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密诏萧冉将房间扫了一眼,顺手带上了房门。这个巴黎的落脚点远远比不上他们在英国住的那个,粗糙的石块堆砌成一个狭小的空间,出了两张木床和一个四只脚不齐的木桌以外,就再也摆不下任何东西,毕竟现在他们的身份可不是什么大清公使,而是两个穷画家。萧冉不是没有过过穷日子的人,在遇见恭亲王以前,他就是一个在北京街头露宿,食不果腹的小乞丐,但是人的天性是享受,只是在王府里舒服了好些年的萧冉,现在猛一下子看见这种破房子都有点郁闷,更别说从小就养尊处优的沈大公子了。但是沈哲倒真没表现出什么不适应的,将行李往**一扔,就自顾自地到前台要了洋火将灯点上,看得萧冉愣在那里,不知自己要干些什么。沈哲知道直到忙完照明工程,又拿起桌上的报纸扫了几眼,想起来了今天早上那个从日本人身体里取出来的油纸包裹,才注意到萧冉茫然地站在那里,陡然意识到自己这一系列的打水,点灯都做得太利索了,顿时也有些尴尬。要说他前世住的那个学生宿舍是个五几年的老公寓,他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不小心把保险丝烧断,只能点着蜡烛写论文那也是常有的事;只是现在作为“沈哲”这个身份而言,他的这种近乎于条件反射的行为的确不太寻常。他不能去跟萧冉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他和萧冉明显还没有熟到可以告诉他他是从一百多年后过来的人。“萧兄,可以把那个东西拿出来了。”在这个时候转移话题才是最好的方法。萧冉闻言惊醒,眼底闪过一丝兴奋,他早八百年就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非要他们在大庭广众下演一出他不明所以然的戏不可,虽说好奇心能杀死猫,但沈哲毕竟还算是他的上司,萧冉好歹还是克制住了,他是在王府中当差的人,和沈哲所熟悉的那些从团勇中混出来的兵油子不同,他懂得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更别说与上司提出任何要求。沈哲用餐刀将油纸包划开,将内里的东西取出,平铺在不大的木桌上,注视良久,以前听闻过的关于日本那些舍生忘死的商业间谍的传闻,在他脑海中走马灯一样的换,倒吸一口凉气道:“这是最先进的纺织机器吧。”同时,心中暗笑:这东西按照历史正常进程本应顺利到达日本的,使日本纺织业坐上火箭的,这么看来,日本你要从别的方面在谋求发展了。水落石出,萧冉却有些失望,他本来想着,那个日本人不惜一死,借着自己的失守将这东西运回国去,以为定然会是什么决定日本国运的东西,类似于日本的传国玉玺,而桌子上摊着的是三张他完全看不懂的图案,图案周围写满了日文,画着箭头,还写着一些怪异的符号。又听着沈哲说,这画的东西不过是织布的,不禁轻轻嗤笑了一声。“萧兄觉得这东西无关紧要?”沈哲抬眼看了萧冉一眼,到并没有什么不悦的意思,这个年代的中国人对外国佩服也只是佩服他们的坚船利炮罢了。不是中国人不敢向日本人那样那命去换技术,的确是实在还没想到这档子事。萧冉沉默不语,要说不以为然,他真的是觉得这玩意儿没什么大不了。但是这话要是照实说出来,不就是等于在骂沈哲脑子进水,得不偿失啊。“无妨。”沈哲将这三幅图纸收起来放好“萧兄总有一天会知道它的价值的。”萧冉一听这话顿时有点上火,他只有十七岁,也是气血方刚的年纪,屈居沈哲之下那是没办法,谁叫别人当初投胎投的比你好呢?然而,沈哲现在的语气居然是一种过来人的态度,这就不能不让他心有不甘,道:“卑职愚钝,望沈大人明示?”听见他生硬的语气,沈哲费了老大功夫才把自己想笑的情绪打压下去,心道,你老人家也别心里不平衡的,咱们就是占了个年轻点的皮囊而已,想当年他在前世十七岁光景的时候,别说让恭亲王这种级别的人赏识还引为心腹,那就是校长知道他是谁都不错了。“萧兄又何必如此见外呢?沈某与萧兄同奉王爷之命,考察累过,理应以兄弟相谓,何来主从之别,如蒙萧兄不弃,便与字号互称即可……”沈哲说着半文言文别扭得很,现在不是要去游说谁,偏要用骈散结合的效果增加气势,索性放开了:“我说,其实大家都是年轻人,一天到晚搞这些冠冕堂皇的东西也不嫌累得慌,在国内的时候,不想被那些个所谓清流的老朽戳脊梁骨骂咱们忘本,那是没办法,现在在国外何必还循规蹈矩的给自己找不自在。”萧冉微微张了嘴,他知道湘淮是和清流不和,但也没想到沈哲这个福州传政大臣的大公子会这么旁若无人的骂上了,而沈哲接下来的话,就更让他觉得惊心动魄。“什么纲常名教,我才不信,若是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唐宗宋祖该杀了吧?可唐宋还不是繁盛百年,功施至今,也没见他们谁遭了天谴啊?要说孔孟之道,我沈哲只信两句话,一者:‘君子有杀身以成仁,无求生以害人。’二者‘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萧冉沉默了良久,沈哲的话开始让他觉得大逆不道,但听完之后,却又异常舒服,似乎是出了口怨气一般,又似乎将一直禁锢在他身上的自卑枷锁打破,曾经的京城街头那股毫无畏惧的平民情结又重新在他的身体里醒来。“我字东来。”“对了。咱们这样才……”沈哲话说了一半却猛然停住同时,向萧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心境平静下来,萧冉这才听到,隔壁房间传来极为吵杂的声音,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本来就并不好,更别说,隔壁似乎还就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声音都是用吼的,更是字字都清晰可闻,就是他萧冉一个字也听不懂。“他们好像办一个拍卖会。”沈哲边听边道。“拍卖?”“简单来说就是价高者得。”沈哲沉默了一下又说:“我想我们应该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