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妍见谢临来找她时,心往上一提,想着是不是那盆花又出了问题。得知花没问题,只是谢老夫人想见她时,心头微安。但她还是好奇的问他,“四公子,不知老夫人找我何事,能不能透露一点,好做下思想准备。”虽然谢老夫人看着十分和蔼可亲,但她还是不敢小觑。能担起整个谢家,能让谢老爷子放弃荣华宝贵,甘心情愿陪她在一吉安城做一辈子小县令的女子,哪儿能是普通的小角色,定有着她的过人之处。说实话,谢临也不知谢老夫人找阮妍的具体原因。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祖母应该不会找她的麻烦。否则,他哪儿能这样轻松自在的跑来找她。他应道,“阮姑娘,具体何事我也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祖母无恶意,你就放心吧。”阮妍轻轻点头。可这心哪儿能真的放下呢。过了半晌,谢临又补充道,“祖母初见你那日曾说过一句话,说你与她的一位故人生得十分想像,今日找你前去,可能与此事有关。”和故人想像?谢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自己长的到底是像她朋友,还是她的敌人呢?阮妍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她却不知道,看着她与谢临离开,张媛嫉妒得眼珠都差点儿掉下来。张媛冷哼着对何氏道,“娘,你瞧瞧这丫头,这翅膀可是越来越硬了,迟早有一日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到时肯定将我们一家人踩在脚下狠狠的捻呢,小人得志。”何氏没有应话,而是坐在那儿沉吟。对于谢老夫人点名唤阮妍前去谢家,也是惊讶与羡慕的。想着要是自己的女儿能有这样好的运气,能得到谢老夫人亲睐,那就好了,往后哪儿还用愁她的亲事。可这些东西真的只能想想罢了,想要成真,何其的难呢。唉,真是一人一个命,有些人天生富贵,不管她生在哪儿,哪怕就是生在穷得吃不上饭的烂窝窝里,也迟早有一日会被富贵砸头。阿妍就是最好的例子。自幼到大,她与阿媛吃着同样的饭食,住着同样的屋子,晒着同样的阳光,可到最后,她得来了谢家人的看重,阿媛依然是阿媛。听着女儿还在耳旁忿忿不平,何氏就道,“阿媛,你别说了,这是阿妍的命,她天生是富贵之命,这是任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天生富贵?哼!”张媛一点儿也不赞何氏的话,冷笑道,“她要真是天生富贵之命,就不会自幼双母双亡,寄人篱下。要是没有父亲当初的大义,她恐怕早就没命活在这世上了,哪儿来的富贵。所以说,她现在的一切都是我们家给的,是她抢了我们的好运气。”她也隐约知道阮妍身世不简单,但具体是怎样,并不知道。可她却不管这些,不管阮妍以前是如何,现在只是寄居在她家的一个孤儿,毫无出彩之处,凭什么事事居在她的头上,实在是没有天理了。何氏看着女儿有些扭曲的脸,轻轻摇头,只觉得她越来越陌生。何氏道,“阿媛,这就是命,阿妍就是运气好,所以才会遇上你父亲这样重情重义之人,阿妍才会平安无事的长大。在是命薄的,是早就没了。还有,阿媛,人的命都是天生的,你不要怨天尤人。阿妍没有抢你的运气,你要是恨的话,就恨爹娘无能,没有那个本事让你享受更多的荣华富贵。所以下辈子,你投胎之前看清楚些,莫要再来我们这等人家了,选个高门大户的富贵之家吧。”对张媛,这一瞬间,何氏很失望。故说的话也有些刻薄和冷漠。还有着绝望。说完这些,何氏只觉得好疲倦,独自起身掀了帘子进内室,不再理会女儿。张媛看着母亲离去的背景,愣在那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何氏这番话,比打了她几个耳光还令她难受。可她不但没有好好去咀嚼体会何氏这番话的意思,并自我反省,而是再加的痛恨阮妍。恨阮妍只不过是一个小孤女,有什么资格享受眼下这一切。张媛咬牙,双手的拳头紧紧攥起。阮妍再次踏进松鹤院的东次间,一向比较淡定的她,此刻竟然紧张的心跳莫名加快,手心也渗出一层薄汗来。她真有些担心自己像谢老夫人的仇人。