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宫地处大庸皇宫西北角,与丹阳宫隔着御花园一角。今夜皇宫大乱,内侍宫女们都在传言,说是皇上要驾崩了,各宫各院自然不可能像往常一样睡下,每个人都想打探消息,但是丁贵妃下令,让丁友思控制了整个皇宫,各宫都不许出入。现在丁友思被押,傅腾接管,大事未完,为了安定局面,自然也是延续对皇宫的禁令,仍然不许各宫打探消息。但这种禁令,对于一般人来说有效,对于春华宫尹淑妃这样地位的妃嫔,便不一定有效了。至少有一位客人,便很从容地进入了春华宫。采柔郡主。此时此刻,采柔郡主便和尹淑妃一起,站在春华宫最高处的露台,眺望远处大庆宫和丹阳宫的方向。那两座宫殿,都是一样地灯火通明,其他宫殿的灯光,星星点点散落,只有这两座宫殿,光芒直冲夜空。丁贵妃谋逆,丹阳宫正在搜宫。“今日之局面,娘娘有何感想?”采柔郡主面带笑容,柔声询问。尹淑妃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丁贵妃所作所为,自然是诛九族的大罪了。但究其原因,不过担心皇上去后,下半生没有要惨淡度日,她心性高傲,从高贵的位子上落下来,自然不能容忍清贫。做出这样的事,也只能说是咎由自取。”采柔郡主道:“丁贵妃与赵容止、赵彬勾结,谋逆篡位,如今阴谋破败,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赵容止一死,二皇子赵容毅便是唯一的储君人选,大局已定,大庸将来的主人,只有容王殿下了。”尹淑妃道:“理当如此。”这些大道理,她自然都是明白的,就算采柔郡主不说,她也很清楚。采柔郡主也知道这一点,之所以说这么多话,不过是为了开场。尹淑妃也在等待她接下来的正题。“皇上病弱,经此一役,更加不堪负重。容王殿下登基,指日可待。娘娘是否也该为自己的后半生考虑?”来了!尹淑妃不动声色道:“大庸宫规律例,生育过的妃嫔,可以随子女出宫居住。”采柔郡主笑了笑:“可是娘娘膝下只有一个公主,而且尚未成年。如果出宫,娘娘母女二人,没有任何庇佑,将来的生活,可不容乐观。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容王殿下并非皇上亲生,虽然与皇上孺慕情深,但娘娘于他,却不过是名义上的庶母。皇家公主,一声的命运都有帝王所定。公主将来的婚姻前途,可都全赖容王殿下的心情。”顿了一顿之后,她又道:“娘娘可还记得嘉期公主,她是当今长公主,却也逃不过和亲的命运。皇帝对亲生之女尚且如此,何况华容公主与容王殿下,只有表面上的兄妹名分。”尹淑妃素来以稳重著称,她的温柔宽和背后,是坚定的心性和大智若愚的智慧。所以采柔郡主的每一句话,她都会思考。“郡主所言,句句都是锥心之语。其实并非只有本宫和公主,这宫中现有妃嫔,哪个不是前途未卜,做出谋逆之事的丁贵妃,正代表了这些妃嫔们内心的恐惧。都是伺候皇上的姐妹,本宫亦是于心不忍。”采柔笑道:“其实娘娘不仅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也可以挽救这些妃嫔于水火之中。”“哦?还请郡主指点迷津。”尹淑妃伸手示意,露台之上有一座黄花梨雕的木桌,配了同材质的春凳。两人便在春凳上坐了,一众宫女都退到露台之下。“娘娘之忧,不过是为了公主的将来,其实容王殿下乃是性情中人,对皇上的敬慕孝顺足以让他对娘娘也恭敬有加,若娘娘能够拥有让容王殿下感念的情分,容王殿下自然会对公主也格外眷顾。”尹淑妃感兴趣道:“本宫有什么情分,可以让容王殿下感念?”采柔道:“娘娘可知,大庆宫宫女顾常乐?”尹淑妃道:“本宫听过她的名字,听说容王殿下对此女十分倾心。”采柔道:“容王殿下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但与此女却有非同寻常的情意。顾常乐与容王殿下相识甚早,日久生情也是很自然的,最重要的是,她曾经代替容王中毒,于容王有救命之恩,容王殿下对她,自然也特别看重。采柔听父亲说过,皇上早已有意,将顾常乐指婚给容王殿下。”尹淑妃微微皱眉道:“但顾常乐不过是一介宫女,即便有皇上赐婚,最多也只能做个妾室,将来是没有资格封妃的。”采柔笑道:“若她只是一介小小宫女,自然没资格让娘娘看重。但很快,她的身份就会大大不同了。”“哦?”尹淑妃面露好奇之色。采柔俯到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尹淑妃惊讶地挑起了眉毛:“若真如此,此女倒真正是麻雀变凤凰了。”