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这次北伐,带上了十万大军,营帐连绵数十里,非常壮观。赫连曜很有风度地先拔出一座华丽的营帐,并命人准备了沐浴的热水,干净的衣物,以及热腾腾的饭菜。风无意拖了被血浸透的衣物,将自己彻彻底底洗了个干净,换上新衣。虽然是战场上,没有奢华的东西,但简单的劲装更合她的心意。从屏风后出来,却见萧子墨已是一身整齐,坐在书案前看着些什么,见她出来,神色立即严肃起来。“怎么了?”风无意走上前。“你也太乱来了。”萧子墨一声轻叹,站起身来,从怀里取出沧浪匕首递给她。“我自然是有把握的。”风无意接过匕首,淡淡一笑,将自己的头靠在他肩上。只有在萧子墨面前,她才能放下所有的坚强,将自己疲惫的真实暴露出来。“你就这么相信,我能唤回你?”萧子墨无奈地道。“不,我相信我自己,一定会回应你的呼唤。”风无意坚定地道。她不是一次说这句话,但是,这一次,只是说给一个人听的。“你啊……”萧子墨低叹,未尽的语气中,几分欣然,几分缱绻。“不过,我的力量似乎出了问题。”风无意苦笑道。“怎么回事?”萧子墨顿时神色一紧。“魔核碎裂了。”风无意道,“失去了中枢管束的力量在体内的横冲直撞,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控制,还有烟月魔镜,似乎完全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我都不知道,我现在是融合了魔器的人,还是有了人类意识的魔器本身?”“等等,让我看看。”萧子墨绷着脸,一挥手,几枚金色的晶石悬浮在她周围,几道纵横交错的光线顿时将她的身体锁了起来。“如何?”风无意的语气里也带着几分紧张。“很奇怪……”许久,萧子墨才道,“你的经脉轨迹已经完全改变了,我也不知道你和烟月魔镜**意识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只是,想要纠正回去时没有可能了。至于魔核,你修炼的是以魔族功法为主的,我也不是很明白,恐怕要问皇九黎。”“出来!”风无意点头,随手将皇九黎娃娃抓出来往桌上一扔,“该不会是被空间裂缝吞噬了吧,这样世界就清净不少!”“你才被吞噬了呢。”皇九黎愤愤地道。“真不好意思,我回来了。”风无意勾起了唇角,一丝冷笑,“你的计划又没有成功,怎么办呢?魔君阁下。”“当初是你自己愿意的,怎么,怨我了?”皇九黎懒洋洋地道。“我只是想知道,我的身体,现在怎么回事?”风无意道。“怎么回事……你现在不是人了,就这么简单。”皇九黎幸灾乐祸地道。“说清楚!”风无意斥道。“很简单,你和烟月魔镜的力量之源融合了。”皇九黎解释道,“现在的你,非魔非人,却也半魔半人,千万年来你这样的例子也是绝无仅有,谁也不知道你现在究竟应该算是什么东西,你——不容于魔族,恐怕……同样不容于人族。”“你才是东西!”风无意一声冷哼。“是这样吗?”萧子墨皱了皱眉,有些苦恼。“除此之外呢?”风无意又道。“魔核破碎是无法修复的,这些失去了归宿的力量游走在你的经脉中,迟早会渐渐消失的。不过……”皇九黎轻嗤道,“破而后立,败而后成,谁知道呢!”“破而后立,败而后成……”风无意慢慢地陷入了沉思。“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在穿越空间裂缝的时候,由于时空被扭曲,梵天已经过去了四年,意识大陆随时有可能归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萧子墨沉吟道。“你在看什么?”风无意好奇道。“刚刚,我随意向送水的士卒打听的情况。”萧子墨一边说,一边拉她来到桌子边,又拿起一个空碗,装上各种菜肴,放在云澈面前。小狐狸闻到了饭菜的香味,顿时不理会他们的谈话,美美地吃起来。风无意耸耸肩,拿起筷子开始吃饭。虽然萧子墨失踪四年,但璇玑石府的名头太深入人心了,再说贺兰也没有撤销他国师的身份,一个小小的士兵自然是很愿意回答他的问题的。