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雨停了,但是有浓浓的云块,沉沉地淤积着,似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朔风由桑树林中吹过来,吹过人们雨水未干的身体上,令人冷得发颤!江海枫噙着热泪,紧紧抱着他这个朋友,这个古道热肠见危援命的老朋友。他的挚情,深深地把江海枫感动了。在往昔,江海枫一直认为,所谓人心,只不过是私欲与罪恶的窝藏所。人性中固然不乏良知的存在,但是却很少有能透过私欲而表达出来的,偶尔会有人发现,也不过是一闪而逝。就像是透过云层的一丝阳光,令人有莫测之感,因此也格外显得可贵了!娄云鹏舍弃自己的生命,为了保全一个新交的朋友,他们之间,只不过是“萍水之交”,这种情操,是多么的感人!江海枫这一刹那,始悟出了所谓情义的真谛,而人们常常对这两字有所误解。他以本身之“元炁真阳”,透过手指,暂时闭住了娄云鹏的气海、俞穴,令气机不上不下,如此毒气便不致攻心,娄云鹏便可因而暂保残生。江海枫紧紧地捧抱着娄云鹏的躯体,他的眸子里,除了泪痕之外,几乎全为愤怒占据了。他那苍白的面颊,也许是因为雨水的冲淋,看起来显得更苍白了。他的牙齿紧紧地咬着……江海枫不再顾虑所谓的“杀孽”了,他以为,血债,必须用“血”来偿还!在扑过了一个斜坡之后,桑树似乎稀少了,可是不远的前方,又有另一片更大的桑林横挡着。桑树的叶子,被雨水淋得亮油油的,而树林中,显然埋伏着杀机!江海枫左右地打量着,一条有如松枝似的大发辫,紧紧盘绕在脖子间,水漉漉地十分难受。他在想:河间二郎,受此重创之后,可能已是“销声匿迹”,不复为患了;那么,另外还有些什么人物要与自己为敌呢?想到此,他抖擞了一下精神,朗声对空道:“江海枫欲过此林,避我者生,阻我者死,绝不虚言,朋友们请三思而行!”说完话,反手拔剑!“呛啷”一声,宝剑出鞘,冷森森的剑芒,有如一道银虹!他冷冷地一笑,正待揉身而进。忽听一声狂笑,一人沙哑的道:“小朋友,你也太狂了!”江海枫猛然驻足,怒声道:“你是什么人?”那沙哑的声音继续笑道:“江海枫,你休问我是谁,我且先问你,你手上所抱何人?”江海枫冷哼一声道:“是一个为义捐躯的好朋友,只是有我江海枫在,他是不会死的!”那人呵呵一笑道:“小朋友,你错了!”江海枫一面聆听此人说话,暗中却游目四盼,分辨此人藏身之处,以便猝而歼之。可是奇怪的是,那声音仿佛是来自四方,又像是来自当空。这不禁令他感到十分疑惧,当下强忍着满腔愤怒,不声不响。那人冷冷地道:“这人你不说,我也知道了,他定是那个叫铁掌黑鹰娄云鹏的老儿吧?”江海枫沉声道:“是又如何?”那人嘿嘿地低笑了几声,慢条斯理地说道:“江海枫,我不说你是不知道的,这娄云鹏已服下雪山奇毒‘天蚕神砂’,不出一个时辰,他必定会一命归阴,这也是他背叛我等的应得下场。”江海枫不由大吃了一惊,他早年曾由师父口中得悉,宇内七毒,其中之一即雪山的“天蚕神砂”,此砂系大雪山的白道人马玄子所炼制,据闻一旦中了此砂之毒非有此人的解毒丹,任你能人高士,亦莫能为力。他本来以为,凭自己的开窍奇能,至多不过消耗些精力,也不难把娄云鹏的毒伤治好。可是现在,他的心寒了。他知道如果对方所言不虚,那么娄云鹏至多不过还能拖延一日的活命……他是一个极有侠义气魄的人,在他突然想到娄云鹏的结果之后,不禁为之木然呆住了。暗中人得意地笑了,他似乎看清了江海枫的一切表情,调侃地道:“江海枫,你扔下宝剑吧!只要你束手就擒,我们就负责救回你的朋友怎么样?”江海枫眸子里,闪出愤怒的光焰,冷然道:“你是做梦!”那人哈哈笑道:“那么,你是忍心看着你的好朋友就此而死了!小朋友,你要知道,娄云鹏是完全为了你的啊!”江海枫内心不禁一酸,可是他恼恨敌人这种卑下的手段,因此也就更不甘心就范。当下他恨恨地道:“这么说,你必定就是白道人马玄子了,有种请出来说话,何必掩掩藏藏的?”那人冷笑道:“也真难为你,居然还知道马老前辈,只是小朋友,你也太把我看高了,我还不配!”江海枫哼了一声说:“那么你是雪山四魔之一?”那人不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才冷冷地道:“你不必问我是谁,江海枫,我可是真的为了你好,你的一身功夫,确实不错,今天不说,往后我们还要借重老弟你……”江海枫冷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不要胡说,我只问你,你们可是朱奇请来,与我为难的?”遂又一笑,冷然地道:“如果是他,你们可以问问他,年前在海岛上,江海枫以一口木剑,尚且连毙他们五人,不费吹灭之力,今天要是硬干起来,哼……”那人哑着嗓子笑道:“得啦!老弟,今天的情形可不同了,你说的朱奇,我们不认识!”江海枫怔了怔,心想此刻与他们说话,决无实言,还是往前面闯吧。于是,他一只手把娄云鹏夹在肋下,一手仗剑,昂然向前面桑林行去。才行了两三步,那人大声道:“江海枫!江海枫!”江海枫怒目搜视,那人嘿嘿嘻笑道:“我劝你还是知趣些的好,我们手下不会留情的,我们是可惜你一身功夫!”江海枫冷笑道:“我倒要看一看,你们谁能拦阻我!”说着又待迈步向前,忽听得一声:“打!”江海枫连忙身形向前一伏,单足着地,“犀牛望月”,猛地长身,只见一排三口飞刀,光闪闪的,直向自己全身射来。他厉叱了一声:“去!”手中剑向外一挥,“呛啷”一声,已把三口飞刀劈落在地。那人口中赞了一声:“好!”又道:“还有这个!”只听“铮”的一声,一片银光,如同蜂群似的向海枫涌到!江海枫闻声已知暗器必然厉害,故早已探了一把金钱在手,这一次他头也不回地用“倒洒银砂”的手法,将一把金钱全数打了出去!当空响起了一片叮当之声,那为数众多的飞刀,又被他全数击落在地。江海枫这一把金钱,除了对付飞刀之外,竟仍有半数以上直向林中飞去。这为数众多的金钱,果然把那暗中匿藏的人,逼得现出身来。只见随着金钱飞射之势,一条人影,如同野鹤窜云一般地猛然拔起空中。江海枫叱道:“朋友!你还想跑么?”