若真这样,谁知道她老人家会不会恨屋及乌,将自己给灭了。紧张的同时,其实又有一些隐隐的期待。期待着知道一些自己想知道的东西。若大傻所言和那张画像都是真的话,那么自己长得十分像母亲,而谢老夫人极有可能认识母亲,或者是外祖母外祖父他们。因母亲长的肯定像外祖父和外祖母其中的一人。不管是认识母亲,还是认识外祖他们,或多或少能探出些消息来。怀揣这些想法,阮妍走近谢老夫人,并向她低身行礼,“阿妍见过谢老夫人。”谢老夫人立马虚扶了她,“好孩子,快过来让我仔细瞧瞧。”声音在轻轻颤抖。可能是因为激动吧。阮妍微笑着点头,又向前走了两步。谢老夫人看向谢临,“四郎,你先去忙吧,我想和阮姑娘说几句话儿。”谢临却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看阮妍,欲言又止。谢老夫人这样说了,他要是强行留下,于礼不合,毕竟他与阮妍并无特别的关系。可将她独自留下,又有些不放心。虽然自家祖母是个心善之人,可再心善的人也有脾气,万一阮姑娘有个什么闪失,自己该如何向大傻兄交待呢?大傻也是同样的心思,紧抿的双唇看得出很担心。谢老夫人看透了自家孙儿的心思,轻瞪了他一眼,嗔,“你这孩子,难道还担心祖母吃了阮姑娘不成,放心吧,祖母可不舍不得吃了阮姑娘,祖母还要她陪着多多说话呢,快去吧。”同时她也多看了几眼大傻,眉心微拧。这孩子,怎么也瞧着那样面善,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呢?可是她又确定没见过这样的年轻人。真是奇怪。唉,人上了年纪就是差些了,眼神有时都变得不好使了,瞧谁都觉着面善眼熟。心软可要不得啊!谢老夫人微不可见的摇头。话说到这份上,谢临与大傻不得不离开。但他们并未走远,坐在离东次间不远的树下,竖着耳朵注意东次间的动静。想着要是自家祖母真的为难阮妍,他一定会冲进去救她。谢老夫人要是知道自家孙儿有这打算,一定会将他头给敲扁。这死孩子,真是见色忘祖!东次间里只有谢老夫人与阮妍二人了,屋子里很静很静。静得让阮妍有些心慌。就在这时,认真打量她的谢老夫人再次红了眼睛,哽咽着道,“像,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说着,一把搂了阮妍入怀。谢老夫人温暖的怀抱,让阮妍的紧张感消失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亲切。虽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可以肯定,自己所相像之人应该是谢老夫人的友人而非敌人。阮妍等谢老夫人情绪稍稍稳定了些后,就柔声问,“老夫人,您……您说阿妍像谁啊?”她的声音特别特别的轻柔,柔软得像一片羽毛,轻轻划过谢老夫人的心尖,令她浑身舒泰。谢老夫人轻轻松开阮妍,让她紧挨着自己的身旁坐下,然后对她说起一件往事来。二十二年前,谢老夫人去观音庙烧香还愿,只带了一个贴身的丫环上山,谁料在下山的途中,她忽然喘病发作,喉咙像被人死死的掐住了一样,呼吸困难,嘴唇都变成了紫色。丫环见了,忙拿药给她吃,谁知道情急之下,手一抖,那药全都洒了。而此刻她们正处在半山腰中,无论是上山还是下山寻大夫都来不及。她以为今日会命丧此地时,一位容貌出众的年轻姑娘出手救了她,且还给她留了一张单方,说可以彻底治愈她的喘症。年轻姑娘救了她之后就飘然离去,并未留下姓名。但她回到谢家之后,立马让谢老爷子想办法去找到这位姑娘,要感激她的救命之恩。经过几日寻找,终于找到了那位姑娘。年轻姑娘当时正在姨母家小住,名唤崔玉莹,家住清河,母亲早逝,自幼与姨母亲近,故常来吉安的姨母家,住上几个月再回去。她就邀了崔玉莹去家中做客,闲聊中,二人一见如故。正好她只有三个儿子,没有女儿,而崔玉莹又母亲早逝,她就收了崔玉莹为义女。此后一年间,崔玉莹来吉安城更频繁了些,每回来,都要在谢家住上些日子,陪着她说话拉家常,二人像母女一样,无话不谈。而且崔玉莹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针织女红不输他人,还爱研读兵书阵法,且又会养花,如今谢家后花园那几棵梅树还是崔玉莹当年亲手种下的。当年谢老爷子总是暗地里夸崔玉莹乃是奇女子,如此全才的女子世间罕见,只要有机会,将来定会大放异彩。