“赫连曜的确是哥难得的帝王,短短四年便收复了梵天那些蠢蠢欲动的诸侯,稳定后方,但是……”萧子墨说着,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北伐草原,这件事要是处理不好,等到遗失大陆归来,我们就腹背受敌了。”“我看那赛蓝倒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风无意沉思道,“草原民族以力为尊,但既然他能被各族共同推选为首领,自然也有除了’力”之外的能力,怎么看也不是只知道打杀的蛮子。“问题在于赫连曜。”萧子墨拿着筷子,却没有伸进碗里去,“越是雄才伟略的帝王……唉……”“四年的时间,错过了很多呢。”风无意道。“另外还有一件事。”萧子墨又道。“嗯?”风无意看了他一眼。“极北之地的其后在变暖。”萧子墨缓缓地道,“苍茫关已经四年没有落雪,虽然还是寒冷,但远远不是我们当初出关时的恶劣了。”“四年?”风无意一怔道,“你的意思是,和我们有关?”“天弃之岛的火山爆发,导致海水变暖,间接影响了气候。”萧子墨道。“虽然有弊处,但基本上好似算是个好消息吧。”风无意想了想道,“一来士卒可以提高作战力,二来,我们的属性是火,在那样的风雪中,天赋能力被压制到了最低点,在战争中,任何一部分的力量都是宝贵的。”“说的是,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萧子墨苦笑了一下,低头吃了几口饭。“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尽了力,那么……即便将来的战争败了,也不是我们败了,是世界败了。”风无意淡淡地说着,最后吐出一句话,“梵天败给遗失大陆。”“你的想法,果然不一样。”萧子墨轻笑。“你已经是几次和我说这样的话了?”风无意道。“国师大人,风小姐,陛下有请。”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个士兵恭敬的声音。“知道了!”萧子墨答应一声。两人对望一眼,匆匆扒了几口饭填填肚子,便站起身来。“我也去。”云澈一下跳进风无意怀里。“不准捣乱。”风无意警告道。“嗯。”小狐狸点着脑袋,表示理解。整理好衣服,掀开帐门,只见门口正有一个士卒等候在那里。“两位,这边走。”那士卒恭敬地在前面引路。夕阳已经隐没在地平线下,几万又是朔夜,草原上漆黑一团,绵延数十里的营帐,除了几处哨台,就只有定时经过的巡逻士兵,平时并看不到几个人影。“好像有点不对。”萧子墨突然低声说道。“怎么了?”云澈立即竖起了耳朵。“太静了。”风无意冷冰冰地插了一句。“现在这么晚了,士兵也是要睡觉的吧。”云澈疑惑道,“你们是不是紧张过头?”“与其说是安静,还不如说是死寂。”风无意不动声色地将沧浪匕首握在手里,一面警戒地看着四周。“嗯,这里缺少一种生气,仿佛周围根本不存在活物似的。”萧子墨静静地道。“怎么可能?国师大人,这里是军营……”带路的士兵强笑道。“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萧子墨打断了他的话。“脚步声?”风无意惊异地一挑眉。是敌人?可是这里离王帐都只有不到一里路,赫连曜的近卫军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巡查一次,有什么刺客会这么大胆?萧子墨皱了皱眉,随手向着天空弹出一个光球。光球悠悠忽忽地悬浮在半空中,然而,对于朔夜的黑暗来说,只是微末之光罢了。萧子墨随即双手连弹,眨眼间发出上百哥照明光球,纵然只是萤火微光,但无数光球合在一起,足以从黑暗中撕开一条裂缝。“你可以吗?”风无意低声道。“无妨,这些并不怎么耗损力量。”萧子墨摇了摇头。借着这光芒,他们看清了走过来的人,都不禁愣了。“近卫军?”风无意嘀咕了一句,原本凝神以待的气势也松懈不少。“就是说,这里是军营,哪有敌人这般大胆的。”带路的士兵松了口气,笑了出来。“部队!哪些人有古怪!”萧子墨沉声喝了一句,一把抓住那士卒,将之甩到后面。“我感觉不到那些人身上有活人的气息。”云澈犹犹豫豫地道。