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品字型将广场环绕的三座酒楼偏右一座二楼的雅座内,明昭收回投向擂台的视线,朝坐在对面的安无忌笑道:“此人竟能连解三道迷题,当真不错。”安无忌点头道:“是啊,无忌之前已经寻思过一阵,这台上了几十道迷题我都解不了,此人却一连解了三道,看打扮又是进京赶考的举子,金榜题名,此人必定有份。”“说起科举。”明昭道:“定中成了进士科的主考,可有什么章程。”“我哪里有什么章程。”安无忌看着明昭苦笑道:“这消息才透出去两三天,我家的门槛都快被人给踩断了。我说公主,您怎么突然想起要兼这学差,吏部派个官员主持就成了,这上元佳节一过,昭庆殿里的文书怕是又会垒成山了。”明昭眯着眼轻轻一笑,道:“我这个突然想起也是拜定中你所赐啊。”“拜我所赐。”安无忌讶道:“公主莫不是玩笑,定中那里有那份本事。”明昭道:“定中还记得腊八那ri你我相谈之事否。”“公主是说……”安无忌眼中闪过一道亮光。“对。”明昭点了点头,道:“那ri听定中所言,我回去思索良久,想到了不少事情。国家光有法令还不行,还须得人去执行,而执法之人,最是关键。现在官场贪贿成风,清正廉明,刚强不屈的好官是越来越少了。我有心一整这贪贿之风,却怎奈无人可用,因此……”“因此公主便想到了科举里面的举子。”安无忌接了下去,道:“但是公主,这些举子,便是中了,也得两三年历练,是不是有点太迟了。”明昭冷笑道:“历练,什么历练,不过是把身上的锋芒磨平了罢了,整ri的只会颂圣拍马,圆滑世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若是要这样的人,吏部那边一抓一大把,还用得着如此劳神费力么。我要的就是这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此番了中了举,被我看中的人,不用去吏部再考,也不用什么外放历练了。我要让他们办上一件大案子,来正一正这风气。”“好,公主好气概,无忌佩服。”安无忌拍手赞道。明昭微微一笑,却没来由的叹了口气,道:“今ri本来是来玩耍的,怎么倒讲起国政来了。定中,这楼上坐得气闷,我们还是下楼去外面逛逛罢。”听得明昭此语。安无忌心中重重的“扑通”一跳,担心的终于来了,安无忌暗叹道。本来明昭微服出宫就让他担够了心,好在之前利用了武应安之父武老将军的名义在这里定了雅座,让他放心不少,只巴望着灯谜会快点过去,公主好早点回宫,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他可真是担当不起啊。此时明昭却提出要上街走走,这街上热闹得如此不堪,人又多,万一挤散了。明昭见他神sè犹豫,知他害怕,当下激道:“定中若是怕出事,不随我去也可,我自带着侍书抱琴和应安去,你留在这里,看灯谜会也好,回家也罢。”安无忌跟着明昭跑尚且不放心,明昭说的话他怎肯同意,于是赔笑道:“公主误会了,这灯谜会到了此时方称jing彩,此时若走了,不免……”话尚未说完,明昭嗤笑道:“什么jing彩,我瞧也是一般,定中,这场中灯谜,你随意点一个与我猜,若猜中了,你便随我出去逛逛,若猜不中,我便留在此地看热闹如何,也不叫你担心。”安无忌听得明昭此言,心中倒长长的出了口气,场中谜题他方才都曾仔细看过,虽然明昭语气之中,自信满满,但是他也决计不信,明昭竟能将场中数十道谜题一一解出,眼光朝那台上一扫,心中便有定计,指着正zhong yāng去年擂主留下的谜题道:“公主请解那个罢。”丰乐坊一条尚算不是很热闹的街道上,明昭,安无忌一行五人正在一个卖豆腐脑的摊子上吃豆腐脑,顺便歇脚。明昭用汤匙拨了拨碗中洁白如玉的豆腐脑,突然朝一边满脸苦像的安无忌笑道:“定中怎么不高兴了,是嫌这豆腐脑不能入你东宫洗马翰林待诏的尊口了。”“公……”安无忌看了看正在给旁边一桌上豆腐脑的老板一眼,苦笑道:“小姐,无忌哪里敢。”明昭噗嗤一笑,眼中满是戏谑之sè,道:“定中是不是奇怪我为何能将那灯谜解出。”安无忌老老实实的点头。“现在出来了,告诉你也无妨。”明昭笑得愈加灿烂,在街道两旁似是无处不在的灯火的照耀之下,越发明艳动人:“我早算定你一定会选那个最难的给我来猜,只是那个谜题在前ri礼部侍郎吕元曜入宫见父皇请安之时,我随侍在侧,一时兴起,问起了这个谜题,自然……”安无忌叹道:“公主算无遗策,无忌佩服。”