回到宫里,果然秦国公已经先一步入了宫,正在大庆宫见君。常乐和静宜公主快速地赶到大庆宫时政殿,尚未进门,就先听见一阵爽朗的大笑。“老夫路上听说皇上病重,险些以为要戴国孝了,如今见了皇上,不过是小毛病而已。皇上无需忧虑,老夫教你两手五禽戏,保管你生龙活虎,延年益寿!”这声如洪钟,震得整个屋子都嗡嗡作响。常乐和静宜对视一眼,互相咋舌。这个秦国公的脾气也未免太过率直了吧,皇帝这么重的病,给他说的好像普通感冒似的,还生龙活虎,哄孩子呢。常乐暗暗纳罕,高声叫道:“启禀皇上,静宜公主来了!”她拉着静宜公主的手,走入殿中,只见皇帝并没有坐在御案后面,而是歪在罗汉榻上,隔着茶几一个魁梧的男人与他相对而坐。这男人头发胡子都雪白了,但面色红润,鹰目如电,短短的胡子钢筋有力,个头其实并不高,但是大马金刀坐在那里,却雄壮魁梧如同一座小山。皇帝跟他一比,单薄得像一张纸。常乐和静宜公主一同进门,秦国公第一眼便盯住了静宜公主。“这就是静宜!”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赵晟身子歪斜地靠在大引枕上,微笑道:“静宜,快见过你外公。”静宜公主细声细气地冲秦国公施礼:“静宜见过外公。”她尚未发育变声,童音稚嫩娇软,又是那样地纯真无邪,特别地惹人怜爱。秦国公顿时一双眼睛便放出光来,蒲扇大的手掌招着,道:“来!到外公这来!”他气场慑人,静宜有点害怕,不敢上前。赵晟温和道:“静宜不必害怕,你外公最疼爱你了,快上去给外公好好瞧瞧。”“嗯。”静宜这才走到秦国公面前,虽然眼神仍是怯怯的,不过倒没有畏缩。皇家的公主,即便年幼,也是端庄大方。这么个小小的人儿,秦国公若是站起来一压,几乎都能将她压扁。秦国公越看越爱,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叫道:“真是个小心肝!长得跟你母亲一模一样!”常乐顿时咋舌。这秦国公看着五大三粗雄赳赳气昂昂的,她还深怕他把静宜的小胳膊小腿给搂断了。好在秦国公粗中有细,手上有分寸得很,静宜被他抱在怀里,没有一丝的不舒服,而且还因为被他胡茬磨得痒痒,咯咯地笑了起来,清脆如银铃。秦国公生性粗豪,家中儿孙颇多,但女孩子却极少,所以才会特别疼爱孙女,如今见到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嫡亲外孙女,更是爱不释手,把静宜像个布娃娃一样抱在怀里,面对面大眼对小眼地看着,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的。静宜也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跟他对视。赵晟便在旁边微笑地看着这对祖孙。好半晌,秦国公才算勉强看够,将静宜放到地上,摸了一下她的头道:“待会儿让你叔伯兄弟们都认识一下,今日就跟外公去住。”赵晟笑道:“你刚进京,宅子还没安顿好吧,乱糟糟的,静宜娇嫩怕闹,等你安排好了再接去玩。”秦国公一点头:“也成!”他轻轻推了一把静宜道:“出去玩吧,外公跟你父皇有话要说。”由此常乐看出秦国公是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者,认为男人说正事的时候,女人小孩都得回避。赵晟便对静宜道:“你外公家的叔伯婶娘,还有兄弟姐妹们都在偏殿,你去见见。”“是。”静宜最听话,赵晟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当下便有岫岩和金缕过来拉了她去偏殿。这次秦国公入京是为了办孙女的婚事,这孙女是大房所出,一同进京的便只有大房一家。知道赵晟有正事跟秦国公说,顾太平将时政殿里的其他宫女侍从都屏退下去,除他自己外,只有常乐在伺候。如今他们俩,可算是赵晟最信任的心腹了。顾太平伺候赵晟二十多年,早年见过秦国公,秦国公自然认得,对他并不介意,倒是对常乐多瞥了一眼。不过既然赵晟能把她留在屋里,他也相信这女娃是值得信任的。没有人外人,秦国公不复此前的轻松悠闲,转而脸色凝重起来,皱着眉头对皇帝赵晟道:“皇帝身为天子,当年登基之时何等杀伐果决手腕强硬,如今怎么倒被臣子们逼得下不来台了!”赵晟苦笑道:“这皇帝越做胆子越小,家大业大,牵一发动全身啊。”秦国公嗤之以鼻道:“我看还是你年纪大了,心肠变软了,要是当年,早就一个一个地骂过去,还容得他们聒噪!”