“先不管怎么回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打退那些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萧子墨说着,手上已拿出了召唤使役的媒介。然而,他的身子刚一动,风无意已挡在他面前。“无意?”萧子墨一愣。“让我来。”风无意头也不回地道,“速战速决。”萧子墨淡淡一笑,顺从地站在她的侧后方,随时准备支援。一时间,周围静悄悄地,只有那队近卫军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慢慢由远及近。诡异的气氛蔓延开来,直让人心头发毛。“没事的。”感受到风无意紧握住自己的手上一片冰冷,萧子墨轻笑着安抚。“嗯。”风无意点点头,神色放松了不少。她可以无惧阴谋诡计,笑看血腥厮杀,但是对于这种诡异无比的情况,终有一种无法掌握的不安。说话间,那队近卫军已走到面前。借着空中光球的照明,两人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萧子墨在赫连曜身边多年,能很清楚地分辨出那些士兵的确是近卫军,甚至有几个他还能叫出名字来,然而,如今的他们眼神呆滞,皮肤仿佛被抽干了水份似的,只有一层皱巴巴的皮包着骨架,宛如一个个僵尸。“这个……不是人类吧?”云澈往风无意怀里缩了缩,艰难地道。萧子墨微一皱眉,丢出一条火蛇。然而,那中招的士兵根本不躲不闪,任由火焰烧焦了他的整条右臂,脸上却丝毫不见痛苦之色。“我来,用物理攻击。”风无意把云澈往那看呆了的士兵怀里一塞,挥动沧浪匕首,一泓秋水似的剑身上泛起淡青色的光华,一下将那条被烧焦的手臂齐肩砍了下来。“果然不是人。”看着那士兵依旧毫无感觉地往前走,萧子墨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如果出现的真是什么妖魔鬼怪倒也罢了,可这些人,在几个时辰之前,分明是活生生的人啊风无意骇然之下,不假思索地一匕首刺进了那士兵的心脏,为防万一,匕首上灌注了魔气,一入体便爆裂开来,将士兵的身体劈成两半。“小心!”身后传来萧子墨的惊呼。风无意一愣,忽然觉得脚上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低头,却见是砍下的那条被砍断的焦枯手臂竟然有了意识似的,紧紧抓住她的脚踝。与此同时,几声盔甲碰撞的声响后,已经劈成两半的士兵居然摇摇晃晃站起来,两半身体重新拼合在一起,更奇怪的是切开的伤口处没有一丝血迹。“劫灰!”随着萧子墨一声冷喝,那条手臂“呼”的一下,直接被烧成了灰烬。“到底怎么回事?”风无意皱眉道。“小心!那些东西,除非粉身碎骨,否则是不会死的!”萧子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苍白,大喊道,“那些人是被亡灵法术变成了亡灵士兵,已经没有生命了!”“亡灵法术?”光是听到这个名字,风无意也觉得后背一阵凉意。“砰!”带路的士兵一下子坐倒在地上,看到如此恐怖的一幕,没有精神错乱就好了。风无意也无暇管他,只示意云澈将人拖走,顺便自己找个地方躲藏起来。“亡灵法术在术界是一个禁忌!”萧子墨缓缓地道,“这些亡灵士兵没有思想,没有痛觉,只要肢体尚在,就算切成几块也能发动攻击,只能一寸不剩地全部毁灭干净!”“该死!”风无意一声低咒,避开一个士兵的刀,纵身到了他背后,可落地时突然脚下一个踉跄,原本可以把人腰斩的一招只砍去他一条腿。那些士兵的武功不高,但是既不怕痛,又不会死,风无意只能每一剑都用魔气炸掉一部分躯体,但时间一长,人数上的优劣就体现出来了。幸好亡灵士兵也同样继承了“亡灵”的劣势,没有速度,动作缓慢,这才让她能够应付。想召唤火焰烧灼,但体内的力量紊乱,召唤出来的火焰不纯,烧焦人士足够了,可却没有一瞬烧成灰烬的热度。萧子墨手中不停地发出一道道火蛇,亡灵士兵只要碰到火蛇的部分就消失不见,只可惜他在天弃之岛消耗一空的力量依然没有恢复几成,也无法进行大面积的攻击。“无意!你到底怎么了!”