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退到一个时辰前。太极宫中的争议刚刚结束,大臣们陆续出宫,赵容止、赵容毅和赵梓真自然也要各自回府。赵容止先走一步,当着赵容毅和赵梓真的面扬长而去。赵容毅和就站在太极殿门前广场的台阶之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十八哥可是觉得他今日态度尤异?”赵梓真站在赵容毅侧后方,出声询问。赵容毅眼睛微微眯着,若有所思道:“你不觉得,他今天似乎是故意跟我作对么。”赵梓真轻轻一笑:“你们早已势如水火,他还用‘故意’做对吗。”“赵容止虽然以贤王之名著称,但是他的性格,你我都知道,绝非隐忍仁慈之辈,嘉期公主虽然不是他的亲妹妹,但也是代表大庸嫁给图喀什。这次嘉期被诬陷被囚禁,受了奇耻大辱,赵容止居然主张温和手段,显得懦弱有余、进取不足,你不觉得这跟他平时的为人有些不符?”赵容毅的话,让赵梓真也思索起来。“若是这么说,似乎的确是有点可疑。可是他这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只是为了跟他身后的文官集团弥补关系?”赵容毅暂时也想不通赵容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时,长弓和金剑过来了。“殿下。”长弓的神色有异。赵梓真看出他们主仆有话说,便说道:“十八哥既然有事,那我就先走了。”赵容毅点头,目送他离去。长弓这才靠近过去,低声道:“有人想见殿下。”“谁?”长弓道:“殿下可记得,那夜的女子?”赵容毅眉头微微一动,立刻就想起了那夜在明华殿东配殿出现的美貌女子。是她……那夜明华殿中,这个女子出现得突兀,事后赵容毅查问起来,这女子果然是宫里人,而且还是丁贵妃丹阳宫里的宫女。当时,这宫女自称是福翠的妹妹,为福翠申冤而来。福翠的事情,赵容毅自然是知道的,往细里一查,发现福翠之死果然有蹊跷。与此同时,他也查到,福翠在宫外的确有个妹妹,只是福翠死后,这个妹妹便失去了踪影,没想到居然是入了宫。这个叫喜鹊的女孩子,除了名字俗气,却是美貌惊人,而且又有一身武艺,她入宫之后,竟这么巧又进了丁贵妃的宫里。这也的确让赵容毅好奇。赵容毅决定去见她。长弓和金剑便领着他又去了明华殿。明华殿入京已经成为赵容毅进宫居住时专用,寻常情况下,都是闲置的。他们三人到了明华殿,发现这里的太监宫女都已经被长弓提前清退。长弓做事,一向稳妥。仍然是东配殿,仍然是同一个人。不过这次,喜鹊可没有像上次那样打扮得妖娆夺目,她穿着一身最普通不过的宫女服饰,素面朝天,没有任何装扮,生生把过人的美貌给压了下去,倒显得不起眼起来。长弓和金剑已经退下,把屋子只留给他们两个人。“上次一晤,殿下想必已经将奴婢的身份查的清清楚楚,奴婢当日所说的话,殿下也应该相信了吧。”喜鹊虽然刻意低调打扮,但是一张嘴,眉目之间的神采还是有种特别的韵致。她不是那种生活无忧的小女人,姐姐福翠的死,让她看到了人性最肮脏的一面。赵容毅道:“既然你认为你姐姐死得冤屈,那么你大约也已经知道是谁害了你姐姐了。”喜鹊脸上划过一丝阴鸷:“我当然知道!”“害死我姐姐的,就是当初的恪郡王,现在的大皇子、安王殿下——赵、容、止!”这三个字像是从她的牙齿缝中蹦出来,每一个都带着无尽的仇恨。“我姐姐与安王殿下本来毫无瓜葛,只因为知道了安王跟流芳殿点朱私通,点朱为安王传递宫中消息,安王便将她杀人灭口。”赵容毅没有对此感到任何意外,他很早前就知道,赵容止图谋皇位,在宫中安插了不少眼线。他为了自己的私利,利用过很多人,也杀害过很多无辜的人,福翠便是其中之一。但真要追究起来,福翠也不算无辜,她若是聪明的,便该将赵容止的秘密烂在肚子里,但她却为了报复顾常乐,反而将自己暴露出去,赵容止不灭她的口才怪。不过福翠死得冤不冤,跟赵容毅并没有直接关系,他更感兴趣的是眼前的喜鹊。“奴婢知道,殿下与安王是势不两立的,奴婢愿意助殿下一臂之力,扳倒安王。”“那么你想要的是什么?”赵容毅问。喜鹊眼中射出决绝:“奴婢要的,是殿下的一句承诺。将来殿下夺得皇位,安王必定难逃一死,奴婢希望,殿下可以让奴婢亲手送安王上路,为奴婢姐姐报仇。”