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07章阳光刺目痛佛门杀劫临金杖轻叹了一声,摇头道:“师兄,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怕得紧;万一事机败露,你我想活命可就千难万难了!”金锡听他这么一说,禁不住呆了呆,剔眉道:“万无一失,走吧。”金杖又叹息一声,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串绵绳。在武林众多兵器之中,这是最斯文的一种,通身上下不带一丝半点铁器,是用极为坚韧的绵线编织而成,约有龙眼般粗细,首尾两端系有拳头大小的两颗绵锤。使用时,只要一经着物即自行绕转,首端绵锤一搭下来,即可形成死结,视出手人腕力强弱而形成不同伤害程度。大体上说来,这种兵器多用以夜间突袭或是徒手教习;真正用以阵上对敌,尚不多见。金锡和尚这时将僧衣下摆扬起来,掖在腰带上。大敌当前,自然不敢大意,当下深深提起一股真力,贯注于双掌上。他二人昔日练功,曾经习过抱树盘根功夫,双掌两臂之间,功力十分惊人。经过短时运功凝聚,四只手掌不啻铜铸铁浇,足有一掌断碑之威。势已如此,金杖和尚也只得硬下心来。二人双双打了个手势,各自提气运身,轻若云飘,来到了向阳君身前。月影偏斜,照着向阳君魁梧的身材。二僧起步之始,尚清楚地闻得对方发自鼻咽间沉重的鼾声。只是这一刹间,二人方自站定,对方鼾声忽然中止!两个人吓得顿时停下身子,连大气也不敢喘,这当口儿可真应上了进退维谷那句话。向阳君虽然止住了鼾声,可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态,垂着老长的一根大发辫,甚至于连头也没抬一下。锡、杖二僧站立在对方丈许之外,不知是心理作祟抑或其它,只觉得一颗心忐忑跳动不已,仿佛有一种隐隐向外排斥的力道,随着对方均匀的呼吸,颇有规律地向外扩展着。金锡和尚稍待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动静,向金杖比了个手势,双双向前踏进了几步。顿时,他们清楚地体觉到一种强烈的扩张之力,蓦地阻隔住他们前进的势子。锡、杖二僧大吃一惊,第二次站住身子,这才发觉到地面上环绕着向阳君丈许之间划了个大圆圈!二僧这一突然发觉,更使得他们心里怦然而惊,二人已踏入圆圈之内。大凡一个内功深湛之士,与对手动敌时,均有战圈设施。敌人只要在战圈之外,对自己根本构不成威胁;反之,一经踏入战圈之内,就说明敌我双方形成了明确的对垒局面,势将一搏生死了。锡、仗二僧非泛泛之辈,当然看得出这其中孕育的无限杀机。坏在他二人贪功过甚,如果他二人一经觉出不妙,即速退出,是能脱离险境的。只是那金锡和尚自负,总以为功力至巨,对方又在睡梦之中,即使对方以本身气机设防示警,来个迅雷不及掩耳,获胜的成分仍然极大。怪在那个向阳君,其状仍然如前。只见他深深地埋着头颅,头上发辫直垂至地,虽不闻先时鼾声,却出息均匀,仍似在熟睡之中。看到这里,锡、仗二僧匆匆交换了一下目光。金杖和尚身躯速转,极其快捷地绕到了向阳君背后。他身子一经站定,便迫不及待地掷出了手里的绵绳。“刷”的一声,出手的绳索,有如一条巨蛇,直向着向阳君的上半个身子套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飞索出手的一刹那,垂着上躯、身形至为魁梧的向阳君蓦地往上一挺身。“嗖”地一股劲风,发自他快速扬起的那只大发辫。也就在同一个时间里,他那双杖持在手的连鞘铁剑霍地扬起来,不偏不倚地正好迎着了正面飞来的绳圈,“嗡”然声中,顿时绷了个紧!这一手大出二僧的意外。这个人——向阳君,好像是浑身上下都生了眼睛,那条仰起的发辫,说穿了简直就是为对付背后敌人而设的。原来,金锡和尚在金杖的绵绳出手之时,陡然欺身而近。他力聚双掌,施展出全身功力,用双撞掌方式,直击向阳君背后。