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人,您懂生孩子么?丁荣御史大人再次被顾贵妃的反问给弄得懵了一下。太极殿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顾贵妃今日很给群臣们长见识,原来君前奏对还有这样的路数。丁荣面皮发红,梗着脖子道:“臣不懂生孩子,但是臣所言之事,与臣懂不懂生孩子并无关系。请娘娘不要东拉西扯。”顾常乐摇摇头,道:“丁大人,本宫之所以问你懂不懂生孩子,并不是故意刁难。而是丁大人原本说的就是一个谬论,按照丁大人的意思,皇上内宫空虚,就必然会导致皇嗣单薄。众位臣工都是历经两朝的人,太上皇在位时,连同先皇后在内共有九位嫔妃,内宫不可谓空虚了吧?人数不可谓少了吧?可是太上皇子嗣艰难,最终不得不从宗室中过继。敢问丁大人,内宫充实,皇嗣就一定会繁盛么?”丁荣身为御史,反应自然灵敏:“娘娘这是文字游戏,太上皇为江山国家操劳,才导致身体亏损,无有子嗣,但这只是特例,内宫充实或许不一定能子嗣繁多,但是内宫空虚,却极可能导致皇嗣单薄!”顾常乐再次摇头:“丁大人你果然不懂生孩子的事。”咳嗽声再次四起。丁荣涨红着脸:“臣怎么不懂?!”这顾贵妃简直是胡搅蛮缠,丁荣开始有点被气昏头了。常乐道:“太上皇的事且不论,本宫再给丁大人举几个例子。本宫母家秦国公府,本宫父亲有三兄弟,每人都只娶了一位正室夫人,但本宫大伯有两子一女,二伯有三子,本宫父亲亦有两子,这可不算子嗣单薄了吧。”丁荣正要反驳,常乐却又抢先道:“好,就算秦国公一家不足为证,本宫请问,户部尚书何在?”户部尚书正站在队列中听的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莫名其妙之下只得出列:“臣在。”“请问大人,家中妻妾几何?”“唯有发妻一人。”“子女几何?”“三子两女。”常乐在屏风后面微笑点头:“大人多子多福,令人羡慕。”户部尚书口称不敢,见常乐不再问话,便退回朝班中。接下来,又有几个大臣被点名,都是家中只有一个妻子却子女双全甚至子女繁荣的。这一下,大家都明白顾贵妃打的是什么主意了。你丁大人说为了避免皇嗣单薄,一定要扩充内宫。本宫就举例给你看,太上皇内宫很充实,却一样皇嗣凋零。你丁大人又说纵然内宫充实不一定皇嗣繁荣,但内宫空虚,就一定会皇嗣单薄。那本宫再举例给你看,这么多大臣中,内宅只有一个女人的,照样子女众多。那日宴请京中诰命夫人所获得的信息,再次派上了大用场。丁荣真是又气又急,却一时想不出厉害的反驳之词。其实这生孩子的事情,本来就是因人而异的,常乐这是故意误导丁荣,丁荣提出论点,常乐就找证据来论证他的错误,主动权都在常乐手里,丁荣不憋屈才怪。丁荣的无言以对,再次抬高了常乐的战斗力。常乐虽然没有得意,但心中也很是高兴,忍不住朝龙椅的方向看去。赵容毅正冲着她的方向微微笑,眼中都是兴味。君前奏对进行到这一步,其实大多数人都已经看出,这一场奏对,分明是皇帝跟贵妃早就筹谋好的,贵妃早已做了充分的准备,将大臣们可能提出的质问都一一用实证辩驳。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这些御史们自然是一败涂地。而事实上,今日向常乐发难的本来以御史台为主,其他人已经从皇帝赵容毅的态度中看出,皇上是真的铁了心,不肯纳妃。其实皇帝不纳妃就不纳妃吧,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无关痛痒的,只要贵妃淑妃都生的出孩子,皇帝不至于跟太上皇一样没儿子就行。至于那些原本想借女儿入宫来攀龙附凤飞黄腾达的,见到顾贵妃这样强势的作风,也早已打起了退堂鼓。有这样一个后台硬杠杠、自身素质又这么过硬,皇帝还各种宠爱纵容的贵妃在,自家女儿连靠边站的份儿都没有吧。然而不同于这些抽身退走的官员,御史台这次可是没退路的。傅月环和傅夫人私下里做了许多动作,贿赂拉拢,才指使了以郑言为首的一批御史,为她们摇旗呐喊,讨伐顾常乐。其他官员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御史们这次却是急先锋,他们原本就是要借劝谏皇帝纳妃嫔充实后宫的幌子,来达到打压顾常乐的目的,只有顾常乐被打压下去了,他们背后的淑妃傅月环才能上位。