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熄灯已经半个小时,宿舍里鼾声一片,七位舍友都已睡熟。萧重打了个哈欠,也想睡觉。他刚刚连续给奴儿造点,用去了大部精神力,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听奴儿的授课了,而奴儿却在蛮有兴致地为他讲解星语。奴儿现在的身体已经有一半实现了实体化,四肢和手脚已经完成,躯干也完成了一部分。回校这一个月时间,她的实体增加了六分之一。这使奴儿得以了解了更多的星语内容。而奴儿在他回校的当晚,就要求他学习星语,并开始为他讲课。她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星语以后对他有用。星语是一门非常复杂的语言,由星体的亮度、运动和结构表达语言内容。由于星体的亮度可明可暗,运动可快可慢,组合规模可大可小,不同结构之间又可以相互包含,所以,往往一个不大的空间可以包含大量信息。因此,星语的解读非常困难。奴儿天生就会星语,用不着学习,而萧重就不同了,需要理解和记忆。记忆可以由奴儿来做,将记忆内容制成一个个记忆分子装入脑细胞,用不着萧重出力,可理解必须由萧重自己开动脑筋才行,而且要与制作记忆分子同步进行。这就使他无法偷懒。奴儿的授课大都是在萧重精疲力竭昏昏欲睡的时候,按照奴儿的话,这时候他最不易受自己干扰,因为当他有精神的时候,面对奴儿总是止不住胡思乱想。可是,把授课放在精疲力竭之后,对于学习过程来说又非常艰难。所以,萧重的每一堂课几乎都是在奴儿的强迫下听完的。忍受不住倦意,萧重哭丧着脸向奴儿告饶:“好奴儿,奴儿老师,让我睡一会儿吧!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说着,就欲睡过去。也不知奴儿拨了他的哪根神经,他听到“铮”的一声,脑袋一震清醒了些。只听奴儿娇喝道:“相公不许偷懒!答应过的,就要做到!再坚持十分钟就能学完。”“呜——”萧重装作哭样,想博得奴儿同情,可奴儿不为所动。她的纤指射出长长的光柱,轻触萧重的神经,“相公听好,今天讲的是,星语概念还原和词语分解的规则,对相公以后理解陌生概念和词语有很大帮助。将来奴儿不在身边,相公是用得着的。”她停顿了一下,又点了点神经,才开始讲解下去。奴儿纤指柔光在神经上的轻点,在萧重的感觉中就像是被软棍重重地敲头,难以抑制的倦意,就在脑袋被敲的感觉中烟消云散。既然是将来用得着的,就好好听吧,免得到时候失望后悔!于是,他集中精力认真倾听。而全神贯注的内听使他的感觉离开了身体。忽然,一股奇异能量冲进他的耳朵,脉动着,沿耳神经直上,冲向脑际深处。再看奴儿,猛然扑身而出,化成一片彩光,封闭了奇异能量行进的通道。萧重还在莫名其妙,奴儿已叫道:“相公!有人偷袭!”“什么?”萧重猛然清醒过来。只听耳边传来低沉的呼叫:“萧重!萧重!萧重……”那声音的节奏就像心跳,听起来又像由远而近的鼓声,而随着呼叫能量的加大,他耳内的细胞振荡得像要跳动起来。萧重让奴儿封闭了耳神经,把感觉凝聚在皮肤上,细细体味下,发现那股能量已经包围了全身,正围绕着他不停地脉动。他忽有所悟。这大概是气技的能量发送。能量是从远处传来的,锁定在他床铺的位置,在耳朵听起来是声音,钻入脑际就变成控制神志的脉动。好险!要不是刚才奴儿强迫他学习星语使他清醒,并在紧急之时当机立断截断那股脉冲,沉睡中的他就可能被那能量所控制,而成为施术者没有神志的傀儡。那样的话,他的一切秘密都可能被掏出,他的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他可能在糊里糊涂中就完蛋了。想明白的他,一时间惊得冷汗直流。呼唤还在耳蜗里继续,被阻挡的能量还在脉动,萧重静静地躺着盘算着应对方法。