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02章恃强施毒手惜玉释娇娃在千钧一发之际,蓦地眼前人影一闪!速度是那般快捷,快到令人不及交睫。谁也难以想到,那个看来极其斯文的书生,竟会牵扯到眼前的这个事件里,尤其没有料到的是,他身负高妙的身手。大多数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那个黑衣秀士已经置身于向阳君与铁掌刘昆之间。黑衣秀士人到手到,只一把就抄住了向阳君甩出的那根大辫子,铁掌刘昆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间捡得了一条活命。他足下一个踉跄,向后倒退了几步,立刻被他兄弟刘吾搀住。眼前情势,显然由于这个黑衣秀士的突然介入,发生了诡异的变化。黑衣秀士能够抄住向阳君这根发辫,当然不简单,只是他的表情并不轻松。只见他骑马单裆式跨着,右臂真力内敛,施展出太公钓鱼式子,将对方粗若儿臂般的发辫紧紧地抄在手里,拉扯得弓弦一般紧张。那其间,必然力逾千斤,使得秀士那张白皙清秀的脸,一刹那变成了赤红。被称为向阳君的辫子大汉,显然因为一招失误而受制于人,心中大为震怒。虽说是眼前胜负未分,然而对向阳君来说,却感到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向阳君像蛮牛似的,强自抬起头来。那个黑衣秀士却致力于不让他抬起头来!一个用力地拉,一个用力地抬。一拉一抬,其力万钧。这种情形使人们看得目瞪口呆。那个红衣姑娘,显然吃惊不小。她虽然为兄长捏着一把冷汗,却并不乘人之危,在紧要关头对向阳君施毒手。渐渐地,向阳君终于抬起了头。黑衣秀士红涨的脸上沁出了一层汗珠,那只紧扯发辫的右腕分明不胜巨力负荷,有些颤抖。四只凌厉敌对的眸子迎在了一块儿。“向阳君!”黑衣秀士吃力地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赶尽杀绝……请看在下薄面,放过姓刘的与眼前众人如何?”向阳君的头已经全抬了起来,眼睛里锋芒毕射。那张淡棕色的俊脸上,并没露出愤怒,却有一种轻佻的含蓄。“足下大名?”“雷铁军!”“啊——”惊讶之色猝然显示在向阳君面颊上,同时也显现在现场众人的脸上。“原来你就是雷铁军,某家久仰了!”向阳君那双眸子一扫边侧的红衣少女,“那么这位想必就是令妹,人称千手菩提艳红妆的雷金枝了?幸会、幸会!”“不错——正是在下小妹——”自称雷铁军的黑衣秀士说着,那只手腕上又加了几分力道,像是施出了全身的力量,却仍然未能使双方的力量平衡。是以,他不由自主地前进了一步,才缓和了双方的均势。“哼!”向阳君锐利的目光盯着雷铁军,“既然你胆敢插手管闲事,当然不是易与之辈了,就冲着你雷铁军三字大名,我就暂且饶过姓刘的。”被称为千手菩提艳红妆雷金枝的红衣姑娘听到这话,赶忙对一旁的铁掌刘昆道:“刘大班头,你可听见了?带着你的人赶快走吧!”铁掌刘昆一听雷金枝的话,脸上一阵发青。他双腕折断,此刻早已肿起老高,自知以本身武功和向阳君比起来,不啻以卵击石;若非这个雷铁军即时仗义出手,自己这条命万难保存。光棍一点就透!刘昆深知,如果还要不识趣赖着不走,可真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刘昆由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铁青着脸道:“贤兄妹仗义援手,保存了姓刘的一条性命,刘某人也不是石头做的,早晚有一份人心……”刘昆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目光扫向场中的辫子大汉,禁不住咬牙切齿地道:“向阳君——今天算你厉害,金砖不厚,玉瓦不薄……我们还会有见面的时候,后会有期,告辞啦!”他说罢,一摆脖子,吩咐道:“弟兄们,跟我走!”