采柔微笑点头。“郡主特意提到顾常乐,莫非本宫所思,便维系在此女身上?”“娘娘聪慧,一点就通。今夜乱局,不过是皇上设计,请君入瓮,好将安王一党一网打尽。而为了麻痹赵容止丁贵妃等人,顾常乐背负弑君之罪名,被下押在司正房。容王殿下如今忙着清洗前朝,娘娘若能抢先一步,解救顾常乐出来善加安抚,顾常乐自然感激娘娘,而容王殿下也会感念娘娘的恩惠,娘娘与公主,不就可以求个安乐了。”采柔的话只算是点到为止,尹淑妃自然会延伸下去。救常乐出狱只是第一步,将来赵容毅登基,顾常乐必定是内宫中的重要人物,只要与顾常乐打好交情,尹淑妃和华容公主自然就没有后顾之忧。“郡主果然为本宫指了一条明路,只是郡主特意来此,必是有需要本宫效力之处,但请郡主明示。”采柔郡主便笑了起来,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如今逆党授首,但宫中却仍有安王一党残留的细作余孽,容王殿下乃是男子,对内宫并没有太深的了解,难免有疏漏,但娘娘却是内宫之人,丁贵妃覆灭之后,娘娘便是第一顺位掌管内宫之人……”“郡主慎言,本宫上面还有太后。”采柔笑道:“皇上今日之计策,太后并不知情,她将皇上即将驾崩的消息当个真,昏厥过去,如今虽然苏醒,身体却仍是不堪。太后毕竟年长,又因丁贵妃之事伤了心,如今只能卧病了,这后宫之事,自然只能仰仗娘娘了。”尹淑妃便不再说话。“娘娘救了顾常乐之后,于容王之间便有了情分,自然便有能力对后宫诸妃嫔示以恩德,为她们的后半生做保障。妃嫔们如今无非就是为了自己的出路担忧,有了娘娘的保障,她们感念娘娘的恩典,自然会为娘娘和容王殿下考虑,齐心合力揪出宫中的奸细,肃清内宫,这样一来,容王殿下自然会对妃嫔们格外眷顾。将来容王殿下登基,娘娘与众妃嫔们也可得个安乐的余生。”采柔郡主的每一句话,都说在点上,尹淑妃听得连连点头,实在说不出任何觉得不好的理由了。不过她还是有些疑虑,不肯轻易松口。采柔郡主察言观色,知道她还有些顾忌,也不以为忤,微笑道:“其实我们王府与娘娘也是一般的心思。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的身子已然是不中用了,父亲猜测,或许皇上已经有了禅让之心,不等大限,便会将皇位传给容王殿下。虽然今夜一过,父亲也是与容王殿下站到了一起,将来也可以算是从龙的功臣,但是毕竟情分要长远,才能没有远忧。娘娘若有心,采柔愿与娘娘互为倚仗。”尹淑妃大喜,采柔郡主这话,就是说将来,她和华容公主都可以与平王府交好了。当下,她再无疑虑,直爽道:“本宫今日得采柔妹妹吉言,将来定不忘此番情分。只是今夜还得劳烦妹妹,与本宫一起去司正房走一趟。”采柔笑道:“娘娘果断,又见聪慧识大体,丁贵妃之流,绝比不上娘娘。”尹淑妃微微一笑。丁贵妃如此张狂,她却仍能在宫中与之平起平坐,而且还生下了华容公主,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如今丁贵妃覆灭,她却反而与平王府交好,将来还会跟赵容毅更加亲厚,处世之道,谁高谁低,由此可见分晓。两人不再多言,带了人,吩咐留下的宫人守好门禁,径直出了春华宫。御林军虽然把守了各宫,但赵采柔身份不同,赵永泰在前朝相助赵容毅,傅腾也早对底下人有吩咐,对赵采柔只管放行,所以她跟尹淑妃都没有遇到格外的阻拦。尹淑妃和赵采柔一路攀谈,越说越投机,对未来也充满了信心。然而到了司正房外头,却感觉里头一片寂静,大不寻常。而她们进来都这么一会儿了,居然连个通传的人都没有。尹淑妃和赵采柔顿时都觉得不妙,立刻着人前面开路,一路闯进司正房深处的牢狱里去。司正房今夜大变动,阮司正等人正因为大庆宫的变故而惊慌失措。她们既然敢放罗子骁进来羞辱顾常乐,自然已经是归附丁贵妃一党的了,如今丁贵妃被关押下狱,她们命运堪忧。阮司正慌乱不已,罗子骁已不见踪迹,尹淑妃和赵采柔一行人正好这时闯了进来,即便她是宫中多年的老人,也没法子稳如泰山了。“顾常乐呢?”尹淑妃一见阮司正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对,第一个问的就是顾常乐。阮司正神色慌乱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尹淑妃也是有决心魄力之人,不再等她应答,直接叫人去提顾常乐出来。而等她们见到顾常乐的样子的时候,登时都是骇然失色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