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再次醒来,已经又是清晨。小铃铛俯在旁边茶几上睡得正沉。常乐试着起身,身子倒是比预想中还要松快些,龚培林神医之名果然不虚。她也没惊动小铃铛,起来倒了一杯清水喝了,润了嗓子,然后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龚宅就座落在清平山下,昨晚下过一场大大的雷阵雨,现下正是清晨,东方才刚刚升起半个太阳,正是一天之中空气最清新的时候。常乐用力做了一个深呼吸,只觉神清气爽,耳聪目明。她慢慢地走到院子外面,见清平山一派苍翠,未散的晨雾笼罩在半山腰之上,如同仙境。地面上的小草还挂着昨夜的雨珠,青润可爱。躺了一天一夜的身体还有些僵硬,她便绕着龚宅慢慢地散步起来。走到屋后处,却听见了虎虎生风的动静,不由有些诧异,走到屋后一看,却见赵容毅正一身紧打扮,在空地上练拳。常乐不懂武学,但只看赵容毅的架势,也觉得矫健威风,一举手一投足都充满了力与美的和谐,脚尖过处,拳头到处,都是罡风激荡。赵容毅本来长得也好看,英挺的眉毛斜飞入鬓,嘴唇因为认真而仅仅抿着。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常乐觉得真是至理名言。赵容毅早看见了她,却完全没有理会,只醉心于拳术之中。常乐也没有出声打扰,就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旭日升起来,透过白絮般的云层,投射在两人身上,为他们的身体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草地上的水珠被折射得五彩斑斓。打完最后一拳,赵容毅猛然收势。拳出时如大江奔腾,拳收时不动如山岳。常乐忍不住啪啪鼓起掌来。刚刚从屋子里走出来,准备给赵容毅递毛巾的长弓,猛然被金剑抓住衣领给拖了回去。赵容毅侧过脸,因为阳光直射的缘故,望向常乐的时候,他的眼睛便微微眯起。这一瞬间,连他下颚处滴落的汗珠,都显出十二分的性感。常乐差点看呆了。“傻。”赵容毅侧头躲开直射的阳光,看清楚常乐的样子,张开嘴唇,吐出一个字。常乐已经习惯他的毒蛇,毫不介意地踩着湿润的草地走过来,因为身高的落差,她需要仰着头。“你拳打得真好!”赵容毅走到空地边上,那里架着简单的竹竿,竹竿上挂着他的外衣和一方汗巾。他取下汗巾,擦着自己脸颊和脖子下面的汗珠。常乐笑眯眯地背着手看他。赵容毅侧头道:“你今日精神不错。”“是呀,多亏龚先生,他真是妙手回春,我现在一点儿也不难受了。”常乐揉了揉心口,“就是觉得虚得慌。”赵容毅淡淡道:“吐了那么多血,又一天没吃东西,不虚才怪。”他已经擦完汗,随手将汗巾丢给常乐。常乐也随手接住,替他将汗巾收着,两人就像已经演练了千百次一样地熟练。赵容毅开始穿外衣。“我昨夜醒来的时候,小铃铛跟我说了,是你送我来这里,还亲自上山找龚先生。要不是你,我只怕早已经死了。”常乐仰着头,满心都是感激。赵容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地凝视了她一眼。“你是为我中毒。”你是为了我才中毒的,我自然有责任不让你死。常乐听出了他的潜台词,心里甜丝丝的。赵容毅却没让她甜蜜太久:“你如今也该知道了,龚先生说过,就算你不吃我那一碗被下了毒药的甜品,你自己也已然中了一丸天下无双的毒药。你自己可有数,是谁要对你下毒?”常乐收起了脸上的笑颜,咬了咬下唇,道:“昨儿你们分析了,做出这下毒行径的,只有大皇子他们,这些人之中,有一个便是我的死敌。”“罗子骁。”赵容毅说出了这个名字。常乐不无惊愕道:“你怎么知道?”赵容毅淡淡一哂。他知道的事情可不止这些,关于她的很多事情,他都知道。“因为我的告发,罗子骁失去了功名和前途,他本来就是阴险小人,又骄傲自负,自然会恨我入骨。有他在,大皇子他们向我下毒,也不奇怪。”常乐恨恨不已。赵容毅却摇头道:“未必只是罗子骁的缘故。”“嗯?”赵容毅道:“你别忘了,你是皇上身边的人,从你告发罗子骁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站到了赵容止一方的对立面。权位之争,素来是最为残酷的,任何阴险毒辣的手段都可能使用。罗子骁对你的仇恨也许只是一个诱因,当你与赵容止对立,你作为皇帝近侍的身份,就必定引起他们的忌惮。”他深深地看着她:“你现在该知道,你的处境是多么危险了。”常乐这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她天性单纯,哪怕宫廷教会她揣度人心,教会她隐忍,教会她生存的手段,但是她的天性注定她不会主动地去接触这些人心阴暗的部分。所以在很多人眼里,她都显得有些天真,这种天真,在亲近她的人眼里是纯良,在不喜欢她的人眼里则是愚蠢。事实上,她只是用最美好最阳光的心态看待生活,从来不会去关注人生的黑暗面而已。而赵容毅也已经发觉,也许正是她性格中的这一点,才会让他觉得珍贵,才会吸引他。