一年后,崔玉莹成亲了,嫁给了当时名扬天下的威武大将军。她当时也着实为崔玉莹高兴,嫁了位好夫君,也认为只有如此威武的男儿才能配得上崔玉莹。自从崔玉莹成亲后,就再未来过吉安城,刚开始还有书信来往。从当时的书信中可以看出,崔玉莹过得很开心,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谁料到,五年之后,就再也没收到崔玉莹的信,她写的信也如泥沉大海。她就担心崔玉莹是不是生了什么意外,就让此时正在京城的两个儿子查查,看到底是什么回事。后来,儿子们的信回来了,说崔玉莹因病而逝了。听到这个消息,她当时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醒来后,哭了好些日子,想着这样好的姑娘怎么就没了呢。她后来叮嘱两个儿子,往后要对崔玉莹的儿子多多上心,能照应到的地方一定要照顾。儿子们当时都答应了。谢老夫人还有话没有明说,当时谢大爷与谢二爷答应要照顾崔玉莹的儿子,可当得知夏将军另娶了相国女儿为继室后,他们赶紧将这念头打消,不敢去夏家认亲。因为他们深知,没有哪个继室会喜欢继子,更别提会高兴有人关心她的继子,那岂不是在她的心尖儿上扎刀子。谢老夫人知道这件事之后,难过了很长时间,可是为了儿子们的前程,这事也只得作罢。不要说崔玉莹只是义女,就算是亲生的女儿,恐怕也不能为了女儿而搭上几个儿子的前程。一眨眼功夫,又过去了十五年,她的喘症早就好了,年轻时的很多事情也不再清晰,可对崔玉莹这位义女,她一直十分想念。想着只有等她百年之后,才有机会再见到她。同时也十分遗憾的是,因当年的毒誓,今生不再踏入京城半步,否则,她定要去偷偷瞧一眼崔玉莹的孩子。谢老夫人怎么也没想到,会见到与崔玉莹生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姑娘,尘封多年的记忆一一被打开。但是光凭长相,她还是不敢确定阮妍与崔玉莹一定有关系,所以才会让谢临去查阮妍的身世。当看到阮妍的生母名字是崔玉莹,父亲是威武将军夏梁栋时,她才敢肯定,迫不急待唤来了阮妍,她要认亲。当年不能照顾崔玉莹的儿子,一直是最大的遗憾,如今阮妍近在眼前,一定要给予她最大的关心和爱护,不能再有遗憾。听完这个故事,阮妍瞬间明白,这应该是母亲的故事。看来大傻没有说谎,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是自己的哥哥。原来自己的母亲名叫崔玉莹,也会养花。不过,母亲比自己可要厉害千倍,难怪后来会被封为一品婉夫人,应该当年父亲立下的军功中少不了母亲的功劳吧。唉,只可惜这样奇女儿,天妒英才,早早的离开了人世。阮妍的眼睛也红了,低声道,“老夫人,您说的人可是我的母亲?”谢老夫人一把将她揽进怀中,泣声道,“好孩子,正是你母亲啊,原以为你母亲只得了你哥哥一人,以为她真的只是病逝,原来不是啊。老夫不长眼啊,你母亲不该受这些委屈啊。”她并不知阮妍已知道身世,故有些话不好说得太明白。阮妍则有些晕乎乎的。最近这些日子,脑子里接受的信息太多了些,一时之间真的难以消化。得知自己原是将军之女已经够震惊,现在又来个谢老夫人是母亲的义母,那她老人家岂不就是自己的外祖母,虽然是干的,但也多了这层关系在,亲密的程度自然不同。不过,她有些不明白的是,既然自己与母亲长得十分相似,而且母亲当年也来过谢家,为何安氏她们见到自己时,没有认出来,只有谢老夫人一人认出来了。这样想着,她就问了。谢老夫人解释道,当年谢大爷与谢二爷已经成亲,都带着妻子在任上,他们最初任职并非在京城,直到崔玉莹出事之后,他们才调回京城,而妻子儿女们回到了吉安。因京城是老夫人的逆鳞,儿子们认为自己去了京城已是对母亲不孝,不能再让儿女们留京。故大家都知道她认了义女,却从来没见过。谢三爷当时还在读书,倒是见过崔玉莹的,当年谢老夫人与谢老爷子好想娶崔玉莹为媳妇,但他们也知道自家儿子配不她,就只是想想,没有开口,担心到时媳妇没得到,连女儿也没了。不过,谢三爷至今为止,都没见过阮妍,故不知她像崔玉莹,否则谢老夫人早就知晓此事。阮妍恍然,原来是这样,难怪呢。唉,世界可真是小,转来转去,回头一瞧,原来大家都是亲戚呢。她眸子微转,道,“外祖母,您可知道我母亲当年为何要离开夏家?”