忽然,那声音发生了变化,变成了“到窗前来!到窗前来!到窗前来……”这是施术者对受控者的呼唤!萧重知道自己该动了。他爬起身,穿上一件背心,赤着脚走到窗前向外观看。窗户是打开的。天气热,男生们都开着窗户睡觉。窗外黑黑的,没有月光,校园里的灯也没有亮。他感到一股能量扫过来,像风一般扫过身体。他没有动,任由那股能量包围住他,只用少许软晶护住感官神经。那能量在他耳内转化为声音:“跳下来!跳下来!跳下来……”萧重往能量传来的方向望去,发现那是在校园外。他暗骂一声想回床,可转念一想又站住了。要是装作被控制的话就可以和施术者接触,虽然有很大的危险,但可以了解许多情况,至少可以弄清是谁在袭击他而且具有那么大的功力。他很想见见施术的人。他觉得这人能施术近百米很了不起。萧重镇静地跨上窗。三层楼的高度,跳下通常会受伤。施术者叫他跳,或许是想检测一下他受控制的程度,也许还想探查一下孪主保护的力度。萧重没有多想,向楼下的小花圃奋力跳去。小花圃离楼有两米的距离,四周是密密的冬青树墙,花圃中土质松软,栽着一些花草。在这里落地,不会弄出声音,也不易受伤。他落入花圃中。在落地前,他脚下生出两个弹簧,抵消了向下的冲击力。有冬青树的遮挡,潜伏的观察者应当看不到他脚下的东西。呼唤声又传来,那是让他翻出墙去。萧重目不斜视,径直穿过操场,翻到墙外。墙外马路对面的大树下,停着一辆白色的中型客车,两个穿黄色短袖衫的魁梧汉子双手抱胸站在车门外。这里处于两个路灯之间,两侧昏暗的灯光在路边大树浓密枝叶的遮挡下变得朦朦胧胧。呼唤声已经停止,萧重垂眉低目,神情呆滞,蹒跚着来到车前站定。他努力模仿一个精神受控者应当表现的样子。车前那两个汉子松开手做出防备的姿势警惕地看着萧重。忽然,车里传出一声咳嗽,那两个汉子随即拉开车门,把萧重推上车。站在车里,萧重一副昏沉未醒的样子,透过眼皮的缝隙用迟滞的目光观察着车内。这辆车经过改装,两侧的短座椅改成侧向的长坐椅,使车里的空间宽敞了许多。此时车厢后和两侧的长椅上各坐着一个威严的老者,借着微弱的光亮,能勉强看清他们的模样。后座的是一个面相狠厉的老者,头发短硬花白,鼻子高曲如钩,颧高唇薄,眼袋很大,两只细目放出刺人的寒光,身着传统的白色盘扣练功服。他两手按膝端坐,一动不动紧盯着萧重。鹰鼻老者两边的,是两位同样装束的老者,一个瘦削干巴,一个圆面长须,他们也都紧盯着他。在三人的威压下,空气仿佛都要凝固了。萧重猜测,后座的鹰鼻老者是这些人的首脑,从这些人的年龄看,应当是某个门派长老一级的人物。有软晶保护脑神经,他可以放松心神,不理会三人的威压,把感觉集中在耳朵和皮肤上。他察觉到车内流动着一股能量。那能量贴着车内壁缓缓流淌,与太极茶艺会的人用过的相同,应当是防止窃听和能量探测的措施。车内的这股能量来自侧向而坐的那位瘦削老者。“跪下!”鹰鼻老者一声低喝,向萧重下达了命令。声音钻进萧重的耳蜗,直冲脑际。萧重只觉得脑中一震,就像忽然间耳边钟鼓齐鸣,除了那声音,已经什么也听不见。萧重心中惊骇,庆幸自己预先护住神经通道,急思应对的法子,但表面上仍然沉静如初,垂眉闭目,静立不动。“跪下!”又是一声暴喝,这是身后的两个年轻人。萧重两腿弯曲,似乎要下跪,可身子矮了五寸,就仿佛被什么东西托住,挺了起来。他双腿又一次弯曲,似乎还要下跪,可这一次只矮了三寸,便又站起。而第三次,他双腿只是晃了晃,身体根本没有矮一点儿。鹰鼻老者眯着眼睛盯着萧重,似乎在琢磨着他动作的含义。看萧重全身僵硬不再动,鹰鼻老者疑问地瞅瞅侧面的瘦削老者。瘦削老者摇摇头。鹰鼻老者脸一沉,哼了一声,说:“你胆子不小,在我面前也敢装模作样!你能抗住我的召唤术,说明你身具神功。你能躲过多次探查,说明你的异能特殊。你到底练的什么功?”萧重没有睁眼,静静而立,忽然用低沉的没有感情的声音问:“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普通人使用异能?”