他虽然肋下夹着一个人,可是身形进退,仍然有如霹雳惊电一般,只不过是两个起落,已然赶到了那人的身后。夜色里,但见对方似乎是一个身材瘦高的人,一身灰白的长衫。江海枫追到他的背后,又冷叱一声:“打!”随着这声厉叱,右手长剑“白蛇吐信”,对准那人背心就扎。那灰衣长人,鼻中冷哼一声,向前一伏身子,紧接着“刷”地一个转身,手上也亮出一口长剑,向外一抖,“呛!”空中溅起了一点金星。这灰衣长人也有一身好功夫,他似乎已看出了江海枫手中之剑不是凡物,所以宝剑挥出,不敢直接接触对方剑锋,只在剑面上击了一下。他整个的身子,在翻转的一刹那,倏地拔了起来,左手同时一提长衫,噗噜噜带出一片风声,直向左侧桑林中纵去。江海枫好容易逼得此人现形,自然不能叫他轻易脱去!只见他右肩一甩,那持剑的手,已发出一枚金钱,“嗤”一声,直向那长人身上射去。口中同时喝了一声:“着!”灰衣长人一声冷笑,长剑一舞,铮地一声,已把那枚金钱挥上半空。可是江海枫这时,已如海燕掠波一般地扑了过来,口中冷笑道:“朋友,你颇有一手呀!”长剑向外一抖,这一次竟使了一招“流星赶月”,向那灰衣长人双腿上削去。灰衣长人忙把身子拔起三尺,可是江海枫好像早已有见于此,长剑也跟着上举,招式之快,有如电光石火一般!只听得“沙”一声,那灰衣长人的一只粉底白靴,竟为他削下了一层,直把那人吓了个魂飞魄散。灰衣长人身子一沾地,左肩向下一沉,可是江海枫又已赶到了他身后,不等他回身现剑,长剑已自递出,只听得“当”一声脆响,随声落下了两口飞刀。这两口飞刀,刚自灰衣长人手中发出,即被江海枫长剑挥落在地!江海枫紧跟着长剑向外一挥,灰衣长人身子向上一拨,江海枫忙又将剑向下一压,灰衣长人却又向一边闪了开去。这两式看来轻灵已极,美妙极了。可是如此却激起了海枫的怒火,这时那灰衣人大袖翻处,手中剑又以“秋风扫落叶”的疾式,向海枫拦腰斩来,江海枫心存轻视,一声冷笑,直立岸然。及至灰衣人长剑递到,他才忽然发觉不妙。忙以“倒踩莲花步”,向后疾退。在江海枫来说,对方这种疾式,虽是凌厉,却仍然是显得太慢了,江海枫一退避过,双目一张,叱道:“看剑!”黑夜里,但见长虹一道,有如寒夜坠星一般,只一闪,那灰衣长人便立即发出了一声惨叫。紧跟着一只断臂,带着一口寒光四射的宝剑,飞向空中。江海枫一抬右足,叱了声:“去!”这一脚,直把那灰衣人踢得飞旋而出,一头撞在桑树上,顿时就昏死了过去!江海枫此刻愤恨膺胸,哪里还会手下留情?他一只手夹着垂死的娄云鹏,身形一起,又扑到那灰衣人身边。只见对方是一个形容消瘦,头发半斑的老人。江海枫的剑已举起,却挥不下去了。就在这时,背后忽起一声厉吼道:“小辈,你敢!”一股尖风,向他头后“脑户穴”上猛撞而到。这“脑户穴”在玉枕骨上,乃是人身最致命的一处大穴,一经伤着,不论轻重,都有性命之忧。江海枫虽是技高胆大,对此可也不敢稍微大意。他连忙身子向前一伏,右手长剑带起了一道寒光,向脑后挥去。那人身手不弱,一触即退,其目的只在去敌救人。江海枫回过身子,那人已退出三尺有余。只见他是一个面生虬髯的矮子,一身黑色紧身衣裤,双手各持一杆乌黑发亮的判官笔。江海枫朗笑一声道:“好!我今夜倒要看看你们共有多少人,都有些什么了不起的功夫。”那矮子沙哑着喉咙冷笑道:“江海枫,好言说尽,你仍然执迷不悟,这就怪不得我们了。你剑伤我拜弟孔亮,已和我雪山四侠结下了不解之仇,小子,你跑不掉了!”江海枫一闻这人说话口音,就知是方才在林中发话之人,难得他自己承认是雪山四魔,所谓“四侠”,只不过是他自己往脸上贴金而已!他点了一下头道:“很好,我久仰你兄弟四人各有一身不凡功夫,今夜倒要见识一下了!”说到此,忽听背后有枝叶擦地之声,回头望时,已不见了先前为自己所伤那灰衣人的踪影。他立刻就意识到附近埋伏的敌人,的确不在少数。可是他艺高胆大,心境沉着,并未慌张!当下他又微微一笑道:“来!来!都出来让我见识一下!”说着弯腰把娄云鹏放在一棵树旁,立身仗剑,毫无畏缩之色!那虬髯的矮子,一双眸子打量着他,掀唇冷笑道:“你刚才伤了河间二郎,已为你种下了死因,此刻伤了我拜弟长手孔亮,又和我雪山派结下了不解之仇,纵然今夜容你逃走,日后江湖,你也休想立足。小辈,你是初生犊儿不怕虎,等到真正怕的时候,就晚了!”江海枫横剑而立,闻言只是冷笑。他不敢离开脚下方圆之地,为的是娄云鹏就在一边。可是那矮子却是太讨厌了。他交叉着一双判官笔,叮当的乱碰,满脸胡须根根颤抖着,叱道:“小辈,你还不弃剑受绑么?”江海枫仍然不言不动。那矮子皱了一下眉,忽又一磕判官笔,身形倏起,往下扑落,双笔一上一下,一奔咽喉,一奔气海,陡然点来。江海枫不待他欺身近来,连忙一压剑身,疾使“一棒双狼”一招,向对方双笔撩去。矮子似乎知道他宝剑的厉害,大鹏展翅,双笔向两下一分,云履轻点,矮小的身子,又向后掠了开去。他退出了丈许以外,却见江海枫仍然仗剑立在原地,并未前追。他老脸不禁一红,怒道:“你这样不进不退,是怎么交手的?”江海枫哂笑道:“你自己后退,我却懒得追赶。”矮子冷哼了一声,一撩他那袭长可及地的长衫,身形再次如同飞隼一般地拔起空中。这一次,他把双笔并在一起,由上向下猛戳而下,江海枫左手向上一托,竟用掌缘去封他的双笔。矮子双笔由合而分,改向海枫两肋上插来。江海枫一声冷笑,他本来不想再伤人,可是矮子招式非比寻常,自己如不伤他,就难免为他所伤。他手中剑自下而上,施出了海岛苦学的绝招,“风舞一残枝”,剑光只是一闪,那矮子立时神色大变,口中“啊”了一声;可是就在这一刹那,又有一声大喝暴起:“住手!你敢!”一杆紫金旗,带着一片劲风,向江海枫当头洒到。江海枫狂笑一声,他那递出的长剑既为上穿之势,“举火烧天”,顺势一挑。只听一声“嘶!”对方紫金旗的旗面,竟为这一剑划了一道大口子!那来袭之人,乃是雪山四魔中最厉害的二魔,人称血旗范小刚。另外三魔,依序是老大花髯厉昭,老三海鸟吴丘,和已经受伤的老四灰衣鬼孔亮。这血旗范小刚,凭一杆紫金旗,杀人无数,其上血斑累累,几已变为赤红色,故此得了一个血旗的绰号。他为人残酷,嗜杀如命。这一次他们兄弟之所以出来管这个闲事,完全是碍着河间二郎的面子。因为他四人与河间二郎有很深的交情,所以彼此拉拉扯扯的就都来了。