尽管是败军之将,却也有其威风!十几个人巴不得早些离开,刘大班头这么一吩咐,顿时各自收拾兵刃,扶着受伤的同伴,争相离开,匆匆下楼,转瞬间走避一空,和来时的那种盛气凌人,其势派相差得不知如何形容。现场只剩下了三个人:雷氏兄妹及向阳君!最奇妙的是,向阳君头上那根挺粗的大发辫,仍然抄握在黑衣文士雷铁军的手里——即使后者似乎已现出后力不继的困窘,却仍然死死握住辫梢不放,像是只要一松手,便会落得不可收拾的地步。反之,向阳君虽被对方抄住了发辫,却没有丝毫败象,也不曾现出什么痛苦姿态。明眼人看得清清楚楚,两个人都在运用内力向外挣着。四只脚结实地移动了半个圈子,又自站定。雷铁军已是全身汗下,并且微微现出了哮喘……忽然,他身子半侧,空出的左手猝然一翻。变成了双手合抄之势。如此一来,才勉强平衡了彼此均势。向阳君冷森森地笑道:“雷铁军,你败象已露,当真要某家施展杀手,你才肯松手不成?哼,只怕那么一来,姓雷的你身上可就要多少带点彩头啦——说不定还关系着你的生死存亡呢!你可得仔细地衡量一下,到时候休要怪某家事先没有关照你;这么对你,已是仁至义尽,居心不谓不仁厚了!”雷铁军在向阳君说话时,脸色由白而红、由红而白,转瞬之间,数度变化不已。他听了向阳君这番话,现出了一丝苦笑,冷冷道:“在下功力确实不及你深湛,甚难求胜。只是——你又岂能否认,被在下搔在了痒处……向阳君,你我之间原无仇恨,只是在下看不惯你这种狠心辣手的作风,才仗义出手;既已出手,自然要分个上下高低,不会中途罢手。你有什么厉害高招,只管施展出来就是!”雷铁军边说边重复着一上来时的姿态,足下跨马分裆,把身子微微向下一矮,双手力抄着对方的发辫,有如纤夫握缆,死也不肯放手。向阳君神色一凝,冷冷笑道:“雷朋友,你好高的招子,竟然看破了某家的练门。只是,凭你这身功力,只怕还难以制我于死地。你放了手,我们有话好说;否则的话,你应当知道某家血炸一条龙的厉害,你敌得了么?”雷铁军果然神色一愣。微微犹豫之后,他苦笑着摇头道:“话是不错,我却信不过你。只怕我一松手,即着了你的道儿,有本事你只管施展就是。只是有一点,我却要提醒你,我既然看出了你的练门所在,当然知道克制的办法。你在出手之前却要先仔细地想一想,这件买卖划不划得来。”向阳君听了,只是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他那双眸子里闪闪冒着精光,证明对于雷铁军的话并未置若罔闻。原来,向阳君自习太阳神功之后,全身上下各路穴道已能自行运功封锁,很难伤得了他,惟独头顶天池一穴是其练门,最为软弱,所以特留发辫,用以掩护其顶,并收防范之功。想不到他的这一秘密,竟然为冷眼旁观的雷铁军窥破,一出手即以分鬃勒马功力抄住他的发辫。雷铁军原来认为,在自己内力牵扯之下,定能使其俯首认输,彼此既无仇恨,只交待几句场面话,用以警诫他下次出手见好就收。他哪里知道,辫子一抄在手里,才发觉对方功力竟是大得惊人!以雷铁军自幼练过混元一气霹雳功之杰出造诣,竟然觉得难以对付敌手,致使他有些恐惶。然而,正如他所说,真是应了“羞刀难入鞘”这句话。换言之,以双方之名望身分,既已出手,势必分出一个强弱高低,只怕是二虎相争,必有一伤,越是高手对招,就越会发生这种情形。雷铁军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是不甚托底。他虽已知道对方练门必在头上,却未能确知是头上那一处穴道;一击不中,再想出手可就大是不易。所以,他心里犹豫再三,久久不发招儿。再者,彼此并无深化大怨,对这等大敌,更不愿结仇,出手之前不得不考虑到“忠厚”二字。然而,无论如何,这番较量对于向阳君是个奇耻大辱。雷铁军既然不肯松手,怎能让发辫久置对方手中?“雷铁军,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某家心狠手辣!”向阳君面色一沉,叫道,“你要小心了!”