摇摇了头,不再说话,低头把注意力转向面前的那碗豆腐脑。明昭眼波一转,侍书扯着武定安去旁边看吹糖人,抱琴冷着张脸端坐在那里,倒似个庙里的菩萨,安无忌又是如此,便和一旁闲着无事的老板谈了起来:“今ri上元佳节,卖元宵正好,老板怎么还卖这豆腐脑啊。”老板是个年近六十的老者,须发半白,jing神倒也健壮,听明昭有此一问,笑道:“好叫小姐得知,老汉今ri出来本是出来看花灯的,并没想着做生意,不过这街上人太多,老汉年纪又大了,只能在着僻静处远远看些景致,倒也不错。这摊子是我几十年吃饭的家伙,riri挑它上街,已经习惯了,今ri出门,竟又随手挑出来了。这才摆了出来,并不为赚钱,只是远远的看些热闹,让这桌椅板凳,给走累的客倌们歇歇脚罢了。”明昭抿嘴一笑:“老人家真是善心人,这摊子在平ri,一ri能有多少的进项。”老板尚未来得及答话,扯着武应安去看吹糖人的侍书却跑了过来,指着旁边的一桌人道:“小姐小姐,那边好象是刚才在灯谜会上连猜出三个灯谜的人,快看。”侍书声音不小,坐在一旁的凌凛颜静月四人自然听得清楚。颜静月朝凌凛挤眉弄眼,小声说道:“看吧,我把你推上去好处不小吧,不但赢了这么些奖品,说不定……嘿嘿。”说着便向明昭那边使着眼sè,那意思是再明白也不过了。凌凛没好气的横了颜静月一眼,目光却情不自禁的飘了过去,才子佳人的戏码听得多了,他虽然时常嗤之以鼻,但是此刻心中却隐隐有一股期待之情。但是他的期待却落空了,明昭没有理会侍书,却径自问着老板平时收益如何,税纳得高不高,能不能够养活家里人。老板笑着一一解答,道:“若不是天子脚下,小姐你又是个女的,老汉怕是要把您当作钦差大臣微服私访了。”明昭心中暗自一惊,脸上却不露半点痕迹,依旧笑道:“我一介女子,那里和那些大官们扯得上关系啊,只不过平时闷在家里,好不容易出来了,见什么都奇怪,什么都想问罢了。”老板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呢,想来您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平时没什么机会出来玩。不过这女子可不一定不能和大官扯上关系呢,现在的太子不就是个公主么。”在一旁埋头喝豆腐脑的安无忌眼皮一跳,抬头向明昭望去,明昭却依旧笑意盈盈:“我在家中也曾听说过这个女太子,可是教我读书的师傅们都说是什么女主祸国啊。”“呸……”老板突然重重的呸了一口:“胡说八道,咱们大卫朝的公主是天下一等好的公主,比那什么以前的那个太子好得多,远的不说,以前咱们入两市都要纳税,公主一道命令下来,都给免了;今年河南道有蝗灾,老汉听河南来的客商说,也是公主慈悲,把准备进贡给皇上的粮食都拨给了他们,硬是没饿死一个人;老汉在京城住了几十年了,从没见过公主那样的善xing人,公主的功德。那数都数不清。怕不是观世音菩萨转世吧。阿米陀佛,阿米陀佛!皇上让公主来当太子,咱们小老百姓可有福了,皇上这件事做得好啊。老汉这摊子上也时常有这些无聊的人说这些无聊话,老汉每次都是这个……”说着指了指挑担子的扁担:“我老汉一扁担打飞他们,哈哈。”说罢豪爽大笑。早在明昭问那句话之时,安无忌就心叫不妙,但是没想到这普普通通的一个卖豆腐脑的老汉竟然能说出如此话语。侍书,抱琴见这老丈如此夸赞公主,均面有喜sè。在一旁的武应安更是高声说道:“老人家有见识,老人家有见识。”明昭却只微微一笑,不过安无忌却瞧出她目光之中的喜悦之sè,起身道:“这天sè也不早了,侍书,来给老人家钱,咱们回去吧。”“是。”侍书便低头去掏钱袋,老板却摆手道:“今天老汉我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来的,先不说小姐你陪老汉说了这么话,就是冲你家那个伴当刚才说的那两句话,老汉我也不收钱,这区区几碗豆腐脑,老汉还是请得起的,老汉这里别的不多,豆腐脑可是不少。”侍书却笑道:“老人家只管收下,我家小姐别的不多,这钱可不少,收下吧。”两人正推让间,明昭盈盈转身,径自向朱雀大街行去,从头至尾,竟没向凌凛这一桌望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