萧子墨终于忍不住大喊。以风无意的武功,怎么可能屡屡出现失误?“混蛋!”风无意根本没空理会他,眼中闪过一丝阴沉,手中的沧浪匕首猛然间光华暴长,一阵刺目的闪光后,围在她身边的亡灵士兵全部碎成了粉末。“闪开!”云澈突然扑了过来,拦在她前面,尾巴如同一根鞭子似的抽过去,甩开一个亡灵士兵。“多谢。”风无意左手抄住他的身子,后退回萧子墨身边。“怎么样了?”萧子墨也看出了她惨白的脸色和额头的冷汗,“是不是你的力量……”“不,等下再说。”风无意摇摇头,眼睛却盯着面前摇摇晃晃走过来的亡灵士兵,可心里却掠过一丝疑惑。这周围都是营帐,梵天的士兵精良,怎么可能外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一个人来查看?难不成都睡死了?总不会这数万人全部变成了亡灵士兵吧!“我们所处的这个空间,被人屏蔽了。”萧子墨看出了她的疑惑,简单地解释道,“也就是说,如果有人经过这里,会发现我们不存在,同样的,我们也感受不到他们。”风无意顿时恍然,这就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生灵的原因了吧!“不要动!”萧子墨一把按住正要返回战场的风无意,冷静地道,“让我来,一次解决!”风无意一皱眉,正要反对,萧子墨却已经甩了一个结界过来,将她和云澈,以及那士兵一起罩在里面。“破碎虚空。”萧子墨望着蜂拥而来的亡灵士兵,墨黑的发无风自动,淡色的唇冷冷地吐出四个字。随着术力的暴动,空间逐渐扭曲,除了萧子墨是发动魔法的人,不会有影响外,其他人即使有他的结界保护,也感到一阵呼吸不畅。风无意睁大了眼睛,看着结界外的世界逐渐扭曲变形,然后将所有的一切碾成粉末。“砰!”结界碎成一片片晶莹的碎屑,萧子墨脸色一白,吐出一口鲜血。“子墨!”风无意一阵气恼,便要冲过去。这人,究竟把他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上?她不需要他的牺牲!“圣光守护!”萧子墨一咬牙,在她所动作之前,再次放出一个高级的防御结界护住身边的人。剧烈的白光过处,圣光守护破碎,幸好扭曲的空间也恢复了原状,只是未消散的余波还是给大家添了几道不深的伤口。悬浮在空中的魔法光球也因为秘术破碎虚空的关系消失了,军营恢复了最初的黑暗,除了众人都是一身狼狈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发审过。“子墨!”风无意冲过去,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萧子墨,而自己脚下也不禁一个踉跄。“我没事,刚恢复的力量又消耗完了,倒是你……”萧子墨不在意地擦去唇边的血渍,一面看了看她的腿。“你的眼镜能不能不要这么利啊。”风无意无奈地道,“那些亡灵士兵上有古怪,绝对不能用身体接触,现在我的左腿根本没有知觉……又要麻烦你了。”“给我看看。”两人互相搀扶着到一边坐下。风无意一言不发,卷起裤管,只见脚踝处印着一个漆黑的爪痕,凸起于皮肤之上,怵目惊心。“不是吧!”云澈一声惊呼,“就是那条手臂抓的?”“是亡灵法术特有的侵蚀。”萧子墨的神色一片肃穆,半蹲下身子,将手凑近伤口。金色的光芒包裹住爪印,慢慢地,漆黑的颜色开始逐渐转淡。风无意看到这里,不禁松了口气。突然间,萧子墨脸色一白,手上的光芒一阵剧烈地跳动,原本已经变成灰色的爪印竟一下子又变成比原来更深的黑色。“呜……痛!”云澈一声痛呼,却是满头大汗的风无意无意识地抓住了他的尾巴。“我不信收拾不了你!”萧子墨低咒了一声,手上的金一瞬间转成毫无杂质的白色。“嗤——”随着丝丝声响,风无意腿上渐渐冒起一股黑烟,然后爪印开始变淡,最终消失不见。萧子墨松了口气,收回手,刚想站起来,眼前却一阵发黑。“小心。”风无意连忙扶稳他。“喂喂,她不会有事了吧?”好不容易抢回自己尾巴的狐狸担心地问道。“应该吧。”萧子墨迟疑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些不确定,“我也是一次见到真正的亡灵法术,不过普通的治疗法术真的无效,我最后用的是璇玑石府秘典上记载的术法。”