话声出口,只见他全身蓦地一阵疾颤,淡棕色的面颊迎着阳光,忽然像着了胭脂般地起了一层红彩。雷铁军见状,不禁大吃一惊,心知对方情急之下,必定再次施展太阳神功。他原以为向阳君的要害被自己控制之下,万万不能如此施展,想不到对方竟然存心一拼。只听雷铁军一声喝叱,陡地分开右手,身子快若旋风般地向里面一个疾闪,来到向阳君正面,右手一举,分开五指——夜叉探海,直向着向阳君顶门插下来。因雷铁军不知对方练门确切之处,才不得不使出这么一招五指兼顾的绝招。在他五指劲力之下,向阳君的整个顶门,包括“天池”、“百汇”、“玉枕”三处大穴全被夜叉探海所制——确是厉害之极!两股强烈的劲风,陡地迎在了一团。雷铁军挥掌下拍,向阳君举掌上迎,两只手“啪”一声迎在一块儿,其势绝猛,力量万钧,整个楼堂都为之大大地震动了一下。那只是极为短暂的一刹那。就在两个人猝然迎合的势子尚未固定之时,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其势恰似兔滚鹰飞:向阳君是兔子。雷铁军是鹰。即以前一招而论,这一招灰兔滚扑施展得太漂亮了。相形之下,却使得猝然下袭的雷铁军这一只鹰吃了大亏。黑色的衣衫纠葛着,发出了“噗噗噜噜”一股疾风,雷铁军的身子突地弹了起来,在向阳君盘开的辩花里整个身子斜飞了出去。“飕!”箭矢似地疾快,足足飞出三丈开外,直向楼角猛撞过去。一旁的那个红衣姑娘——千手菩提艳红妆雷金枝,见状不禁大吃一惊。她嘴里尖叱一声,足下一上步,双手陡然递出,迎着前扑的向阳君猛力击去。只是她敌不住向阳君那股劲道,身子才一扑上,即像冻蝇冲窗般地弹了回来。这时,空中的雷铁军,在即将撞在墙柱上的刹间,就空一个翻滚,飘身落地。他显然已失去了原有的风采,身子甫一落地,连着打了两个踉跄;若非是雷金枝及时扑上掩护住他,几乎要倒在地上。眼前人影再闪,向阳君当面而立。只见他怒目张睛,面红如火,表情极怒。然而,在他目睹了雷铁军的模样之后,一腔怒火顷刻消失了。雷铁军在雷金枝扶持之下,胸口频频起伏不已,表情无限痛苦,只是在面对向阳君时,却力图振作,故作矜持。“老兄功力惊人,雷某咎由自取,领教了。”雷铁军频频冷笑着,“佩服!佩服!”说罢,忍不住发出了几声咳嗽。向阳君用冷峻的目光打量着他:“我生平说话绝不欺人,阁下已中了我的火龙毒掌;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如不能将火毒引开,即有血炸之危。正如你所说,这是咎由自取,怪不得我!告辞啦——”然后冷笑一声,转身而去。就在他身子转过的一刹那,猛可里一股疾风直袭身后。但见红影一闪,雷金枝来到了他身后。雷铁军见妹妹金枝行动起来,忙惊呼道:“不可——”话方出口,却见眼前寒光一闪,一口短短薄刃已经执在她的手上。有其兄必有其妹——这个雷金枝的身手也必然可观。只看她袖中出刀,丝毫不现痕迹,便知其身手不弱。想是心衔兄伤之大恨,雷金枝这一刀毫不留情,刀尖乍然上挑,锐利的刀锋闪出了一条银色的亮线,由下而上直向着前行的向阳君背后撩了过去。这一刀看似无奇,其实很厉害:盖因雷金枝料定对方有金刚不毁之体,是以集全身功力于刀锋之上,施出名谓指掌透点,用以刀剑则为开线,真是无坚不摧、厉害之极!以向阳君之身体灵巧、功力万钧,雷金枝这一刀万难奏功。天下事往往出人意料——向阳君竟然偏偏有此一疏,也许他自以为有金刚不毁之功,对于这个姑娘猝然发招儿,根本未曾放在心上。然而,在雷金枝刀锋划破他防身游潜的一刹间,却陡然觉出了不妙,只是来不及躲闪了。“哧”的一片刀风扫过,紧接着在向阳君背上现出了一片血光!千手菩提艳红妆雷金枝一招得手,大为惊喜振奋,清叱声中,左掌倏出,随同着前出的刀势,一时力贯掌心,一掌击出。一刀一掌,无疑聚结了雷金枝全身功力,只是有了前面的一刀,后面的这一掌,却是万难奏功。难以想象出那个负有刀伤的向阳君身法有多么滑溜,雷金枝那么猛厉的一掌,竟然拍了个空。一掌拍空之下,再想抽掌换式,哪里还来得及?湖青色的长衣,激卷起一股巨大的风力。