没有想到敌人虽是一个少年,却是如此棘手,一上来就连伤数人,连河间二郎都未能幸免。依了老大花髯厉昭的意思,哥儿四个原已准备抖手一走,不再蹚这种浑水,可是不想就在这时,灰衣鬼孔亮竟受了重伤。如此一来可就成了骑虎之势了,雪山四魔自不会甘心受委屈,也只好与敌人拚了。他们四人对敌,一向是独力出手,除非弟兄中一人战败,第二人才会上场,可是此刻对付江海枫,这成规显然是有所变更了。血旗范小刚紫金旗为海枫利剑划破,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一方面感到心痛,因为这杆紫金旗,乃是他以九合金丝编制成的,平日随身携带,珍惜十分,想不到一个照面,即毁于对方之手;虽然仍可对敌,但是威力已减了许多了。江海枫长剑一转,剑尖二次指向另一边的花髯厉昭,足下一点,已到了厉昭面前。他此刻精神抖擞,虽是面临二敌,却仍然异常镇定。厉昭双笔碰得当当直响,双瞳内凶光四射,江海枫一到,他二话不说,双笔自两边向当中猛扎。江海枫向后一拧身子,只听得“当”的一声,厉昭一双铁笔竟是自己碰在了一块,直碰得他手腕发麻,虎口发热,差一点儿双笔脱手。花髯厉昭心知不妙,他猛地身子往后一仰,使了一式“铁板桥”,可是正当他要翻身立起的刹那之间,一口利剑,已正正的指在他的前心。厉昭只要敢再向上挺起一分,一条命就别想要了。江海枫目放精光,叱道:“老儿,你还不服输么?”厉昭不禁全身一软,“扑通”一声,直直地倒于平地。只见他全身一阵颤抖,讷讷地说道:“兄弟……你如伤了我,你的好朋友可就没有救了,我有解药!”海枫心中一动,当下把剑尖移退了半尺,冷笑了一声道:“解药在哪里?还不献上?”厉昭见他已缩退剑尖,胆子顿时又壮了一些,他呵呵笑了一声道:“小兄弟,我厉昭说一不二,你再退后一步,我即取出予你!”江海枫依言又后退一步,但他心中已作好打算,只要对方胆敢食言,自己剑下绝不饶他活命。另一边的血旗范小刚见情,呆呆地道:“大哥,你要做什么?”厉昭自地上翻身坐起,叹道:“我们败了,老二,还有什么说的?给他吧!”血旗范小刚脸色一变,可是他深悉他这位拜兄的为人,绝不会如此就向人服输,猜想其中必有道理,也就暂时不动。就见花髯厉昭自身上摸出了一个黑色的小葫芦,说道:“小兄弟,你要多少?”说着斜眸望着江海枫,满脸微笑。江海枫看了他一眼,道:“且慢!”上前一步,长剑向前一挑,厉昭一缩手,道:“你要干啥?”江海枫冷笑道:“待我自取!”厉昭才又慢慢把葫芦递了过来,一面笑道:“兄弟,少拿一点,以后我们还要用它救别人呢!”江海枫用剑尖把葫芦挑过来,厉昭后退三四步,嘻嘻笑道:“不用多,三四粒就够了!”江海枫手执葫芦,觉得轻若无物,心中不禁有些奇怪,低头一看,只见葫芦口用蜡密密封着!他用宝剑在蜡口一敲,右手二指夹住一捻,封蜡纷纷坠下,至此,对面的血旗范小刚和花髯厉昭,忽然一齐后退了几步。海枫心中一动,当时冷笑了一声,把葫芦抛在地上,右手长剑向外一展。寒光一闪,剑锋向葫芦嘴上劈去。只听得“波”的一声,随着剑落之势,葫芦猛地炸出千缕白雾,有如旋风一般的向四下卷开,江海枫立身之处也在范围之内。他不由大吃了一惊,怒叱了声:“老儿,你敢使诈!”叱声中,连忙张口喷出了一股劲气,那飞转而来的白雾,本已到了身边,吃江海枫这股气劲一逼,立时又飘散了开去。江海枫足下一点,扑到厉昭身边,冷笑道:“无耻老儿,我看你还往哪里跑!”厉昭哈哈一笑道:“我看你又怎么跑啊!”忽见他双掌齐出,大蓬的黑雾,由他双掌中狂涌而出,向江海枫没头带脸的罩了过来。江海枫一时只得向后飘退,他知道雪山四魔都是惯施毒药暗器的老手,当下不敢大意,他身子方自翻出,尚未立稳,那一边的血旗范小刚一声不哼地又猛窜而上。但见他手中的那杆紫金旗,由下而上,夹着一片狂风;尤其是杆顶上那锋利的刃尖,闪着一点白光,直向海枫后背猛扎而至!江海枫“怪蟒翻身”未及使出,对方血旗已临面前,他冷叱了声:“你找死!”左手向外一封,五指箕张,向铁旗的旗杆上抓去,血旗范小刚身子向后一挫,有似旋风般地向外转去;可是江海枫这回已安心不叫这弟兄二人走开了!他足下猛地朝前跨出一步,右手长剑“长虹贯日”,随着左手的剑诀,向外一领。名家身手,毕竟不凡,他这一式,可真当得上“剑走轻灵”四字!看起来只是青光一闪,剑锋已沾到了范小刚的小腹之下,可是范小刚也有他的一手!只见这位雪山四魔中的翘楚人物,狂笑一声,铁旗向胸前一扫,“呛”的一声,江海枫的剑,竟为他击得偏向了一边。在同一时间,花髯厉昭又自一边飞扑而到,一双判官笔,施了一式“拨风盘打”,向江海枫右肋猛砸了过来。可是江海枫仍是那么从容不迫,他豪笑了一声,身子蓦地拔起空中!范小刚足下一顿,跟着纵起,铁旗再次卷出,旗上劲风十足,直逼江海枫一双足踝。花髯厉昭却又自另一面窜到,双笔摆的是“如意吞吐”,一前一后,向海枫两处大穴猛扎过来。这两人出手,都是快到极点,一闪而至!然而,江海枫一身功夫似乎已到了鬼神不测的境界,在任何危急情况之下,他都能从容进退。二人的招式递出的刹那,却见江海枫凌空的身子,忽又像一条线一般地直向地面坠落下来。双魔见了不禁俱都暗道了声:“不好!”忙也各自一沉丹田之气,向下猛地坠落!可是他二人的身法,和江海枫相较起来,显然是差得太多了。江海枫双足沾地,二人身子尚还离地面数尺,只听江海枫狂笑了一声,喝道:“去!”左手随声向外一挥,空中起了一声轻震,范小刚首当其冲,身子直被震得就空一翻,铁旗也脱了手,直向丈许之外坠去!厉昭身子略偏,虽未为这股罡风伤着,却也吓了个魂飞天外,他见拜弟负伤飞出,足下一发力,亡命地飞扑了过去。同时口中厉吼一声:“着!”右手一甩,竟不惜把一只判官笔当暗器使用,向海枫面门打来!江海枫长剑一拨,“当”一声,把他铁笔震落,却见厉昭已扶着他拜弟血旗范小刚的身子,向桑林密处,踉跄逃退。江海枫杀机突起,咬牙喝道:“你二人休走,留下命来!”足下“舍舟赶浪”,一连三个起落,那种翩翩美姿,真像是田陌间的飞鹭,快到了极点。虬髯厉昭惊魂之下,不由得大声呼道:“你们快来!快来!”江海枫剑身向外一送,厉昭向左一偏,这一剑凑巧从他胳膊与胸肋之间扎了过去,冷森森的剑锋,把他肋下皮肉划了一道血口。