就在这时,风中已隐隐传来人声,举目望去,只见远远地一条火蛇蜿蜒而来。风无意突然想笑,倒是想起了以前电影里经常听到的一句台词——警察,总是最后才赶到的。“怎么回事?”冲过来的将军一声大喊。“是王凌将军吗?”萧子墨开口道。“国师大人!”那将军赶紧带人跑过来。风无意挑挑眉,竟然是熟人……当初他们逃离京城时,半夜在李家的墓中掘走那些异族文献的,就是这位骁骑营副将吧!只是,王凌,亡灵将军……这个时候听到这个称呼,总让人觉得不是滋味。“国师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王凌看到这一地仿佛爆炸过后的凌乱景象,不觉大惊失色。这时,由于空间屏蔽的失效,边上营帐里被惊醒的士兵也纷纷走出来查探情况。“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萧子墨低声道,“先去见陛下,这里的残骸赶紧收拾,不要让普通士卒看到,但也别销毁,或许一会儿还要让陛下过目。”“国师放心,末将理会得。”王凌点点头,招手叫过一个心腹,吩咐他带几个人去打扫战场,自己则接替了带路的任务。接下来的路上倒是很平静,再没有发生什么异样的事。赫连曜先听王凌简略说了几句,又看过那些残留下来的灰烬和兵器衣甲残骸,再望向萧子墨的目光意识一片冷厉。风无意根本无视他的探究,扶着萧子墨坐下来。刚才那一战虽然短促,但他们受伤都不轻,尤其是萧子墨,接连榨干自己的力量,已经伤到了元气根本,没有长时间的细心调养很难复原如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国师!”赫连曜故建议加重了“国师”两个字的发音。“说来话长。”萧子墨随手拿起侍从送上了的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一瞬间,脑中已经组织好了语言。“那就长话短说!”赫连曜脸色铁青。萧子墨抬起头,望着眼前熟悉的陌生人。对他来说,其实他们分别得并不久,可是对赫连曜来说,这已是四年后的再会了。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也足够改变很多东西。风无意按住了他的手,淡淡一笑。“陛下应该还记得,当年我做出的七煞孤星的预言。”萧子墨开口道。“你又想说那个千年预言了吗?”赫连曜说着,目光却落在风无意脸上。“抱歉,我的确不是你的封贵妃,那个女人,是我亲手杀死的。”风无意冷然道。有些事,还是从开始就说清楚得好,以免将来关键时候因为感情因素出差错。但是……对于那个当了他几天贵妃的人是她……这一点却被略过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来就不该有交集的人,不如从头就断绝了一切可能。赫连曜的手一颤。那个如同莲花般的女子,死后也同样被掩埋在残荷之下,她在的时候,他没有珍惜,等到回头时再也不见那一抹淡然的微笑,这才恍然明白,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风无意别过头去,错开了他的眼神。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结局也只能是错过。“无意,是预言的七煞孤星,而引发杀劫的,是那个叫做封舞衣的女子。”萧子墨一声轻叹道,“纵然是我计谋算尽,终是人算不如天算。”“那么,皇室秘闻里记载的那些事,果然是真的?”赫连曜沉声道,“真的会有强大的敌人即将到来?”“不错,而且已经迫在眉睫。”萧子墨点头道。“说实话,原本朕也是不信的,可是……今天发生的事太过离奇了。”赫连曜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好一会儿又道,“这些年,你究竟做了什么?朕要听实话,以此判断未来的计划。”“对陛下来说是几年,可对我们,不过是几个月而已。”萧子墨一声哭笑道,“无意已经通过了璇玑石府的试炼,从此就是我的主人……陛下知道天弃之岛这个地方吗?”