凌人的劲道,似拍岸的潮水。面迎着这股巨大的反震之力,雷金枝整个身子霍地向后倒翻了下去!一只有力的手陡然抓住了她那只持刀的手,五指一收,力可碎石。只听得“叮当”一声,那把紧握在雷金枝手里的短刀坠落在地。雷金枝只觉得全身一阵发麻,登时动弹不得;面对着向阳君那张怒火中烧的脸,不禁打心眼儿里感到害怕!是时,雷铁军见其妹遇险,负伤挺身而上,乍见此情,亦不禁突然止步。“向阳君。”雷铁军大惊道,“手……下留情……”大片鲜血,在向阳君背后浸染着,一滴滴淌洒在楼板上!一个练武的人,尤其是一个精于内功的人,对本身气血极为珍贵,绝不欲有所亏损,眼前的向阳君更不例外。这一刹间,他脸上交织的怒火,真恨不能一口把雷金枝生吞下去。“丫头……”几乎是从牙缝里发出来的声音,“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暗算于我……我要你当场溅血而亡!”于是,霍地扬起右手,待向雷金枝当头拍下去。蓦地,那只扬起在空中的手掌,竟然停住没动。雷金枝惊骇失色,面对死亡,即使你是天下第一等的大英雄,也不能不为之动容。是以,她身子起了一阵强烈的颤抖!雷铁军把握着瞬间的良机,踉跄前进一步:“向阳君——”他的自尊,虽不容他再次开口向敌人求饶,其实这声呼唤已强烈地显示了他这方面的意图。向阳君那只举在空中的手,竟然久久不曾落下。一双虎目在雷金枝脸上转了一转,忽然凌笑一声,右腕振处,雷金枝被摔出了丈许以外。她空中作势施了一招云里翻,沉重地落在地上。尽管没有摔着,却也吓得脸色苍白!雷铁军既知此人是有名的心黑手辣,况乎金枝更曾暗算过他,简直难以想象他会对她施以何等残酷手段致死,想不到竟然大悖常情,对她网开一面——这番举止显然违背他的一向作风,令人大惑不解。兄妹俩惊心之下,惟恐向阳君另有杀手。是以,雷金枝在一度惊心之后,急忙与其兄会合在一起。在雷氏兄妹既惊又惧的眸子注视之下,向阳君却已缓缓地转过了身去,徐徐向楼下步去。雷金枝目睹着他的背影自梯口消失之后,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头道:“好险呀!”雷铁军冷笑道:“你好大的胆子,这条命真算是便宜捡来的——此人功力之高,更是出我想象;只怕当今天下已鲜有敌手,可怕极了……”说到这里,一时气机涌起,由不住发出几声咳嗽,身子不得不坐下来。雷金枝忽然想起他身上的伤势,不禁心里一惊,赶忙上前道:“哥哥!你的伤要紧么?”雷铁军摇了一下头,频频苦笑着道:“妹子,咱们栽了,这个跟头可栽得够惨的……我……只怕……”“你……”雷金枝吓了一跳,“你伤在什么地方啦?”雷铁军的脸色白中透青——原本看上去就有几分病容的他,这时更显得无限憔悴,白皙的脸上沁出了一片汗渍。雷金枝伸手摸了一下,觉得冰凉冰凉的,不禁大吃了一惊!“哎呀,这可怎么是好?”雷金枝花容失色,“你的真气已经……散了?”“你说得不错……”雷铁军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我身上已中了他的火龙毒掌,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如不能将火毒引出,即有血炸之危……我惟恐火毒蔓延,所以自行将上半身真气散开,用以缓和火毒之势……”雷金枝打了一个寒战,道:“这……该怎么办?哥哥……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将火毒逼出来?你……快想个法子才好呀!”“没有用。”雷铁军苦笑着摇了一下头,“先回到客栈再说。”他边说边缓缓地自位子上站起来,雷金枝连忙上前搀住他,却见岳阳楼的几个管事、账房、伙计,纷纷自后面出来,慌不迭地上前叩头称谢。兄妹二人少不得与他们周旋一二,才摆脱开来。等到来到客栈之后,已是午后未时。雷铁军屏退一干闲人,独自运功调息,强行将上身涣散的真气聚结起来。