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吓得“啊哟”叫了一声,整个身子向左一翻,同时把血旗范小刚向前摔了出去。他接着又大叫道:“快来人,快……”江海枫再次纵到,长剑疾送,向他背心扎了过去!可是这老儿怎肯如此受死?他猛然向前一冲,右手判官笔反撩,挡向江海枫的剑身。这一剑又算他的造化,由他肩上划了过去,在他肩上又留下了一寸多深的一道血口。厉昭疼得又是一声“啊哟”,一时连滚带爬地,向林子里遁去。江海枫哈哈一笑道:“相好的,你还想走么?”陡然间,一排利箭,向他身上射到,黑暗中一连闯出了三条人影!其中之一大声道:“厉老速退,让我们来对付他!”这人说完了话,一口折铁刀,“毒龙出洞”,猛扎而出,刀上映着寒光,直向江海枫胸口砍来!江海枫想不到这时又杀出了新人,连先前所见各人,俱都是一些新面孔,他的怒火一时不禁更加高涨了。他再也不顾虑什么了。长剑一荡,已把来人折铁刀磕向一旁,口中叱了一声:“去!”身子向前一贴,左手“铁琵琶手”,已印在来人前心!只听得“砰”一声,这人来得快,去得更快,直挺挺地倒翻了出去!江海枫三指已把他内脏点了个粉碎,眼看着他就地一滚,顿时一命呜呼。他连这人是一副什么长相都没有看清,就把人家给送了终,这一副身手,直把同来的另外二人吓得心胆俱寒!他二人互相打了一个手式,扭头就跑,江海枫点足便追。二人之一,是一个细高的个子,竟自恃一身功夫,倏地一个疾转。江海枫去势太猛,差一点儿和他撞了一个满怀!只见这人双手拿着一双牛耳短刀,刀柄上各拖着尺把长的红色刀衣,一条大辫子连泥带水,湿漉漉地盘在颈上,面长如马,活似一个门神!他口中尖叫道:“小子!看刀!”牛耳短刀施一招“左右插花”,自两边向江海枫双肋猛刺过来。江海枫乃以“贴”字诀向前一逼,同时出右足向上一踢,冷笑了一声道:“滚!”这一脚,正踢在那人袒开的前胸,直把他踢得整个身子飞了出去,“喀喳”一声,撞在一棵桑树之上,碗口粗细的一根树枝,都折断了。这人一声不哼,就闷过去了。江海枫此刻就像是一头疯了的饿犬一样,逢人便噬!他在足踢这人之际,同时已腾起了身子,向另一人猛扑而去!海岛十年苦学之技,今夜方始显出了不凡之处,他身子向下扑落,有如饿鹰搏兔。在他身下的那人,已自觉逃不脱了。他猛然仰身振臂,一口鬼头刀,以“举火烧天”的招式向上一举,口中“哇”地大吼了一声。可是江海枫却捷若飘风似地落到了他的身边,左手向外一压,已抓住这人鬼头刀的刀背之上。这人是一个高大的黑脸汉,他自恃神力无敌,向外猛地一挣,可是刀身却纹丝不动。这汉子一咬牙,一头向海枫前胸猛撞了过来,“碰”一声撞了个正着。江海枫并没有倒下去,只冷峻地笑了笑,把左手慢慢地松开,那汉子却如吃醉了酒一般的,悠悠然地坐下地,又慢慢地躺下去。他受了这一震之力,脑骨尽碎,在地上微微**了一会儿,也就完蛋了。三个人来势如风,总共不过几个照面,就给全数解决。江海枫余怒未消,他像一头饿虎一般地四下望着,可是却看不见一个敌人,他们都为他吓破了胆,一个个龟缩在林内,不敢出来了。在桑树下,江海枫再次地抱起了他的朋友。那个可怜的老人娄云鹏,看来显然是不行了。他口中流出很多粘液,呼吸也显得很短促,江海枫不由吃了一惊!他赶忙为铁掌黑鹰娄云鹏解开穴道,生怕他会闭过气去。铁掌黑鹰娄云鹏穴道被解,半天才长吁出一声道:“兄弟……这是什么地方?”江海枫苦笑了笑道:“我们快出困了,你放心!”娄云鹏张开模糊的眸子,向四处望了一会儿,又把眼睛闭上,他的呼吸变得更混浊了。江海枫忧急如焚,他紧紧地抱着他,身子都不禁有些发抖!他这一生,不曾负过任何人,如果说有,那么眼前这娄云鹏将是第一人!凄凄的桑林之内,照进了稀薄的月光,满空的黑云都散了,风吹在人身上,很是凉爽。然而江海枫的心情却是那么的沉重,他此刻正为娄云鹏的生命焦虑着。他想:“如果他真的死了,我怎能安心?”娄云鹏**了一下,低哑地笑道:“放下我吧!兄弟!”江海枫只觉得挨着他身子的双手,有如放在火上一般的热,他不敢再多耽搁了,当下轻轻把他放在一片草地上,草上全是雨水,湿淋淋的,可是他也顾不得这些了。他咬了一下牙,道:“老哥哥,你请放心,我必定以我所有的能力来救你……”“不行的……”娄云鹏翻起了一双眸子,双眸内已呈现一片乌黑之色,这种现象,分明毒已攻心,娄云鹏的生命,已危在顷刻了。江海枫用抖颤的双手,插在他两腋之下,把本身真元之力一丝丝地输通了进去。可是娄云鹏身子却抖动得更加厉害,他已承受不起江海枫这种巨力,一对眸子时开时合,像是无比的痛苦!江海枫忍不住热泪夺眶而出,泣道:“老哥哥……只要能救你活命……我愿做任何事,快告诉我应怎么救你?快……”娄云鹏张开无神的眸子,干瘪的嘴唇动了动,声若柔丝,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就在这时,忽听身旁林内,一人朗笑道:“江海枫,老夫来救你朋友!”江海枫不禁一惊,猛然回身,却听那人大声喝道:“亮灯!”霎时之间火光打闪,七八盏马灯一齐亮了,灯光之下,首先入目的,是一个清癯的白衣老人!这老人满头白发,一双细目,身材瘦高,他坐在一张轮椅之上,两边有六名青衣小伙举着马灯,把附近照得亮同白昼!江海枫打量这老人一眼,不由怔了一下,怒道:“阁下何人,恕江某不识!”白衣老人呵呵一笑道:“你先不要管我是谁了,总之,救命要紧!”他说着自怀内取出了一个竹管,一晃道:“江海枫,令友毒已攻心,如无此雪山神散,他的命至多还能苟延盏茶时间……”嘻嘻一笑,眉飞色舞地又道:“老夫素知你是一血性少年,你断断不会见死不救吧?”江海枫冷冷一笑道:“如果你也是我的敌人,以此来要挟于我……”老人呵呵一笑道:“少侠你错了,这并不是要挟;相反,是一项很公平的交易。你想想看,这娄云鹏出卖了我们,我们又为什么要救他的命?”江海枫怒道:“你们有什么条件?”老人呵呵一笑道:“很简单,只要你束手就绑,老夫立刻动手救他,怎么样?”说至此,眼巴巴地涎着脸又道:“怎么样?只要点一下头就行了,老夫绝对相信你!”