“听说过。”出乎意外的,赫连曜却点了点头。“听说?听谁说?”风无意脱口而出。天弃之岛,这个禁忌的地方可不是普通人能知道的,何况是说给梵天的帝王听,如果有这样的人,恐怕就和封印被动手脚的事脱不了干系!“三年多前,朕攻伐南方的时候,大军被土着人引入毒沼泽地中,幸得一位隐士指点,才找到活路,平安离开。”赫连曜回忆着道。“他是否是一头银发?”风无意直截了当地问道。“无意?”萧子墨讶然道。“不错,你如何得知?”赫连曜也一脸莫名其妙地望着她。“果然如此。”风无意一声冷哼,转头道,“子墨,你记得我们出苍茫关时,在极北冰原上见到的那个人吧?我总有一种违和感,之后我们所遭遇的一切,就算不是他安排的,恐怕也在他意料之中!”“你很少这么武断地判断事情。”萧子墨道。“从一眼看到那个人,我就有一种感觉,就仿佛……”风无意说道这里,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仿佛是宿命般相遇,迟早会只存一人。”“你怀疑他不是梵天的人。”萧子墨肯定地道。“不仅如此。”风无意皱眉道,“我甚至怀疑他不是来自放逐之海,而是……”“遗失大陆。”萧子墨替她说完了最后四个字。风无意无言地点了点头。“放逐之海,遗失大陆?”赫连曜重复了一遍两个名字。“陛下这里有大陆地图吧?”萧子墨道。“嗯。”赫连曜站起身来,因为事关机密,侍从早已被撤了下去,他亲自去取了地图过来,在桌上摊开。“我出去走走。”风无意忽然道。萧子墨注意到了她眉宇间的一丝烦躁,只道:“小心些。”“虽然经过了白天的事,营中没有人不认得你,但是也不要走远了,尤其不要再给朕惹事!”赫连曜警告道。风无意一声冷笑,抱着云澈狐狸走了出去。“风小姐可有什么吩咐?”守卫了帐外的王凌立即迎了上来。“我只是透透气,不用跟着,我不会大开杀戒的。”风无意丢下一句话,也不管他,径直向一处无人的黑暗角落走去。王凌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倒也没好意思追上去,毕竟他还肩负着守卫王帐的使命,只是吩咐两个士兵远远地跟在后面,既不会打扰她,又能随时听候召唤。风无意也不在意,背靠着一座了望台的木柱子坐下来,将云澈抱在怀里,轻抚着柔软的皮毛。“那个人……也许我认得。”云澈忽然小声道。“你认得?”风无意的手一顿。“把那个可怕的镜子带到我们船上的,就是一个银发的男人。”云澈道。见他主动说起来烟月魔镜的事,风无意一愣之下才道:“烟月魔镜原本不是你们的东西?”“不是,谁要带着那可怕的东西!”云澈的声音闷闷的,显然是想起了多年来只剩灵体依附在器物上生存的遭遇,好一会儿才道,“我们的船路过一处荒岛补充淡水时,那个男人就出现了,自称是遭遇了海难,只存活了他一个人,请求我们将他带到有人的地方,父王心好,就答应了,于是那个男人就把镜子当成了礼物,送给了父王。”“什么?”风无意不禁愕然,竟然有人……将魔器当作礼物,就这么随随便便地送了出去?“父王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觉得镜子里发出呃气息很适合修炼,就高高兴兴地留下了。”云澈慢慢地回忆道,“那个男人很沉默,不太说话,也不喜欢和别人在一起,总是一个人呆着,那件连帽的斗篷也从来没有脱下来过,记忆中我都没有看清过他长得什么样子,只记得那一头银发,入月光一样冰冷的颜色。”“后来呢?那个男人离开了?”风无意继续问道。“不。”云澈遥遥脑袋,继续道,“后来没多久,我们的船就遇上了罕见的空间裂缝,父王和族人们为了保护我,用自己的生命化作结界,谁也没空去注意那个人怎么样了。直到船只穿越空间裂缝,一头撞入傲莱仙岛的山洞里,船上只有我一个人。我无意中翻动了那个人送给父王的镜子,结果身体就被吸进去了,再之后,我的灵魂就无法离开镜子太远,一直被困到你们找来。”“也就是说,你并不知道那个人是死在了空间裂缝中,还是自行离去了。”风无意总结道。“嗯。”云澈应了一声。“你在傲莱仙岛的山洞里带了多少年?”风无意问道。“唉?”云澈愣了愣,半晌才苦恼地道,“我记不清了,大概百多年的样子吧?”