半个时辰之后,雷金枝来到他的榻前,发觉到他的面色已不像在岳阳楼时那样青白,似乎有了点红润,不禁内心暗喜。出乎意外的是,雷铁军脸上不仅没有丝毫喜色,反而较先前更为沉重。雷金枝疑惑地道:“哥哥,你觉得可好些了?”雷铁军摇摇头,冷笑道:“向阳君火龙掌看来有十成功力,我用师门内淬洗濯之功居然未能将火毒洗脱丝毫,反倒引得火毒遍布全身。此刻百骸如焚,苦不堪言!”雷金枝惊吓得花容惨变,道:“这该怎么是好……那个向阳君不是说过了么,一旦火毒散布,即有血炸之危,这……可怎么是好?”“唉!”雷铁军凄凉地叹息一声,苦笑感叹道,“说来,我确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向阳君手狠心毒……”他说到这里,由不住发出了一声呛咳,那张脸陡地变成赤红,全身更是情不由己地发出了一阵子颤抖。雷金枝惊叫一声,慌不迭地上前扶住他,一时热泪滚流。“哥哥……这可怎么是好?”她泪水涟涟地道,“你得赶快想个法子呀!”“妹子!”雷铁军紧紧咬着牙,“听我的话……把你的那把短剑拔出来。”“干……什么?”雷铁枝大惊道,“你要干什么?”“放……血……快!”雷铁军全身战抖着,极度痛苦地道,“慢了可就来不及了!”事关紧急,雷金枝心中虽是震惊,却不敢不遵兄命,匆匆将随身短剑拔出。雷铁军歪斜着坐向床头,右手紧扣在前心部位。刹时之间,他脸上布满了汗珠,原先锋芒内敛的眸子,因陡然充血,变成了赤红之色!“哥哥……”雷金枝手上握着剑,情不自禁地低泣着。“你先不要哭,只要听我的话,暂时还死不了。”雷铁军咬牙忍着遍身奇痛,道,“你注意听着。”雷金枝振作道:“哥哥你说吧……你快说吧!”“你听着,”雷铁军气喘地道,“我现在血走上盘,如果不即刻将流蹿不停的怒血放掉,即可能有炸血之危。那时七孔流血,可就非死不可了!”“所以……”顿了一下,他又喘息着道,“你必须选择我上躯要处,开口放血……”雷金枝打了一个寒战:“这……这不太危险了么?”“当然危险……”雷铁军有气无力地说道,“如果不这样,更是死路一条……你只要按我的话行事……也许还能暂保一时之命……”雷金枝点点头,强自镇定地道:“哥哥你说吧……”雷铁军闭了一下眸子,讷讷地道:“现在,气血已被我内功强自压下去,集于双足。”说时,抬动了一下两腿,雷金枝才忽然发觉到他的腿脚已肿大如桶,原先呈现在脸上的一片赤红,由苍白之色所代替,足证他说的并非假话。“但是,”雷铁军定了一下神色,道,“这阵子血马上还会冲上来,如果你不能把握住良机,选一处地方大肆放血,那么这一次血冲之势,将要比前一次更猛烈得多,很可能因抵受不住而丧失了性命!”雷金枝强忍着心里的惊怕,只得连连点头道:“我知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由脚上放血?”“这一点我早已想过了,”雷铁军微微地摇头道,“但是行不通……”雷铁军喘息了一下,接着道:“因为脚下涌泉一穴,乃人身大穴之一,一经刺破,固然可收快速放血之效,却是不能立时收止。那么一来,在极短时间之内,势将我全身血液耗尽,岂不也是死路一条……”“所以万万施不得……”雷铁军又苦笑着道,“只有上额左右两处眉冲穴路较为适合,你当在最恰当的时间里,在那两处穴路上下手;等到血势缓平之后,即刻收住……妹子,这些事你可做得来么?”雷金枝噙着两江眼泪,频频点头道:“我……做得到。”忽然,雷铁军身子摇了一摇,道:“不好!”说话之间,他倚坐的身子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张先时苍白的脸,陡然间变成了赤红之色,整个脸部在极短的一刹间像是胀大了一倍,怒冲直上的血势,真似翻江倒海。果然如雷铁军所说的,这第二次冲血之势,比之前一次猛烈得多。陡然之间,雷铁军满头长发全行炸动,耸耸欲起——他双手力撑着床板,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怪啸!