他突然伸手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啊!”沉思中的常乐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脑袋。“回宫之后,我会向皇上讨了你。”赵容毅说这句话的时候,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一样,浑不知这对常乐是扔下一个重磅炸弹。“你说什么?!”常乐愣了片刻之后,才开始惊叫。赵容毅眼睛微微眯起。他的意思,很明白了吧。常乐瞪大了眼睛,结巴道:“你,你要向皇上讨了我?你干嘛要讨了我?你讨了我做什么?”赵容毅站住脚,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自然是让你做我的女人。”常乐像猛然吞吃了一个无法下咽的鸭蛋一样张大了嘴。即便来自现代,她也没见过这么直接、这么大胆、这么犀利的表白。嗯,应该算是表白吧。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的感觉也是很复杂,有知道自己喜欢对方的喜悦,也有对方太过强硬而产生的不甘。“你,我,我凭什么做你的女人?”常乐反应过来,叫嚣道,“你怎么知道我愿不愿意做你的女人!你这人,也太霸道了吧!”赵容毅走近她,弯下腰,跟她脸对脸。近的都能看见彼此脸上细小的汗毛。常乐紧张道:“你,你干什么……”赵容毅嘴角一扯,忽然笑了。他脸上万年冰山一般的面具忽然间碎裂。这是常乐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他的笑容,原来他笑起来是这样的。乍一看纯真如同孩童,但纯真之外,又仿佛夹杂着邪恶。像是头上张角的一个小恶魔。常乐被他的笑容弄得不知所措。赵容毅就这样笑着,道:“我的霸道,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常乐失语。下一刻,她的失语就变成了惊叫。“你干什么!”她被赵容毅横空扛在了肩头,就像一个大沙包。赵容毅抬手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啪,声音真清脆。“聒噪!淑女就要少说话!”他笑得愈发灿烂,小恶魔露出了两颗尖利的小獠牙。“放我下来!”常乐大叫。赵容毅却像得了新奇的玩具一样,扛着她就开始转圈,嘴里还发出游牧民族狩猎时噢噢的呼哨声,玩得很是开心常乐身在半空,极度没有安全感,被他弄得哇哇大叫。他们两人的动静,惊动了屋子里的人,一堆人都跑了出来,赵梓真、赵采柔、傅月环,还有长弓、金剑、小铃铛。连黄太医和龚培林都走了出来。龚培林只看了一眼,就哼一声道:“跑我这里泡妞来了!”不过他眼中却是划过一丝羡慕,年轻就是好。黄太医分明看出他眼里隐藏的那丝羡慕,抿嘴淡笑。龚培林说了一句便不再看,转身返回屋子,黄太医也跟了进去。另一边,赵梓真背着手,眼睛弯弯,全是笑意。采柔郡主也被赵容毅和常乐之间的亲昵愉快给感染,但同时也担忧地看向身边的傅月环。傅月环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她望着空地上那两人,死死地咬着嘴唇。小铃铛双手握拳,少女心中全是浪漫怀春,羡慕地看着她的常乐姐姐。金剑将一只胳膊搭在哥哥长弓的肩膀上,嘿嘿笑道:“我突然想到了平平。”长弓道:“平平怎么了?”“还记得常乐第一次到咱们府上,平平还托她,请皇上为殿下指婚,没想到转了一圈,殿下还真看上了常乐。”长弓想了想,也觉得有趣,微微一笑。而这个时候,常乐已经被转得晕头转向,心中仿佛一万头草泥马奔腾一样地暴躁,终于露出了泼辣的一面。“赵容毅!你他娘的还不放我下来!”噗!不止金剑一个人喷饭,长弓、小铃铛、赵梓真、赵采柔,全都是掉了一地的眼镜(如果有眼镜的话);就连傅月环,都傻了眼,一时忘记了哀怨。赵容毅大约也是觉得玩够了,终于停下脚,将常乐给放了下来。常乐脸色苍白,胸中翻江倒海,偏偏肚子里空空的,也没什么东西可吐,只有泄愤地用拳头打着赵容毅的胸膛。“你这个混蛋!”她满脑子晕眩,却没注意到赵容毅已经用双手揽住了她的腰。她那点子力气,对赵容毅来说就跟挠痒差不多。赵容毅只觉心中爽朗喜悦至极,不由自主地咧开嘴,朗声大笑。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男女之情,感受到这汹涌不能受意志控制的感情。这种感觉虽然让他失去了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却也让他每每感受到意料之外的愉悦。他真喜欢这个傻乎乎的小妮子啊!“顾常乐,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傻丫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