“好孙女儿。”这声外祖母,叫得谢老夫人又是泪水涟涟。过了片刻,谢老夫人讶道,“妍儿,难道你知道自己的身世?”“是的。”阮妍轻轻点头,然后说了大傻的事。“什么?方才那少年就是你哥哥,难怪我觉着面善呢,现在想来,原来他也有两分像你母亲,只是又不全像,故一时之间没想到。”谢老夫人恍悟先前对大傻的第一印象。她没有回答阮妍先前所提出的问题,但阮妍却不会就此不提,追问,“外祖母,您可知母亲为何要离家啊?还有,后来为何好好的会着火……”说着说着,阮妍的双眸就盈满了泪水。看着她的样子,谢老夫人更加心疼起来。不过,有些事,她是不能告诉阮妍的。因为那些事,她认为是绝对不可能的,这其中定另有蹊跷。她抚着阮妍的头,柔声道,“妍儿,我也不知,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人去查个水落石出。还有啊,你母亲那样聪明绝顶的女子,兴许她还活在人世呢。”本是安慰阮妍的话,可说着说着,她自己也相信了起来。想着崔玉莹可能真的没死,那片废墟也许只是一个烟雾弹。这样想着,她不由精神一振,悲伤的情绪平复了些。阮妍也不由眼睛一亮,对啊,也许真有这可能呢。母亲那样的全才,想要布个假死的局,骗过他人,应该不难做到吧。只是,母亲既然是假死,为何要将自己给他人抚养,却不带上自己呢?难道母亲不喜欢自己?可很快她又轻轻摇头,否定了这想法,世上哪有不爱子女的母亲啊!谢老夫人不愿意说,阮妍也没办法勉强,只得点头。“唉,你母亲也是个傻孩子,当初为何不来找我呢?或者将你交给我来养大,哪儿会让你受些的委屈。”谢老夫人又感慨。阮妍却认为母亲这样做是对的。既然谢老夫人与母亲当年有书信来往,那么毒妇肯定就知道谢老夫人,若将自己养在谢家,恐怕毒妇早就知道了吧。阮妍不知道的是,当年她母亲之所以将她交给张和成,而不是交给谢老夫人,除了她所想的这个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谢家人口众多,人多就会复杂,就会争宠,让女儿生活在这样一个大家庭,没有父母亲的庇护,定会活得极累。就算有老夫人护着,可对老夫人来说,那些人也是她的孙儿孙女,相比较来说,他们比阮妍更亲。而张和成家人口简单,又是普通的商户,不会引人注目,毒妇不知他与崔玉莹之间的关系,怎么也不会想到与他有什么瓜葛。相对来说,张家就比谢家安全得多。谢老夫人感慨了一会儿之后,也明白了崔玉莹的用心良苦,长叹一口气,只怨人生太无常。知道大傻是阮妍的哥哥,谢老夫人自然将他唤了进来,如此这般说了。得知谢老夫人是母亲的义母,大傻也十分的震惊,母亲在信中并未提及此事。但谢老夫人不但知道母亲的闺名,还知道母亲的掌手有一道小小的伤疤,还知道母亲耳后有一颗小痣,还有母亲的一些生活习惯和喜爱的吃食。等等一切生活细节,让大傻知道谢老夫人没有说谎。几人唏嘘感慨了一番,谢老夫人让阮妍去找谢菲说话,她独留下了大傻。谢老夫人与大傻说了什么,阮妍不知道,但是三天后,谢三夫人认了阮妍为义女。谢老夫人的解释是,若直接认了阮妍为外孙女,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没有女儿,哪来的外孙女。而让谢三夫人认义女,则理所当然很多。阮妍三番五次的救活了谢三夫人的花,又与谢菲二人关系亲密无间,谢三夫人认她做义女,也十分自然。虽然阮妍有高攀之嫌,可人家谢三夫人与谢三爷愿意,外人又岂能置喙。阮妍成了谢三夫人的义女,这身份地位就不比从前,其他人再也不敢轻易的去欺负她了。而谢三爷乍见阮妍时,以为是幻觉,是真的像。当年他见到崔玉莹时,也的确生过好感,只是相处了些时日之后,就不由自惭形秽,如此出色的女子,岂是他所能染指的,将念想狠狠掐死在摇篮里,并为此而失眠了多夜。阮妍被谢三夫人认了义女,何氏感慨,并认为也是好事。可张媛却气得差点儿发疯,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落在她一人身上了。越想这心里就越不平衡,一颗心像被绞烂了一样的疼。与何氏一起出来买东西的张媛,恨恨的踢着脚下的石块,仿佛它们就是阮妍。“张姑娘,一人在这做什么呢?”她的耳畔忽然传来了安如萱的声音。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