眼看着那阵上冲而起的怒血,一发不可收拾,值此性命相关的俄顷之间,雷金枝已挥出了手中短剑。由于事先得了雷铁军的指点,雷金枝出剑的动作格外谨慎。剑光电闪,分别在雷铁军顶门稍下的一双眉冲穴上开了两处血口子。刹时间,两股血箭怒冲而出,血柱冲到顶棚上,爆射开两片血花,屋子里顿时洒下了一片蒙蒙血雨!雷金枝心里虽然已有准备,但目睹此情亦不禁吓得全身发麻。眼前情景,正如雷铁军所说,如果雷金枝稍有迟缓,雷铁军的全身血液必将在极短之一霎消耗干净,亦不免死路一条。目睹着眼前惊心动魄的一刻,雷金枝总算没有忘了哥哥的嘱咐。就在血花喷射的一刹之间,她抛下了手上的那只短剑,一双纤纤玉手电闪而出,紧紧按在了雷铁军顶门破口子上。即便这样,那股子冲起的血势亦十分猛烈。雷金枝强行以内力镇压住,不使他体内怒血上冲。相持了一段时候,见出现了缓机,遂施展定穴手法,将他两处穴道封锁住。虽然只是几个小小动作,却也甚为吃力!再看雷铁军,似乎已经解除了危境,只是表情极为疲惫。他强自睁开松弛的眼皮,含有欣慰与感激的目神,向着妹妹看了一眼,然后闭目不言,少顷已自入睡。雷金枝又为他两处伤口上了刀伤药,扶他睡好。费了半天时间,才将屋子收拾干净。**的雷铁军仍在沉睡之中,一时半刻还不会醒转,雷金枝便换了一袭干净衣裳,悄悄关了房门来到前院。一个年约三旬左右、丰神俊朗、留有短短胡须的年轻道人,正在注视着她。雷金枝原已由他身边走过去,忽然定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打量了他一眼。道人青冠鹅服,眉长目炯,一口青鲨鱼皮鞘长剑系扎肩后,浑身上下不沾丝毫烟火气息。一眼之下,即可看出是个杰出的三清教下子弟。双方目光交接之下,雷金枝心中微微一动。那年轻羽士礼貌地欠了一下身子,想是要上前说些什么。雷金枝女孩子家脸皮嫩,不惯与陌生人搭讪,匆匆转头向外步出。前院是客栈附设的一家酒馆,兼卖茶水吃食,生意很不错,因天气热,四面窗户都开着,两个小伙计用力拉着悬在屋梁上的一面长布招子,整个食堂里飘动起习习凉风。雷金枝在靠窗的一个座位上坐下来,要了一杯清茶,脑子里仍在想着刚才照面的那个年轻羽士。像是在哪里见过他,可就是记不起来了;又好像见过不久,她终于记起来了!自己搀扶着哥哥步向客栈时,在栈门口遇见过他……当时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向她兄妹二人打量着,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的神态?心里想着,眸子情不自禁地往上一撩——咳,还真是巧,想着谁谁就来了。那个神采飘然的年轻羽士可不是来了么,而且就坐在自己前面座头上。四只眸子对交之下,雷金枝脸上微微一红,忙把目光移向一边,心里不禁产生了几分烦恼。年轻羽士嘴角上现出了一丝微笑,模样儿甚是潇洒,只是对一个姑娘家这样笑,总是有失于轻佻!雷金枝再回过眸子来,年轻羽士欠身为礼,脸上笑态犹是不端。要是平时,雷金枝早已忍不住发作,给对方一个厉害看看。只是今天她没有这个兴头,因为一番傲气早在向阳君手里折腾光了。再说,哥哥重伤之下,生死未卜,心里发愁还来不及,哪里还再能惹事生非!她忍着气丢下了几个制钱,匆匆离了座,向外步出。雷金枝在跨出店门的一刹那,眼角已经瞅见他了,却故意装着没看见。她一径出店,快步前行。青冠羽士亦步亦趋,双方仅隔丈许左右。很显然,他是存心跟踪。青石板道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雷金枝放快了脚步,一径穿过了这条行人熙攘的大街,往左拐进一条冷僻长巷。巷子两侧栽种着柳树,狗在吠叫。一个背着箱子,摇着拨浪鼓的货郎走过去之后,巷子里可就只剩下雷金枝一人了。她一个转身,掩藏在柳树背后。巷子口人影闪动,那个青冠羽士复又出现——嘴角还是带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