江海枫剑眉一挑,猛地立起道:“我如要你解药,易如反掌,你以为我不能从你手中拿么?”说着正要腾身扑出,那老人忽然更大声地笑了起来。他说:“慢来!慢来!人道你江海枫是一个义勇兼具的少年,老夫原本深信,此时看来,倒是我看错了你了,可笑……”这白衣老人边说边不停地笑着,他伸手一指双腿道:“你看看,老夫重疾在身,无异废人,所以敢出来。原以为你是一个有义之人,哈哈……”他声音洪亮地道:“你要对付我这么一个伤残的老人,实在说,当然容易得很,但只怕有损你的英名吧?”他说着将那竹管迎空一晃道:“来!来!你就杀了我,取去这个吧!”江海枫为他这一套冷嘲热讥的话,说得面红耳赤,怔怔然地伫立在当地作声不得!那老人嘿嘿一笑道:“怎么样?少侠客,你是爽快人,老夫听你一句话,点头?摇头?”江海枫回头看了地上的娄云鹏一眼,见他一双眸子在努力地翻着,像是正在做生命最后的挣扎!见此情形,他不再犹豫了。他想:这个老人,为了救我,甘愿牺牲自己一条命,为了他,我还有什么可吝啬的呢?当下他冷冷一笑道:“好吧!你们先救了他再说吧!”白衣老人呵呵笑道:“这就是了,不过你却要说清楚,到时候可不要耍赖!”江海枫冷然道:“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老人一拍手道:“好!一句话!”他回头招了一下手道:“来!把椅子推过去,我们救命要紧!”江海枫忽又叱了一声道:“且慢!”老人手一按,轮椅立停,他翻着眼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江海枫冷笑道:“只要你们救好了他,我自然束手就擒,一任你们发落,但你们事后可不能为难他!”老人笑道:“一句话,我们当着你的面,放他逃生,绝不难为他,你可以放心了吧!”江海枫退后一步,慨然道:“好了!我且相信你们一次!”老人笑道:“没有什么不可相信的!”说着,轮椅已经到了娄云鹏身边,他低头向娄云鹏看了看,回头吩咐道:“来!把他扶起来!”立刻由他身后走出两人,把娄云鹏扶坐起来,江海枫忙走过去,白衣老人望着他道:“你尽可放心,我说救他就一定救他,绝不食言!”说着把那小竹管儿拔开了塞子,在掌心上倒出了几粒绿色丸药,向江海枫笑道:“怎么样,你是不是还要过目一下?”江海枫冷冷地道:“这倒不必了,你快快给他服下!”白衣老人哼了一声道:“好!保证有效!”话完,把掌心中几粒药丸,纳入娄云鹏口中,并向他身边的人说了声:“扶稳了他!”随即伸手按在娄云鹏两肩之上,双臂一阵抖动,娄云鹏身子也跟着一阵阵地发抖,江海枫不由冷冷一笑道:“老头儿,你的功力不错啊!”白衣老人嘿嘿一笑道:“不行了,老了!”刚说到这里,那闭目垂死的娄云鹏,竟忽地张开了眸子,只见他前胸向上一鼓,“哇”地吐出了一口黑水,一时恶臭扑鼻,中人欲呕!瘦老人冷笑道:“好了,他这条命有救了!”接着又在娄云鹏背上拍了两下,娄云鹏接连又吐了两口黑水,口中并发出了长长的呻吟之声。白衣老人挥了一下手,命人把娄云鹏移去一边,同时转向江海枫笑道:“江海枫,老夫已依言做到,下面就看你的了,老夫相信你是一个信人君子,如何?”江海枫大步走到了娄云鹏身边,探手在他脉门上按了按,果然脉道已通,血液畅行,毒伤已完全好了!他退后一步,正色道:“我这位老朋友,是一个十分义气的人,他醒转后如见我受绑,必定不依,你们不如此刻就送他离去,他醒来见不到我,也就无可奈何了!”白衣老人点了点头,心中不禁十分佩服江海枫之为人,当下哼道:“这个不难,老夫负责做到!”说着回身吩咐众汉子道:“你们送他到青州客栈,嘱店家好好上待,直到他身体康复为止!”立有两个汉子领命上前,把娄云鹏抬了起来,江海枫忽然说道:“老头儿,请赐告大名,江海枫不能忘了你的好处!”白衣老人呵呵一笑道:“江海枫,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不放心我,怕我暗中加害你这位朋友是不是?”江海枫不置可否,老人冷笑了一声道:“事已至此,老夫不妨告诉你,老夫姓燕名九公,人称白衣叟,在江湖中还小小有点名声。我既亲口说出保证令友安全的话,就决不会食言,否则岂不要受天下人耻笑?怎么样,少年人,你还信不过么?”江海枫冷冷一笑道:“如此我就没有什么牵挂了!”说着挥了一下手道:“你们送他去吧!”两汉子立刻抬着娄云鹏走了,江海枫一直目送着他们去远,才淡淡的道:“好了,我可以随你们去了!”白衣老人怔了一怔道:“你方才答应老夫,束手就绑的!”江海枫冷冷一笑,伸出双手道:“你们就过来一人把我绑上就是了。”白衣叟燕九公白眉一分,哈哈一笑道:“好个江海枫,果然是一条汉子。你放心,我们绝不难为你,你的下场,将由武林同道公议决断,在未发落你之前,老夫愿负责你的安全!”他说完又转对身边一个少年道:“剑飞!少年人立志,应以这位江海枫为榜样。他虽是我们的敌人,但是爷爷却对他佩服得很。”那少年躬身道:“孙儿亦以为是。”白衣叟遂叱道:“去绑上他。”燕剑飞双眉微皱,自身上取出一卷粗绳,慢慢向着海枫走去,苦笑了笑道:“江兄!恕小弟冒犯了!”江海枫一声朗笑道:“你尽管绑来,只怕这绳子绑我不住吧?”燕剑飞暗吃一惊,他低头看了手上的绳索一眼,不禁有点犹豫不前。燕九公遂笑说道:“绑君子不绑小人,老弟,你这么说,可就有些自贬身价了。”江海枫不由目**光,他倒没有想到,这老头儿居然还有些英雄气概,可见黑道上也不乏豪勇之人。当下不禁大笑了一声,点头道:“既如此,你们就快绑上我吧!”燕剑飞立刻走上前来,用那卷绳索,左五右六地绑住了江海枫的全身,加了十几个结扣,真可说是相当的结实了。绑完之后,退至一旁。白衣叟细细在江海枫身上看了一遍,还特别又指了几个地方,命人加绑了绳索。他虽不相信江海枫真能崩开,可是他下意识地却又有些担心。他一切满意了之后,点了点头道:“少年人,老夫现在不妨告诉你,你初入江湖,即造下了如此之多的杀孽,人人都想得你诛之而后甘。此番随老夫前去,无异羊入虎口,以老夫判断,你是凶多吉少,这也是你自找的结果,怨不得谁人!”说到此,又呵呵一笑道:“你倒是怕也不怕?”江海枫冷哼一声,道:“至今言怕,也已晚了,多言无用,咱们走吧!”