他怎么也不曾料到,向阳君对于前后双方的攻势都了若指掌。尤其没有料到的是,向阳君用以迎敌的竟是那条大发辫。透着疾劲的一溜子尖风,那条大辫子活像一条软鞭,直向着金锡和尚的光头上猛抽下来。金锡心知厉害,紧张得很。他那前此递出的一双手掌,也就顾不得再图伤人,双手急忙交叉着向上一扬,“噗”一声,抓住了迎头而来的那条发鞭!他心里一喜,登时双腕力带,叱了一声,两手紧紧把发辫抓住不放。这么一来,向阳君顿时前后着力,受制于二憎力钳之下。金锡和尚虽说是双手用力抓住对方那根大辫子,却觉得很不轻松。那根足有鸭卵粗的大发辫,似乎通体上下,充满了一种奇怪的热力,巨大的力道不时张缩着,使他的那双足能抓石成粉的巨大手掌,竟然难以握住。无独有偶,对于他那位师弟金杖来说,情形一模一样——被一只连鞘的长铁剑绷着,手里的那根绵绳仿佛承受着万钧巨力。他二人一前一后,虽然施出了全身之力,都占不了丝毫上风。金杖目睹着向阳君那张威猛不可一世的脸,心里万分空虚。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事情的演变,竟然会弄成如此进退不能的僵局。虽说是他们各自心里都酝酿着百千种厉害招儿,奈何一上来就一筹莫展。在向阳君愤怒如炬的一双目光注视之下,金杖内心起了一阵子恐惧!“和尚!”向阳君目光注视着金杖,慢吞吞地道,“这可是你们居心不良,怪不得金某人我怒剑无情了。”金杖和尚正不知如何应付眼前这个尴尬场面,却听得金锡嘴里怒吼一声,“师弟,上!”“上”字方一出,他陡地打了一个箭步,切身而进,力骈五指,状若钢刀,直插向阳君后背。招式方一递出,向阳君怒吼一声:“好!”——宝剑出鞘,“唏哩”一声脆响!力扯着绵绳的金杖只觉得手里绳索蓦地一松,情不自禁地向后面打了一个跌闪。这一招实在漂亮极了。迎着晨曦的微光,眼看着向阳君那口出鞘长剑,闪电似地亮了一亮。这口剑不是奔向正面的金杖,而是照顾身后的金锡。可怜金锡作梦也没有想到对方这口神来之剑是对他而来,加之他求功心切,欺身过近,再想闪躲哪里还来得及?一时之间,剑光闪处,金锡的头颅被劈成了两半!随着向阳君身形倒转,金锡的尸身,足足向前扑出了丈许远,倒卧在血泊里。目睹着师兄的惨死,金杖和尚由不住吓了个魂飞魄散。三十年休戚与共,这份情谊,自非言语所能形容。“师兄——”金杖悲号了一声,紧接着剧烈地抖动了一下,蓦地扑倒在金锡尸身上,抚尸大恸!他这里才叫了一声,忽然觉得面颊上陡然一凉,如同着了冰露那般寒冷。乍然抬头,登时吓得面色惨变!冷森森的一截剑尖,直直地指在他脸上。两者之间的距离,顶多不过寸许——那股冷森森的感觉,正是由剑上袭出的气机所致。金杖一惊之下,顿时瞠目结舌,当场怔住了。向阳君冷电般的目光逼视着他,道:“和尚,起来说话。”他边说边收剑后退了一步,留出空隙容金杖站起来。金杖颤抖一下,缓缓站起来。他面色极忿,凝聚着无比的怒火。那副样子,简直恨不能一口把向阳君吞进肚子里。只是对方的盖世神威,使他不愿再步师兄后尘。缅怀着师兄的死,心里一阵发酸,两行热泪籁籁直淌了下来。向阳君冷冷一笑,道:“我原对于出家人敬重有加,想不到你们达云寺里的和尚,上从静虚老方丈算起,都这么可恶……我是再也不会上你们的当了,你叫什么名字?”金杖大师未曾答话,试着向后轻退半步,立刻觉得身上一寒。向阳君手上宝剑顿时大现光华,金杖这才知道自己仍在对方长剑威胁之中。金杖虽具一身高超武功,却是知道武林中那些极流剑客,常常可以借助剑炁功力杀人于弹指间。眼前这个向阳君,虽然未必有此功力,可是观诸他的出剑方式,以及剑上光华、寒度,却不得不令金杖心存恐惧。一念及此,哪能不使他心胆俱寒?先时郁积在心里一腔愤恨,顷刻之间消失了个干净!剩下的只是一腔惊惧、无限酷寒,哪里还敢向对方出手复仇。当下,他那双惊吓的眸子,迟滞地注视于对方,良久,才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金施主,”他讷讷道,“这件事皆是贫僧师兄弟二人一时糊涂,盼你千万不要误会,迁怒到敝寺其他各人,无量佛,我佛慈悲!”