他哼哼了一声,须发皆张,霸气极了。常乐和顾太平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惊叹。赵晟摇摇头,并不认同。秦国公只得叹口气道:“行了行了,我也知道你有难处,这么大个国家,总得靠这些官员们来打理,你一个人也是管不过来。啧啧,当皇帝得顾忌这天下,也没意思得很。”赵晟道:“朕请你回来,可不是让你来抖老丈人威风的。”秦国公面色一板,一副要发怒的样子。赵晟哪怕他这个,不屑一顾。秦国公泄了气,摆手道:“好好好,我就知道,这次回京,不仅得卖力气,还得卖脑子。你就说吧,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赵晟满脸疲惫地叹了口气:“如今靳王府已笼络了大批的官员,都要求朕立赵容止为皇子。就连宫里面,上有金太后,下有丁贵妃,也都是一样极力促成。”秦国公在脑中搜索了一下赵容止的形象,道:“赵容止么?这孩子我记得,据说品行还不错,还有人称他为贤王的,做皇帝应该也能使得吧。”他明显说的是反话,如果赵容止可以,赵晟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赵容止虽然才能出众,但观其言行可见本心,如今之局面必是他与赵彬数年经营的结果,由此可见此人野心,况且结党营私、图谋皇位,若是严重的可视为篡位,这样的人不够光明磊落,若是做了皇帝,权利膨胀,欲壑难填,必定遗祸江山。”他越说语气越是严肃,秦国公听得点头:“你这话我认同,你还没死,赵容止便想夺权,称得上无父无君了。”赵晟叹息道:“可惜如今众口一词,内外呼应,朕若是反对,只怕要引起朝野上下动荡,于国家也是危险。”秦国公两手一拍道:“这可难办了,你又不想跟大家闹翻,又不肯答应大家的要求,这么僵着总不是办法。”赵晟也知道自己两头都不肯妥协的想法是有些天真了,但是让他立赵容止为皇子,实在是不甘心。当年夺嫡之争何等凶险,他也是几乎九死一生才坐上皇位,当时赵彬也是他的劲敌,若是他让赵容止继承了皇位,岂非最后还是输给了赵彬。秦国公常于武功,生性粗豪,这种需要高智商计策的活儿对他来说可不大擅长,一时也想不出法子。然而旁边看着干着急的常乐却忽然想到了一个法子,只是这种大事她不太敢插嘴,因此犹豫了几次,嘴唇不停地蠕动。秦国公无聊地转着脑袋,不经意看见了她欲言又止的模样,随口道:“兀那女娃,有什么话要讲?”“啊!”常乐吃了一惊,结巴道,“奴婢,奴婢……”她脑中迅速地转动,稳定了心神道:“奴婢想到了一个问题,很是好奇,想请教皇上和秦国公。”赵晟满脑子都是赵容止的事情,只觉得脑袋都快炸了,有别的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好,便随口道:“说来听听。”常乐便道:“那皇上要先恕奴婢冒犯之罪。”赵晟失笑道:“鬼门道还挺多,行吧,先恕你无罪。”常乐这才振作精神道:“奴婢是想,假如皇上有儿子,而且不止一个……”赵晟立刻脸色一变。顾太平顿时为常乐着急起来,无子是皇帝的最痛,也是他的大忌。常乐本来就注意着赵晟的表情,此时立刻叫道:“皇上说过恕奴婢无罪的!”赵晟嘴唇动了动,憋住了气。“奴婢是想,假如皇上有好几个儿子,那么请问皇位该传给谁?”常乐飞快地问完,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赵晟。赵晟脸色铁青,嘴角**,只是自己刚说过恕她无罪,也不好立刻自食其言,憋得极其辛苦。秦国公却突然哈哈大笑,啪啪鼓掌道:“好个聪明的女娃!”常乐一喜,秦国公这是听明白她的意思了。果然秦国公对着赵晟道:“这女娃给你出了个好主意。既然宫内宫外都要你立赵容止为皇子,那你何必扫他们的兴,立就立呗!”赵晟顿时皱眉,想要反驳。秦国公紧接着又道:“但是谁也没规定你只能立一个皇子吧?只要你高兴,随便立他十个八个,皇子不只赵容止能当,将来谁能当储君,谁能做皇帝,那不还是你说了算么!”多立几个皇子?对啊!群臣只是要立赵容止为皇子,又没说不能同时立其他人。只要他赋予其他人跟赵容止一样的竞争权利,那么主动权自然还是掌握在他手中。越想越觉得这个计策可行,赵晟忍不住惊喜地叫了一声:“妙计!”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