燕九公面色一变,厉声道:“剑飞,取下他背后的长剑!”燕剑飞上前一步,正要抬手,江海枫剑眉忽然一挑,叱道:“不许动!”燕九公皱眉道:“这是为何?”江海枫怒道:“此剑乃白羊道长败于我后所赠存之物,日后他或许还要自我手中取回,生死皆应随我,你们取它不得!”燕九公心中一惊,他久仰白羊道长一身惊人的功夫,在三羊道观已封剑有年,想不到竟也败在这少年人的手中,并把一口贴身兵刃也赠给了他,由此判断,这少年人的武功果然是高不可测了!白衣叟燕九公闻此含笑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绝不强迫拿下它就是。”说着又冷笑了一声,道:“可是,你却要随老夫去一个地方,我们好照顾你。”江海枫此刻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他点了点头道:“走就走吧!”白衣叟燕九公面现喜色,挥了一下手道:“走!小子们头前掌灯!”于是一行人,前呼后拥,把江海枫夹在正中,向桑林深处行去。江海枫一声不哼,脑子里却不禁在想,娄云鹏是否真的就此平安了?接着他又想到了自己,料不到自己竟会落得如此一个下场。自己前来中原,本意是想有一番作为的,如今看来,这番壮志,怕是成空了。想到此,不由长长叹了一声,一个人垂着头,连正眼也懒得去看旁人一眼。这片桑林,范围好大,愈走愈深,似乎永无止境。可是这些人,像是轻车熟路一般,在林内小径中穿行自如。渐渐地,林木稀落了,前面隐现灯火。忽然,一盏风灯一亮,前面现出了一列人来,为数颇众,为首的是一个头戴红缨的官人,老远便迎过来,大声笑道:“啊哟!真不容易,燕老太爷,你把大盗捉住了?功劳可是不小啊!”燕九公不禁面色一红,回头看了江海枫一眼,立即又正过脸去大声道:“徐大人,你别这么说!”那官人面现奇异地道:“怎么?不这么说,还有什么别的说法么?”燕九公小声道:“徐大人请速带人回去吧,这人暂由老夫看管,他跑不了的!”那位徐大人,大概是个管带,颇有几分官架子,当时怔了一下,哈哈大笑道:“老爷子,你别开玩笑了!我们辛苦了一夜,这人又是通缉的要犯,不带回去怎么行呢?”江海枫听了他这番话,不禁大怒,他冷冷一笑道:“江海枫乃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这狗官怎可胡乱诬人为盗?简直岂有此理!”他这么一发怒,立时就把燕九公吓坏了,他好容易才哄得江海枫就绑上钩,如为这官人一激把他惹火了,岂不前功尽弃?当下他不由连忙摇手道:“别吵!别吵!唉……这事……”说着又向徐管带抱了一下拳,苦笑道:“徐大人务请赏脸,此人与老夫等有极大过结,我们好容易把他擒到手中,怎甘心送官府发落?大人你应该明白我们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尚请放行才好!”那位徐管带当着众弟兄面前,被江海枫痛骂一顿,早已恼羞成怒。此刻见燕九公花言巧语,又不肯把人犯交出,只以为他存心和自己过不去,当时便发作起来!他嘿嘿一笑,愤声道:“燕老爷子,你这话可说错了,你们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可是我们六扇门中,也有六扇门中的规章。此人既是身负数案的大犯,本大人又持有逮捕他的海捕公文,自然应归我们带走,至于你老哥这番协捕的辛苦,兄弟负责为你上报,万无叫老哥哥你白辛苦的道理。老哥你也要为兄弟想一想,弟兄们已辛苦了一夜,如无人犯交差,这个脸可是丢不起……”白衣叟又急又气,暗恨朱奇无知,好好一件事情,他不该借重官府兵力,诬指江海枫为盗,如今请神容易送神难。此刻如真把江海枫交与他们,非但是江海枫不依,只怕河间二郎、雪山四魔也不答应,再者此事传扬出去,难免为人耻笑!当下脸色一沉,冷冷地道:“徐大人,莫非你真的就不肯赏老夫一个脸么?”那位徐管带皱了一下眉,他也知道这位燕老爷子,在崂山下是有名的大户,一身功夫更非寻常,自己确实不好得罪他。可是奈何自己穿上了这身官家号衣,有些地方,却也是不能卖私的。当下他好不为难地叹了一声道:“燕老哥,并非兄弟不肯赏脸,实在是这件事……”说着又重重地叹了一声,望着燕九公直翻眼。白衣叟冷笑了一声道:“那么就由老夫暂时保他就是了!”徐管带嘿嘿一笑,为难地道:“这个固然可以,但却必须先去青州,由府台大人决定,兄弟无此权力。”白衣叟闻言细目一张,大袖一拂,愤道:“既如此,老夫可就没办法了。走!”他回头向押解江海枫的人招了一下手,那位徐大人忽然狂笑一声道:“站住!”这位管带大人,“呛”地一声自身上拔出了腰刀,哈哈笑道:“好个燕九公,你莫非还敢包庇罪犯不成?”说到此,他连声地冷笑,望着场内众汉子,大声道:“你们可听清了,如有谁敢妄动,本大人就给他一个抗官拒捕的罪名。朋友们,你们何必跟着落这个罪名?”白衣叟眼见如此,不由气得全身发抖。他身边的孙儿燕剑飞,更是怒形于面,厉声道:“爷爷!我们就走,看他如何!”燕九公望着面红耳赤的徐管带,冷冷地笑道:“徐大人,这可是你逼得老夫如此的,我老头子倒要看看,谁能拦得住我!走!”众人方前行几步,那群官兵,突地四下散了开来,那位徐大人,却站在老远,大声说道:“燕老哥,你要注意了,这儿伏有我们的火器班,你们真要敢向前闯,就别怪兄弟我手下不客气。老哥,你是明白人,可别做糊涂事!”燕九公闻言吃了一惊,可是紧接着他又呵呵大笑了起来,只见他双手一按轮椅,人竟站了起来。他朗声道:“徐大人,你那些火枪,可吓不了老夫,老夫又不是真的残废,你要不怕滥杀无辜,你就开枪试试吧!”江海枫在他们争吵的当儿,一直闭目不语,心中只觉得好笑。这时他听了燕九公的话,不禁连忙睁开了眸子,见燕九公果然并非真的残废,不由大为气恼,这才知道对方之所以坐轮椅出来,无非是为了骗取自己的同情。此老果然是一个奸滑之辈!他暗悔上当,恨恨地叹息了一声,白衣叟望着他苦笑了笑,道:“江海枫,事情演变至此,我们也没有想到,你自己想想看吧!你是愿意随他们去官府呢?还是随老夫走,都由你自己决定!”