向阳君冷冷一笑,道:“和尚你不要多说,嘿嘿!好一个‘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且看贵寺那个住持和尚如何向我交代!”金杖双目闪了一下,双手合十,讷讷道:“阿弥陀佛,贫僧方才已经说过了,这件事皆因贫僧二人一时糊涂,与敝寺住持大师无关。”向阳君摇头道:“怎说与他无关?这么说,你二人是那个静虚老秃驴差遣而来的了?”金杖惊道:“方才师父不在寺内,这件事更是扯不上他老人家!”“哼,”向阳君狞笑道,“一派胡言,岂能轻信你的胡说八道,我亲自看过再说!”金杖颓然道:“贫僧二人只不过想将施主拿下来,并无杀害之心……却不料你竟会对出家人下此毒手。我师兄既已惨遭毒手,贫僧也不愿苟活人世;施主请赐我一个痛快,也好早登彼岸!”金杖说到这里,口中轻诵梵语,双手合十,缓缓闭上了眸子。向阳君沉声道:“好!”剑光一闪,一蓬冷光。顺着他递出的剑势,兜头盖脸地将金杖上躯罩住,后者打了寒颤,自忖必死。却不知那蓬剑光在他头顶一闪之后,又收了回去。金杖和尚睁开眸子,恍如梦中。向阳君抱剑道:“和尚你起来说话!”金杖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缓缓站起来打量着对方。他自幸未死,又觉得这条生命十分珍贵了。向阳君冷冷地道:“你与你师兄的一切,当我不知道么?看起来,你比你师兄要厚道得多。这样吧,我就破例对你大开一次方便之门,你带我到你家方丈坐禅之处,找到了他,我就放过你!”金杖和尚苦笑道:“老方丈后山坐关之处,贫僧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能够带你前去?”向阳君哼了一声:“事到如今,你还给我来这一套,你到底是带路不带?”金杖俯首搭眉,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施主何必强人所难,贫僧实在是不知道老方丈在哪里坐关,你又叫我怎么带法?”向阳君浓眉猛然一剔,道:“那么,你是要我自己去了?只怕那么一来,要平白多造上许多杀孽了……”金杖心里一动,忖道:“这说得不错,如经他胡打乱闯,只怕整个达云寺将要坏在他手里,不如暂且假作依他之意,将他诱至事先设计好的北斗七杀阵之中,给他一个厉害。”想到这里,打量了一下金锡大师的尸身,心里情不自禁地浮起了一片哀痛!那北斗七杀阵七个主要角色之中,少了一个金锡,自然是威力大减了,应赶快设法知会摩云大师,设法补足此数。心里前后左右地盘算了一通之后,立刻改变了想法,当下向着向阳君合十道:“施主且慢——”向阳君道:“怎么,你可是改变了主意?”金杖叹息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你这般肆无忌惮地滥杀无辜,尤其是杀害佛门子弟,莫非就不怕道天谴么?”向阳君森森一笑,道:“和尚说得好听!上天有好生之德,金某人何尝不知道!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真是欺凌到我头上来,一任你是大罗神仙,我也不会轻易地就放了你!废话少说,你到底是带不带路?要不然,我这就去了。”金杖顿了一下,点点头道:“为恐你滥杀无辜,贫僧勉为其难一次就是。”向阳君点头道:“这样就好!”金杖冷冷一笑,道:“只是老方丈后山坐关未归,贫僧充其量也只能把你带到他昔日坐禅之处,你意如何?”向阳君的眸子在他脸上转了一转,点头道:“好吧!就这么办,你头里走吧!”金杖偏首看向地上的金锡道:“我这师兄死得太凄凉,且容我将他尸身携回安葬,可好?”向阳君笑道:“死者已矣!人生迟早都难免一死,生于忧患,死与草木同朽;埋不埋都是一样,何必多此一举,找个地方随便丢了就行!”金杖深邃的目光瞪着他,咬了咬牙齿,道:“施主你真是心如铁石!唉,暂且留他在这里吧!”