赵容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这就是你今天来见我的目的?”喜鹊摇头:“想得到,自然要先有付出。奴婢今日来见殿下,是为了告诉殿下,一个大阴谋。这个阴谋,关系到殿下的生死,更关系到殿下和安王谁能笑到最后。”赵容毅挑眉:“什么阴谋?”喜鹊却道:“殿下还没有答应奴婢。”这个女子的确谨慎。赵容毅对她有些欣赏,嘴角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本王可以承诺你,将来安王授首,本王允许你为姐姐报仇。”终于得到这个宝贵的承诺,一直以为姐姐复仇作为人生目标而努力的喜鹊,终于露出一丝难得的喜意。“奴婢相信殿下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殿下,请附耳过来。”喜鹊凑到赵容毅耳朵边上,低声说了几句话。赵容毅顿时脸色一变。喜鹊这几句话里,蕴含的信息太过震惊,太过可怕了。赵容毅不由得盯住她,眼中满是厉色。喜鹊这是第一次被他这样的目光盯住,也是第一次生出害怕来,竟忍不住倒退了一步。“殿下,奴婢所说句句属实。殿下若是不立刻采取行动,只怕他们的阴谋就要得逞了。”赵容毅眯起眼:“你既然知道他们的阴谋,为什么到现在才来通知本王。”喜鹊已经被他的气势牢牢锁住,她为了给姐姐复仇,不怕任何困难,哪怕知道仇人是高高在上的亲王,她也没有后退过。但是现在,她却被赵容毅的眼神给震慑住了。“奴婢在丹阳宫,只是三等宫女,打听消息并不容易。这个大阴谋,奴婢也是刚刚才知道。”“这么说,他们现在已经动手了?”喜鹊用力点头:“按照奴婢所知,今夜便是他们动手之期,这时候大庆宫的卧底已然展开行动了。”赵容毅霍然转身,一把拉开房门。长弓和金剑正在外面守候,不提防他突然冲出来,脸上的神情凝重得让他们心惊。“殿下!”兄弟俩立刻围上来。赵容毅又猛地转头,对屋内的喜鹊道:“你泄露了他们的秘密,不怕他们杀你灭口么。”既然已经说出了这个大阴谋,喜鹊便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心理准备,所以赵容毅这么问,她反而一点也不害怕,脸上还露出了微笑。“奴婢若是怕死,就不会进宫了。”即便是这样刻不容缓的气氛之下,赵容毅也掩饰不住对她的欣赏之情。“金剑!”金剑立刻心神一震,身子挺得笔直:“在!”“保护好喜鹊姑娘,不许任何人接近她。”金剑虽然不知道赵容毅这么做的理由,但是他忠心耿耿,不会质疑赵容毅的任何决策,只大声地应道:“是!”喜鹊顿时心中大喜。赵容毅既然让金剑保护她,那便是让她不用回丹阳宫去,她的安全,已经得到了保障。当然,赵容毅让金剑保护喜鹊,一方面固然是出于欣赏,决定收容这样一个有勇有谋的人才;一方面也是怕她露出马脚或走漏消息,让那些人起疑从而产生提防。喜鹊的事情解决之后,他没有片刻的停留,带着长弓飞快地奔向大庆宫。大庆宫内,赵晟刚批完一个折子,疲惫地揉了一下眉心。常乐递过去一杯温水,道:“皇上歇会儿吧,小厨房正在给皇上做夜宵,皇上等会儿吃了再睡。”睡前本不宜进食,但是赵晟饮食不规律,若是饿着肚子睡觉,对身体只会更不好。赵晟点点头道:“你们有心了。”与此同时,小厨房内,岫岩和小铃铛也已经炖好了一盅补气汤水,端着它往长春殿而来。夜深了,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乱晃,照得廊下明明灭灭,鬼影幢幢。岫岩和小铃铛行走在小厨房通往长春殿的道路上。明华殿通往长春殿的道路上。赵容毅和长弓正在全速地奔跑,浓重的夜色被他们飞快地扔在身后。丹阳宫中。丁贵妃歪在美人榻上,宽敞的屋子里只有罗三娘一个人侍立。屋内明明点了许多灯,却仍昏暗寂静得厉害。宫外靳王府。刚刚获赐府邸,尚未来得及搬过去的赵容止,正跟父亲赵彬、兄弟赵容若、赵容非,安静地坐在书房之中,没有任何的对话交流,灯光将他们投射在窗纸上,拉出长长的黑影。天上忽然一个闷雷炸响,一场大雨即将到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