江海枫冷笑道:“我一旦发现诬告我的人,定要他还我一个公道,眼前小小阵势,何能难住你我,我们继续前行就是!”燕九公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了,老夫尚不屑借重官府,你既有此勇气,老夫还怕什么?”说着他冷叱了声:“闯!”倏地掠身向前纵去,那徐大人见了,立时动了真怒,腰刀向下一挥道“放!”只听“轰”的一声大响,火光一亮,大片的铁砂,直向众人身上飞来。这其中除了江海枫、燕九公祖孙,及朱奇的两个弟子身形快捷,及时伏地躲过以外,其他各人,都因逃避不及,为铁砂打中,负伤嚎叫了起来!那徐管带又在一边大嚷道:“还不快快把那犯人献出来,你们当真想死么?”燕九公这时气得眼都红了,他狂笑了一声,道:“好冤家,我老头子倒要看一看,你我谁先死!”人随声起,已突然自地面上拔了起来,在空中一个翻身,活像是一头大鸟,向那徐大人身前扑去。徐管带见状大惊,腰刀一指,急叱道:“放枪!快放!”轰!又是一声大响,可是白衣叟猛地就空一翻,已把身子闪去了一边。虽然如此,他腿上仍被细小的铁砂溅伤了两三处,铁砂深深陷到了肉内,痛得他差一点儿叫出声来。老头子经此一来,不禁更是怒火高腾!他厉哼一声:“好奴才!”身子再次一起,扑向一株桑树侧后,只见三个兵勇,正亮着火绳要去点那枪上的引线。白衣叟身形向前一欺,厉叱了声:“去吧!”双掌齐出,“嘭”一声,正正地打在那杆火枪的枪身之上,直把它打上了半空,弯成了一把弓似的!三个兵勇扭头就跑,却为白衣叟飞身赶上,伏身运掌,“排山掌”呼地一声推出去,三个兵勇,为他打得一连滚了几个筋斗,口中啊啊直叫。那一旁的徐大人见了,大吼道:“反了!反了!快抬枪来!”就在这时,燕剑飞已扑到了他的面前,举掌就打。徐管带也抢刀就砍,却为燕剑飞一脚把他的刀给踢落在地。燕剑飞跟着上前一步,双臂伸处,一下把那位管带举了起来,正要用劲摔将出去!却忽听背后一声叱道:“不可伤他!”燕剑飞回头一看,竟是江海枫,他手脚齐绑,却不知怎的,竟会来到了自己身后!此时江海枫冷冷笑道:“我如是你,就不如此,俗谓民不斗官,放他去吧,此事并不能怪他!”那一边的燕九公也道:“剑飞!放下他,我们走我们的路,犯不着杀他!”燕剑飞这才愤愤地把徐大人放下,徐大人脸都吓青了。他咬了半天牙,又瞪眼看了看江海枫,点头道:“姓江的,你果然是一条汉子,冲着你这一句话,我暂时放你过去!”说着又愤愤地看了燕剑飞一眼,冷笑道:“你祖孙在崂山等着看我的吧,我现在不惹你们!”说罢回头叱道:“抬起受伤的弟兄,咱们走!”众兵勇一个个哭丧着脸,抬起受伤的同伴,列队而去。白衣叟燕九公冷笑着看着他们,一面对江海枫道:“小兄弟,你可是看见了,为了你,我祖孙已与官家结下了梁子了!不过,老夫我并不惧怕,如果他真不知趣,我有办法对付他!”江海枫冷笑不语,这时,朱奇的两个弟子,左臂双刀邱一明,独掌开山左金鹏及燕剑飞三人,把那些先前为火枪击伤的同伴扶起来,包扎的包扎,上药的上药,场中一片呻吟之声。他们之中,有二人为火枪击中了要害,已经伤重垂死。那朱奇的两个弟子,一直怒目监视着江海枫,他二人自始至终,从未对江海枫说过一句话。由于师叔南怀仁的丧命,他二人对江海枫早已存下不共戴天的大仇,真恨不能上前一刀结果了他才为快意!但是他二人深知江海枫关系重大,连燕师伯等人尚且不敢独断处置,更何况是自己二人了。所以他们尽管内心愤怒,却不敢有所举动!二人私下商量,只要江海枫有一些逃意,便立时下手,绝不犹豫。江海枫呢?这位心灰意冷的少年人确实对自己的生命,不再存有希望了。他并不期艾,因为这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可是他却难免有些遗憾,因为他的雄心壮志,还未得以开展。一行人又前行了里许,眼前已来到了一条驿道。驿道上有三辆敞篷的大马车等在那里,除了一辆马车是空的外,其他二车上,全坐满了人,薄雾之下,偶尔闪烁着一些兵刃的光华。江海枫一行人一到,立刻由马车上下来了十几个人,这些人全是一些其貌不扬的家伙,可是他们都是绿林道上北几省有名的人物,手底下全不含糊!他们有的对于江海枫只是闻名,还未见过,有的却已在方才和江海枫交过了手,并且俱都败在海枫的手下。无论如何,他们内心都对江海枫畏惧十分。这时他们见了眼前情形,俱都惊态万状,一齐大声喧哗了起来,有的哈哈笑道:“好小子,你也有今天呀!”有的嚷着把江海枫就地解决了,可是江海枫对他们却连正眼也不看一眼。他在海岛独居了十年,一颗心确实修养到了动若惊涛,静似古井的程度,任什么事也别想能左右他。这时只见一个身着黑衫的老人,含笑向燕九公抱拳道:“老哥,辛苦你了!”燕九公冷冷地笑道:“兄弟,不是我说一句什么话,江海枫是一条汉子,要凭老夫我的功夫,别说是拿他了,就是给人家提鞋也不够资格!”那黑衫老人,以愤愤的目光,向江海枫瞟了一眼,道:“可是他毕竟是被你拿住!”燕九公哈哈一笑道:“这是人家赏的面子……”遂又问道:“河间二兄伤势无妨吧?”黑衫老人冷笑道:“还说什么无妨,万幸不曾死了而已!”燕九公皱了一下眉,又问:“雪山四位朋友呢?”黑衫老人哼了一声,道:“等一会儿你自己去看吧!”这时群情忽又激愤起来,一时喊声震天,纷纷嚷道:“燕老哥不必太客气了,快把他废了吧!”“快杀了他,好给河间二郎报仇!”“对!千万不能饶了这小子,这小子心太狠!”那身着黑衫的老人,正是辽东二老之一的朱奇,他对江海枫的仇恨,是不共戴天的,但妙就妙在他认得江海枫,江海枫却不认识他!这时朱奇见群情激动,也巴不得立时置江海枫于死地,当下呵呵笑道:“各位朋友不必急在一时,这江海枫既已落入我们手中,他是插翅难逃。此人与河间二郎,雪山四位朋友,固是有仇,与兄弟我更是血债如山,一刀杀死,未免太便宜他了,我们且先押他回去,从长计议处置方法!”他这番话,果然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却也有少数几个人反对。白衣叟燕九公在他们争吵之时,一双眸子始终注视着江海枫,他真担心江海枫会突然发作,挣开了绳子,与人一拚。