说完双手合十,向着师兄尸体深深一拜,转身道:“我们走吧!”向阳君道:“和尚你听着,我可是把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招,吃亏的可是你自己!”金杖微微愕了一下,不再多言,转身大步向殿外行出。向阳君并不紧紧跟上,他从容举步,与前行的金杖保持着一丈的距离。这个距离虽然相当远,金杖和尚却丝毫不能心存异想。对方向阳君那口长剑虽已入鞘,却有一股冷森的剑气紧紧袭向他的脊椎,虽然只是若有若无的一种轻微感触。二人一前一后,步向殿外,只把守侍门外的两个小和尚看得膛目结舌,大感惊异不已。金杖立足门前,看着他们道:“金锡师父已不幸遭害,伏尸殿前,你二人小心将他收殓入缸,抬向后殿,听凭住持师父发落便了!”两上小和尚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这种事,听后吓得魂不附体,张皇着向里面跑去。金杖这才看了身后的向阳君一眼,道:“我们走吧!”言罢转身,大步向前踏进。向阳君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仍然保持着原来的距离。金杖前行甚快,一路来到石阶前,忽然放慢了脚步。向阳君打量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极从容地跟上去,蓦地两条人影,一左一右,快若电光石火,直向着向阳君左右身侧扑到!这一切有如鬼使神差,其实是早经安排好的。金杖大师看似无异,却是极其隐秘地传出了袭击的暗号——猝然跃出袭向向阳君的两名年轻僧人,每人手里持着一口薄刃的沙门戒刀。两口刀在一个整齐划一的式子里,一左一右,交插着形成两道耀目炫光,向着向阳君身上招呼下来!只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切对于向阳君来说,早已如同镜子一样鲜明。两**插着的刀光,一左一右电光猝闪,有如两道迎风的白绫子那样醒目。即以这猝然跃出、联手施展的一式刀法而论,真是无懈可击。显然,这是事先经过高明指点,称得上既快又狠!只是,这一切加诸在怪人向阳君身上好像失去了应有的效果。闪烁的刀光里,谁也不曾注意到竟然混淆了剑光。总之,这番动作太快了,快到目光不及交睫,一片光华闪过之后,三个人——两个和尚、向阳君——忽然像木头人似的突然呆立如偶!两个年轻的和尚左右分侍,向阳君居中而立。不知什么时候,他那口拿在手里的长剑已经拔出来;也不知什么时候,那一剑一鞘分别扎进了左右二僧的胸膛!那只是极为短暂的一刹那,似乎整个的空气,以及能够呼吸空气的每一个人,全部被胶住了。拔剑,入鞘!“呛!”短而脆的一声金铁交鸣声。两个年轻僧人,脸部作了一个极为痛苦的扭曲表情,就在向阳君拔收长剑时双双倒了下去。怒血如箭,喷射不止。目睹着这一切的金杖和尚,脸色突变,他似乎忘了跑,更忘了出手!其实他很明白,这一切都是多余的。打量着倒在山道左右的两具尸体,他的眼睛湿润了。“这两个小和尚,虽然死在我的剑下,其实是死在你的手里!”向阳君脸上一片平和,显得像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一样注视着对方。金杖讷讷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金施主好快的剑法,请恕贫僧好奇,多问一句,莫非在这两个弟子出刀之前,你就发现了他们?”向阳君摇头道:“那倒没有!”金杖怔了一下,道:“然而你的剑比他二人的刀快得多,似乎有点过于玄奥……”向阳君冷冷一笑:“所以我说这件事你要负完全责任,你可同意?”“贫僧实在不明白——”向阳君微微一笑,道:“我是一个很仔细的人,任何人都别想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招,即使稍露痕迹,也会被我看穿!