风无意顿时一头黑线,敢情这小孩其实是狐狸爷爷……然而,忽的她又想起当初在傲莱仙岛,村民曾说过,七十年前曾有一个外人自己扎了哥竹筏离开,可惜忘记问他是否是一头银发了。不过,仔细想来,虽然相差了几十年,也有可能是在空间裂缝里受到了重创,所以无法立即离开,那个人,十成十不是人类,应该是生命很漫长的种族。可是,如果真是同一个人,他既然能一个人在茫茫大海上航行,又怎么会搭上云澈的船呢?还以珍贵无比的魔器作为谢礼,究竟有什么目的!想着,她又觉得头痛起来,千头万绪,纠结不清。目前的线索还是太少,仅凭这些一鳞半爪的消息,实在无法还原整件事的原貌。只是……唯一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的猜测应该有九成把握以上,那个人……来自被放逐的遗失大陆。那么,问题又绕了回来。百年之前,竟然有人能从遗失大陆来到天弃之岛附近?那岂不是说,如果不是遇上空间裂缝,他随时可以来往于遗失大陆和梵天之间?可梵天,即便是璇玑石府也无非法在遗失大陆归来之前,找到它的位置,更别提到达了。双方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吗?怪不得总说是失败更容易让人振作呢!千年之前的胜利,让人类骄傲自满,失去了进取心,而相对的,遗失大陆的异族却在恶劣的环境下艰难地生存着,为重新夺取富饶的土地而奋斗。这场仗,能打吗?风无意抬起头,朔夜的天空没有月光,连星星也没有几颗,只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就像是烟月魔镜里的空间。“你在想什么?”云澈的爪子扒了她的衣袖。“你能不能变成*人的样子?”风无意忽然道。要知道,现在是因为所有人都被白天的事和刚才的**震慑了心神,所以一时没有想到别的,但是一旦等他们回过神来,就会发现,一只会说人话的狐狸是多么的稀奇!“可以使可以。”云澈啧啧嘴,有些提不起兴趣地回答。“你喜欢当狐狸?”风无意疑惑道。她一直以为,什么妖怪。精怪的拼命修炼,就是有朝一日能化出人形的,还是说,这个世界的妖兽族例外?“当人有什么好?”云澈继续往她怀里缩,粗大的尾巴绕过来,盖住了自己的脑袋,“而且你抱着很舒服——你身上有那个镜子一样的气息,虽然镜子很可怕,但那气息也的确能帮助我族修炼。”风无意闻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好吧,不是这个世界的妖兽族例外,而是……怀里这只叫云澈的狐狸例外!难怪都活了一百多岁还这么弱,原来是太懒了!“关于那个人的事,你还记得什么吗?”停了一下,风无意又问道。“他不是人类,也不是我在放逐之海见过的任何一个种族。”云澈这回答很肯定。不是人类,那是肯定的。不是放逐之海的任何一个种族?风无意立即想起萧子墨曾经说过,放逐之海的群岛上都是比较低级的种族,那个人只能来自遗失大陆!“云澈,一会儿还是化成*人形吧,你太引人注目了。”风无意淡淡地道,“我只需要能够决定梵天命运的几个人知道真相,对于普通的士卒来说,就让他们以为这是一场普通的战争最好。一旦消息泄露,在梵天百姓里引起巨大的恐慌,也许异族还没打过来,我们的内部就要崩溃了。”云澈歪着脑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虽然不怎么情愿,但还是答应了。“乖。”风无意顺手揉揉他的天哦。“那个……”云澈眨巴着眼睛,忽然道,:“变成*人以后,还能让你抱着吗?”“唉?”风无意愣了一下,无奈道,“当然不可以,成何体统!”“不可以啊……”云澈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可怜兮兮。“不可以!”风无意再度确认。“那好吧。”云澈嘀咕道。风无意倒是又一怔,正奇怪这小家伙怎么这么好说话了,就只听他继续道:“反正变成*人之后我就有手有脚,换我抱你好了!”二卷 风起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