可是江海枫仍然是双目微闭,不声不响,此人真乃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他这种从容就死的气概,更加深深感动了白衣叟燕九公!这老人忍不住咳了一声,向众人冷笑道:“江海枫既是老夫所擒,理应由老夫来处置他,此时各位都不能动他,否则老夫可要翻脸无情了!”他这几句话,令各人面上十分难看。就连朱奇也不禁有些愕然,他皱了一下眉问道:“那么,老哥预备怎么处置他呢?”燕九公徐徐地道:“愚见方才已对这江海枫说过,在未处置他以前,一定好好礼待他!”朱奇冷笑道:“老哥你也太客气了,你莫非忘了死在九泉之下的南二弟了么?”燕九公呵呵一笑道:“兄弟你错了,这江海枫和我非亲非友,何况此刻已入我们手中,愚兄万无偏袒他的道理。只是他既是一条汉子,你我便不能以小人对待他!”说到此,他脸色一沉,转向孙儿燕剑飞道:“剑飞,你快带江海枫先行上车,我们在二条胡同见面,一路要多加小心!”说到此,对着他孙儿眨了一下眸子,接道:“不可怠慢他!”燕剑飞躬身应了一声:“是!”朱奇也道:“一明、金鹏,你二人也陪着去一趟!”邱一明、左金鹏俱知师父之意,同时响诺一声,紧偎在江海枫两侧。朱奇的意思,燕九公怎会不知,他微微一笑,不便说什么,内心却不禁暗笑:“别说你这两个宝贝徒弟了,就连你本人算上,也当不起人家江海枫一指头。人家若非是看在我燕九公的面上,凭你们人再多,又有何用?”江海枫这时张开眸子,朝燕九公点了点头,冷冷一笑道:“燕老头儿何必如此多疑,你就是一辆空车载我,我又岂会中途而去?”燕九公呵呵一笑道:“老弟,你能有如此气魄,就更令人敬佩了,你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你的!快请吧!”说着拱了拱手,江海枫冷笑了一声,他两腿间还缠着绳子,只能迈极小的步子,可是这样仍不能阻止他的行动!只见他身形一矮,“嗖”的一声,已纵了起来,那不明就里之人,俱都惊慌地亮出了兵刃,一拥而上,燕九公忙道:“各位不必多疑,江海枫不会跑的,他只是上车罢了!”各人再向车上一看,果见江海枫昂然地坐在车座之上,一派泰然,哪里像是存心逃逸的模样!这情形把大家都看呆了,朱奇也大大吃了一惊,他疑惑地直用眼去看燕九公,白衣叟燕九公微微一笑,向他孙儿挥手道:“你们快上去吧,时间不早了!”燕剑飞和朱奇的两个弟子,匆匆也上了车,邱一明和左金鹏兵刃全都亮在手中,二人各立在车辕一边,满脸杀机。燕剑飞却和江海枫并排坐着。他三人俱都战战兢兢,生恐路上出了差错,触犯了众怒。这辆马车就慢慢开动了。朱奇在马车走后,向燕九公道:“老哥哥,这是怎么一回事,还有那个吃里扒外的娄云鹏呢?”燕九公哼了一声道:“我已把他放了!而且也把他毒伤治好了!”朱奇怔了一下道:“为什么?”白衣叟燕九公含笑道:“如不放他,这江海枫岂能受绑?”朱奇张大了眸子道:“这么说,这江海枫并非是中了火枪而受擒的了?”燕九公一听“火枪”二字,气可就大了,他冷笑一声道:“火枪?你就把火枪看得那么厉害?”朱奇一翻小眼道:“怎么?难道那徐管带的火器班全没有派上用场?”燕九公双目赤红,呵呵冷笑道:“兄弟,不是我说你,这件事你实在做得太糊涂了……”他一面说着话,匆匆上了车,朱奇忙也跟着上车,各人也都上了车,两车同时开动,紧紧随着前面的车子驰去。燕九公在车上,脸色铁青,一语不发,只是用一条汗巾揩着腿上的血迹!朱奇吃惊的道:“你受了伤?”燕九公哼了一声道:“这都是你找来火枪的好处!”朱奇愈发不解了,他冷笑道:“老哥哥,你怎么这么说话不干脆,到底是怎么回事?火器班又有什么不对了?”燕九公哈哈一笑道:“是啊,没什么不对,打不着敌人,却打了自己人。兄弟!你自己想想看,我真后悔当初没有阻止你!”他气愤地又道:“江海枫虽是我们的敌人,却是一条硬汉,你怎能诬他为盗?更不该借用官方力量,这事传扬出去,真太让人笑话了,连我燕九公也跟着你丢人!”朱奇不由老脸通红,一句话也答不上来。燕九公于是又把擒捉江海枫,以及路上的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一时车上各人,都不再说话了。朱奇长叹了一声道:“你不说我也不知道,经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件事做得是不对……”说着龇了一下牙,窘笑道:“得啦老哥,你就别气了,那徐管带和我还有些交情,我找他去,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燕九公满脸不快地道:“他不识趣,我还不饶他呢!”在车座另一边,坐着一股青烟乔冒,这时他一缩小脑袋,嘻嘻笑道:“二位老师父,你们就别自己拌嘴了。现在大功已经告成,弟兄们受伤的虽不少,倒也没有白饶,江海枫那小子不管是怎么捉住的,总算是拿住他了。咱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跑了!”二老一齐点头,乔冒于是又道:“依我看,这小子对燕老还很听话,这件事还是由燕老设法,最好能找个好地方先把他给关起来!”说着一个劲地翻着他那一双肉鼓似的小眼睛,朱奇点了点头道:“乔老弟说的不错,咱们拿住了他,就不能再叫他跑了,否则就不堪设想!”一股青烟乔冒搓着手,直吸气道:“老天爷!要找个什么房子,才关得住他呀?”燕九公冷冷一笑道:“这个我自有安排,我看……”才说到此,忽听一阵鸾铃之声,自后面响起,众人一齐回头,只见一匹白马,风驰电掣般自后面驰来,马上坐着一个头戴白色草帽,全身紫衣的少年。由于天色很暗,对方又策马如飞,所以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不过可以断定他是一个少年人,由于身材窈窕,很可能还是一个姑娘家。马上人,一双亮若晨星的眸子,在如飞的马背上,如闪电般向这边扫视了一阵,遂又拨转马头,如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