你也许自己没有觉察到,在你忽然放慢了脚步的一刹那,我就预感着有些不妥,事实证明我的警觉没有错。当然,这一切你事先都已经知道,所以我说对于他们俩的死,你要负完全责任!”金杖神色至为沮丧,喟叹道:“你说得不错,对于他二人的死,我确实难辞其罪!”他冷笑一声,愤怒地看着向阳君,道:“既然你看穿了一切,就该一剑杀了我,何必滥杀无辜?”“你固然是罪有应得,他二人却也并非无辜!”向阳君目光深邃地注视着他:“毕竟是刀剑无情,如果我的剑没有事先刺中他们,而他们的刀却刺中了我,你当然知道后果将是如何?”金杖合十念道:“无量佛,上天有眼,金施主你且慢得意,杀人者死,早晚你必自食恶果。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向阳君哼了一声,冷笑道:“打从我出道江湖以来,无日不在求死,只可惜时到如今,还未能找到那个能致我于死地的人!你还不能——那就看看老和尚怎么样吧!”他挥挥手,至为冷峻地道:“废话少说,走吧!”金杖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才无可奈何地头前带路,继续前行。东方已现出了鱼肚白色,一片微曦由穹空投射下来。黎明在望,金杖回顾了一下后随的向阳君,内心紊乱不已。一片雀鸟声噪,无数山鸟由前面山窝子里振翅惊飞了起来。向阳君忽然站住了脚步。金杖回过身来道:“阿弥陀佛,施主怎么不走?”向阳君看了他一眼,讷讷道:“和尚,你们这庙里共有多少和尚?”金杖怔了一下,喃喃道:“两百个想是有的。”向阳君点点头,冷笑道:“多得很,死几个无妨!走吧!”金杖怔了一下,又回身继续前进。四只脚步,践踏着地上的残枝败叶,发出“沙沙”的声息。金杖道:“金施主,你一向都是这般嗜杀么?”向阳君笑道:“我方才已经说过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死在我剑下的,可谓并无屈死之人!”金杖和尚嘿嘿一笑,道:“天下之大,尤其是江湖武林之中,能人异士多得很,你这种行径早晚会触犯天怒,遇见厉害的对头!”“但愿有此一天!”“这一天也许在眼前!”向阳君忽然站住:“这话是什么意思?”“施主岂能不知?”金杖长长地宣了声佛号,“无量佛,善哉,善哉!施主莫非不知道,敝寺方文静虚上人一身杰出武功不在施主之下么?”向阳君冷哼一声,道:“岂有不知之理?如果老和尚没有这身能耐,我也不会亲自前来拜访他了!”金杖冷笑道:“事已至今,贫僧也不必再行隐瞒,施主你可知敝寺方丈未曾皈依佛门之前俗家姓名,以及其出身来历么?”向阳君微微一哂,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我要是没把老和尚的生辰八字儿摸清楚,也就不来你们这个和尚庙现丑了!”金杖冷笑一声,道:“施主知道些什么?”向阳君道:“今日的静虚老方丈,也就是四十年前名噪大江南北、颇具侠声的武林前辈、人称红叶居士的任秋蝉——是也不是?”“你——”金杖显然大吃一惊:“这……你又怎么知道的?”向阳君冷冷地道:“我怎么知道的,你就不必管了,也许我知道得比你更多……总之,静虚老和尚在我眼睛里,空负其名,尤其不该在进入佛门之后晚年还不知自爱,设计害人,晚节不保……今日落在了金某人手里,他的死期到了!”金杖神色一变,由不住气往上冲,冷笑道:“那可也不一定,以贫僧所见,你未见得就是敞寺方丈的对手!”“你的看法不无道理!”向阳君忽然怅怅地发出了一声叹息,道:“刚才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此行的另一意图,未尝不是在求败。如果老和尚果然较我技高一筹,我是死而无憾;否则……我可也绝不会对他手下留情!”金杖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叹口气道:“走!”回身继续前行。一前一后,来到了前面山洼子当口。金杖足下加快了速度大步前进,向阳君毫不考虑地跟上去。