车里的人都显出惊讶的神情。控制术可以令被控制者按照施术者的指令做事,可是被控制者代替施术者说话的却没有见过,这个学生的表现太匪夷所思。侧面那个瘦削老者眼中寒光一闪,车里流动的能量忽然加大加快了。鹰鼻老者露出嘲弄的笑意,忽然两腮一鼓,嘴里发出“扑扑”的低声。随着他嘴里的声响,车里突然涌出一股巨大的声浪,向萧重撞来。那声音就像巨大的扬声器发出的低音震荡,只一个冲击就令萧重心脏狂跳,头痛欲裂,他急忙用软晶封住耳朵,内心对这可怕的气技惊骇不已。就在鹰鼻老者发出低啸的时候,萧重已将藏在体内深处的软晶调出,从脚底钻到车外。软晶一到车外,立即割向后面一侧的轮胎。只听一声爆响,车子后面一倾,鹰鼻老者猝不及防,身形一晃,嘴里的声音也停了。他脸色一变,坐正了身体,问:“怎么回事?”刚说完,又是一声爆响,后面另一侧的轮胎也爆裂了。车门旁的两个年轻人立刻拉开车门冲出去。萧重嘴里又发出低沉的声音:“你是谁?为什么伤害平民?”鹰鼻老者脸上已恢复正常,阴阴一笑,问:“你到底是谁?是孪主还是那个学生?”他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车子猛地一沉,夹带着车外一声惊呼和“咣当当”的声响,似乎是一个轮毂掉下来滚走了,车轴直接撞在地上,车里的人随之一倾。瘦削老者脸色难看,这样大的破坏,不论是车里的年轻人做的还是操控年轻人的孪主做的,进出运作的活动他都没有察觉,这令他很丢脸,也很恐惧。鹰鼻老者望向车外沉声道:“孪主!看来你也会这一手。我们可以谈谈嘛!或者,等你发泄完怒气之后。”听他的语气,似乎已经确信孪主的存在,而且认为孪主也在运用控制术。“说!”萧重闭着眼睛低喝一声。他觉得,既然在装孪主的傀儡,就得有孪主的威严,不能对这些异能人客气,否则,会被人看出破绽。长须老者急忙叫道:“孪主先生不要生气,我师兄没有伤害他的意思,是想请你出来!”鹰鼻老者接过话,语气里已经没有了冷傲:“我是神武门杨胥。请问孪主,可是我神功人?”听着鹰鼻老者自报姓名,萧重在心里偷笑。“阳虚”?“羊须”?他怎么没有注意,那名字的谐音可真难听。一门之主竟然是这种名字!可他却神情木讷地应着“不是!”杨胥“哦”了一声说:“请问孪主,能不能现身一谈?”萧重僵着脸哼了一声缓缓说:“我就在外面,难道你们看不到?”他的话引来三个老者一阵四处观望。但他们都是失望的神色。“孪主先生,听说你知道我们神功会令牌的下落,是吗?”长须老者恭敬地问。“嗯!”萧重用鼻子哼了声。“请问孪主先生,能不能把令牌下落告诉我们,我们可以给孪主先生报酬。”杨胥的声音也有了尊重,用上了先生一词。“不行!”照样是语调平平的声音。“为什么?”瘦脸老者问。“我不喜欢你们的待客之道。”三个老者脸上一片尴尬。“还有,你门下的人无恶不作,令牌岂能给你们?”杨胥脸色一变,“请孪主说清楚,我的门人干了什么坏事?我一定严惩不贷!”萧重哼了一声,一字一字说:“投奔黑帮,残害同门,欺压善良,骗奸妇女。你们不知道?”长须老者急道:“孪主先生!经常有人冒充我门下弟子在外面做坏事,我们只要知道,就会严办。请孪主先生明察。”“那好。前些天,我惩罚了两个骗奸妇女的家伙。不是你们的人最好。看在你们拜访在先的份儿上,我不计较你们今天的无礼。告辞!”说完,萧重闭着眼睛,跄踉下车,摇摇晃晃向校园围墙走去。三个老者神情沮丧,脸色难看,却不敢再用异能。他们跟着萧重来到车外,看到围墙下,忽然从地面升起一个螺旋光柱,萧重踏上去,那光柱托着他升起,把他送上墙头,然后一闪不见。三老大吃一惊。他们不知那光柱是怎么回事,更想象不出什么样的异能能把人遥遥托起。再看看横断的车轮和车轴,不禁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