而现在,顾贵妃连胜两场,气势如虹,打压她已经是不可能了,但如果连平局都做不到的话,那御史们这笔买卖可就完全做砸了。不管怎么样,他们的行为必然已经得罪了顾贵妃,死不死的都得拼到底了。所以,即便郑言和丁荣都被顾常乐辩退,其他人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再上。当下,便又有一位御史出列道:“娘娘纵然机谋百出巧言善变,但我等只知忠君之事,皇上不肯充实内宫,外人只会以为是娘娘嫉妒阻挠,娘娘贤德,何必让自己陷于这样的非议之中。”这是硬的不行来软的了。屏风后面的顾贵妃半晌无言,这位御史自以为戳中了她的软肋,正有些雀跃,常乐却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这位御史立刻便觉得心头一跳。“这位大人,如何称呼?”“微臣吴央。”“原来是吴大人。”常乐语速缓慢,声音变得绵长,“大人劝谏皇上充实内宫,原是好意,但大人可知,内宫每增加一位嫔妃,便要增加多少开支?”这又是一个措手不及,吴央愣了一下。常乐便抓住他愣住这个短暂时机,说道:“本宫给众臣工算一笔经济账。”“本朝内宫自皇后以下妃嫔,共分九品,正一品贵淑德贤四妃,正二品昭仪昭容充仪充容淑仪德仪,正三品婕妤,正四品美人,正五品才人,正六品宝林,正七品御女,正八品采女,正九品奉仪。自才人以下皆为内宫女官,不算入流妃嫔。“以昭仪为例,昭仪本人一月例银二十两,供奉米二十斤、面十斤、猪肉十五斤、牛羊肉五斤、鱼四条、鸡一只、菜蔬山珍折合银二两,这算成现银,每月需四十两。“按制侍奉昭仪的宫人,需包括主管宫女一名,一等宫女两名,二等宫女两名,三等宫女两名,粗使宫女两名,太监四名。主管宫女月俸五两,一等宫女四两,二等三两,三等二两,粗使宫女太监按入宫年限另算,这些宫人每月折合例银需三十两。“如此,昭仪加宫人每月便需七十量,再加上四季衣裳、帐幔被褥、茶水点心、冰块炭火,零零总总,每月总需一百两,一年便是一千二百两。就以太上皇在位时的九位嫔妃计算,一年花费不下万两之巨。”这一连串的账目,如流水一般报出来,常乐越说语速越快,以吴央为代表的许多臣工只觉一连串的数字银钱扑面而来,几乎压得手足无措。常乐的语气愈发地严峻。“以吴大人和几位御史所言,这些嫔妃入宫便是为了给皇家繁育子嗣,然纵观历朝历代,内宫无后的妃嫔每朝几乎都超过半数。这些女子被几位御史大人当做皇嗣的生育工具,一旦入宫,终身不得出,耗费的不仅仅是皇室每年上万两银子的奉养,还有她们最美好的青春与数十年的人生。帝王薄幸,这些女子们的一生幸福,几位御史大人又何曾考虑过?!”吴央只觉一股压力山崩一般压下来,几乎让他透不过气。太极殿中许多官员更是面色大变。这位顾贵妃,着实厉害,不仅胸有大计谋,更是巧舌如簧,或者春风化雨,或者雷霆万钧,到严厉处,更是字字诛心、振聋发聩,即便久经历练的官场老油条,稍有不慎,竟都要被她拿捏得毫无反抗之力。眼看着丁荣和吴央都节节败退,最为烈性的郑言御史,忘记了自己刚刚遭受过的打击,再次出班高声禀奏道:“娘娘巧言善变,我等无可辩驳。面对我等朝廷重臣,娘娘尚能强势如雷霆,滔滔如江山,可见娘娘在内掌六宫之权,又该是何等威风八面,其余妃嫔必定在娘娘强权之下胆战心惊,畏惧不可名状。”郑言果然一出口便是犀利之词,随口便给常乐扣上了一个冷酷强势的大帽子。常乐冷哼一声,道:“其余妃嫔?如今内宫之中,唯有本宫和淑妃两人,郑大人所说其余妃嫔,岂不就是指淑妃?”郑言暗叫不好,正待辩驳。常乐却道:“既然郑大人直指本宫强权欺压旁人,那么便请唯一能够遭受本宫欺压的淑妃上殿来,本宫与她当面对质,看本宫是不是如郑大人所言,在内宫横行霸道,威风八面!”“不……”郑言没想到自己才说一句话,就被常乐一下子揪住了把柄,这要是把淑妃傅月环请上来,他郑言岂不是两头得罪,进退无门了。万万不可!然而他刚说出一个不字,抬头之际,却见皇帝赵容毅正眯着眼睛看他,龙目之中威严万千,如泰山压顶之势而来。郑言顿时浑身冷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