金杖头也不回地绕过了前面的一处要道,向阳君跟在他身后绕过去。就在这一刹间,一件惊人的事情又发生了。向阳君的脚步跨入的同时,一只闪烁着乌光的佛门禅杖,泰山压顶似地直往向阳君当头击了下来。一个壮大的红衣头陀,由高处跃身而下。他双手持杖,有如虹落大地,疾劲之至。红衣头陀这一招式,显然事先早有安排。时间、部位,以及落杖的准头,都配合得恰到好处。衣影、杖风,在初一现身的刹那间,紧紧地将向阳君头顶罩定。然而,他仍然免不了败亡的厄运!随着红衣头陀落压下的巨大身影,向阳君的身子猝然向下一矮,其实,他早已料到了对方的这一手!是以,就在他身子乍然蹲下的同时,一只左手巨灵金刚般地向上推出。掌风是那般疾劲,形成了无坚不摧的一根大风柱。红衣头陀一迎着这般风力,顿时被击得球也似地抛起来。这么一来,他手上的那根乌龙禅杖无形中失了准头,“叭喳”一声,重重地击在了山石崖壁上。一时石屑纷飞,声震四野,声势惊人至极!红衣头陀一仗落空之下,再也没有出手之机,在他倒翻的身姿里,向阳君那口连鞘的长剑已倒插出手,“噗哧”一声,深深捣进了他的心窝。也就在这一瞬间,前面的金杖忽然一个倒穿,极其迅速地欺身而近。金杖目击着苦心埋设的狙击任务再次失败,弟子丧生,内心痛楚到了极点,再也不顾虑自身的安危了。他身子一跃出来,双手合十,用童子拜佛式,陡然向对方顶门上击去。“砰”一声——并非是击中了向阳君头顶,却是被向阳君抬起来的连鞘长剑架住了胳膊。金杖只觉得一双手腕子上一阵麻软,几乎吃受不住,赶忙点足退身。哪里想到,他的一举一动,早在向阳君的观察之中!他这里方后退了不及三尺,陡然间前心一阵子发冷,有如着了一口冰剑,被向阳君那口连鞘长剑点在了前心位置。身上一阵子发冷,一连打了两个寒颤,登时吓得动弹不得,只管用一双既惊又怒的眸子打量着对方。向阳君嘿嘿一笑,道:“和尚,好死不如赖活着,我看你算了吧!”金杖呆怔了老半天,才算恢复过气色来。他垂下头来,长吁了一声,道:“你好像什么都早已知道。”“和尚!”向阳君冷冷地笑道,“大风起于萍末,事情的起因,常常可以由小的地方观察出来。”金杖冷冷地道:“莫非贫僧现出了什么痕迹!”向阳君莞尔一笑,道:“起先是宿鸟的惊飞,你知道,鸟是不会无故离巢的,显然是受了惊吓——非人即兽。所以,我判断这个地方有点不妥!”金杖一时面色如土,轻轻地念了一声佛:“后来呢!”“后来是和尚你的脚步忽然加快!”金杖和尚怒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向阳君一笑道:“上一次你是脚步放慢,这一次归咎于你的矫枉过正。我想,这一点你应该承认吧!”金杖喟然叹息一声,摇摇头不发一言——确实是无话可说。向阳君凌厉的目光盯着他:“你屡次三番地想陷害于我,结果我是毫发无损,你的人却已经丧命,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不妨再告诉你,果真再有这么一次,也就是你命丧黄泉的时候。一切得失,你应该心里有数,走吧!”手中剑向回一收,金杖只觉得身子打了个哆嗦,才恢复正常。一时他内心真有无限凄苦,因为已屡次三番自这个向阳君手上尝知了厉害,确知对方功力深湛、足参造化;自己即使再有十次对他出手的机会,也是惘然。想到这里,只好暂时按下一胸悲愤,无可奈何地同着这个要命煞星继续前行。白腾腾的雾气,由山岭间蒸蒸飘起,黎明的昼光迅速地渲染开来。黑夜消失了,代之而起的将是另一个光明晴朗的白天。将要有一连串的棘手事情,必须要在这一天里完成,向阳君倒确信自己是最能把握住白天的人。在东方即将日出之前,他似乎感觉到了身体内奔流的血液和激动的情绪,那是每一次功力充满之前的一种预兆。绕过了眼前这片山道,踏上了石级——达云寺那座巍峨的建筑赫然现在眼前。面迎着在东半天的一天雾光彩气,那些琉璃殿瓦,一片片都交织出绚丽而鲜明的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