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冶猜的并不错,四大家族并不是明昭的目标。当然,明昭的心中是十分想打击甚至铲除这四大家族的。但是,纵使明昭贵为储君,也不是说向四大家族下手便能向四大家族下手的,其中的厉害关系牵连太大,一个搞不好,朝野震动不用说,就连自己的地位,恐怕也保不了了。孟伯成的事也只是明昭向孟族发的一个jing告,在孟伯成第二天将十五万亏空如数交清之后,明昭终于放弃最后一丝打击孟族的想法了,把全部注意力改到了其他的目标之上,其中第一个目标便是——尚书省兵部库部司。兵部掌六品以下武官选授、考课、主持武举,以及军令、军籍和zhong yāng一级的军训,但并不直接带兵。所属有兵部、职方、驾部、库部四司。库部,则是掌管兵刃,甲胄,军旗,粮草等一应后勤物资的。京中自来有谚云:“库部库部,又闲又富。”说的便是这库部司差使轻巧,油水丰厚。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等油水丰厚之处,魑魅魍魉便特别的多,明昭选这处地方为开刀之处,着实是选对了。但是明昭没有想到的是,尚未出师,便遭阻难。凌凛四人现在的身份是昭庆殿属官,通事舍人。官不过从六品,又是闲官。明昭想要他们去查各部司亏空,却也得先给他们另外一个身份,才算师出有名,不然就凭他们几个现在的位份,莫说要去查人家的亏空,便是要进人家衙门,恐怕也会被毫不客气的打回来。明昭和安无忌想了许久,这才想出一个御史左台廉察使的名目,安无忌拟好文书之后,交由门下省加印之后,便可正式生效。但是谁都没有想到,门下省竟会驳了这个本子,丝毫也不给明昭这个大卫储君面子。“公主。”安无忌拿着手中这个被门下省驳回来的本子,有点哭笑不得。他进昭庆殿约有一年,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昭庆殿的文书,向来是出一本准一本的,这回居然为了凌凛他们四个身上安的一个廉察使的虚衔,昭庆殿送至三省的文书,史无前例的被驳了回来。“怎么了,定中。”明昭没有注意安无忌的脸sè,此时她正埋头于孟伯成交上来的已补上亏空的奏折。区区三天,便补上了十五万贯,孟族好大的手笔。明昭心中暗暗赞叹着。“公主,门下省那边把替凌凛四人加廉察使的本子送回来了。”安无忌含糊说道。“哦。”明昭应了一声,却没有抬起头,道:“送回来便好,你再去嘱咐他们一下,明ri便开始查吧。应安,去太医署看看,有没有父皇最新的医案,太医署那边似乎有几天没有送过来了。”“公主。”安无忌苦笑着加重了声音,道:“本子被门下省驳回来了。”“驳回来了……什么……”明昭吃惊的抬起头,直直的盯着安无忌,大声道:“被驳回来了,怎么会这样。”“无忌也不知道。”安无忌摇了摇头,他着实想不出门下省有什么理由要驳这个本子。“这下可麻烦了。”明昭蹙起黛眉:“以前从没有过的啊。”“嗯。”安无忌点头附和道。“算了。”想了一阵之后,明昭终于忍耐不住了,道:“定中,你在这里守着,我带着应安抱琴去一趟政事堂,门下侍中路千川到底是怎么回事。”“公主,我随你去吧,这道文书是我拟的,到时候说起来,我也好说话一些。”安无忌道。“你随我去了政事堂,昭庆殿里谁管,老师又请了假。”明昭摆了摆手,道:“等下有奏折转了过来,凌凛他们是应付不了的,你在这里便好些,政事堂那边你不用太担心,应该没有什么事的。”中书省与门下省同秉军国政要,中书省掌制令决策,门下省掌封驳审议。凡军国要政,皆由中书省预先定策,并草为诏敕,交门下省审议复奏,然后付尚书省颁发执行。门下省如果对中书省所草拟的诏敕有异议,可以封还重拟。凡zhong yāng各部、寺、监及地方各部门所呈上的奏章,重要的必须通过尚书省交门下省审议,认可以后,方送中书省呈请皇帝批阅或草拟批答,门下省如认为批答不妥,也可驳回修改。明昭这份文书,便是被门下省长官,门下侍中路千川所驳。“公主殿下驾到。”内侍呼喊声中,明昭带着武应安抱琴缓步进了政事堂,政事堂乃是三省长官会议之处,明昭来得不多,但是经常作为跑腿的武应安,却对这里熟悉无比。“见过公主。”尚书令刘仲武,中书令楚文森,沈明臣,门下侍中路千川正在议事,听得外面通报明昭驾到,连忙起身出门迎接。门下侍中本应当有两人,但是上任门下侍中刘因年老致休,并无人补上,因此现在门下省只得路千川这一个门下侍中。“各位大人请起。”虽然心中不快,但是明昭还是满脸堆笑的快步上前,双手虚托,示意他们不用多礼。虽然明昭示意不用多礼,但是这四人还是一致的行了礼才起来:“多谢公主。”“呵呵。”明昭轻轻一笑道:“打扰诸位大人了,只是明昭有一事要找路大人,不得已如此。”“不知公主有何事向下官问讯。”分上下坐好后,路千川在椅上躬身问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明昭脸上一片云淡风清,道:“只是昨ri交给门下审核的那道文书不知怎么被路大人驳回了。明昭也看了那文书,并无何不妥之处,好奇之下,方才路过政事堂,忍不住好奇进来问问路大人。”昭庆殿在太极殿之东,而政事堂在北门附近,这个路过……可圈可点。路千川心中自是明白,却也不说破,正容道:“回禀公主,门下掌封驳审议,驳回一份文书乃是十分正常之事。”“是,我也知道。”明昭点头道:“昔ri太祖有言‘中书诏敕或有差失,则门下当然驳正。人心所见,至有不同,苟论难往来,务求至当,舍己从人,亦复何伤!比来或护己之短,遂成怨隙,或苟避私怨,知非不正,顺一人之颜情,为兆民之深患,此乃亡国之政也。’(〈贞观政要·卷一九二〉)乃是说的这门下省的重要。不过,门下省虽掌封驳审议,但是也须有法可依,有理可循罢。”“是。”路千川木着脸应道:“凌凛四人不过是新科进士,未及至吏部考试便入昭庆殿听用,授通事舍人便已属大大的破例和荣耀了,现又要加上御史左台廉察使衔,升迁过快,且无所用处,故此下官驳回。”“御史左台廉察使衔本是虚衔,且不加品阶,如何说得上是升迁过快,至于用处,我自有大用,一应文书已经交给中书省了,也不知路大人看过没有。”明昭解释道。“是,下官已经看过了。”路千川依旧是那张木头脸,口气也一如往常的硬邦邦的,道:“查清各部亏空自然是朝廷要政,但是交由这四人去做,下官却认为大大的不妥。”“如何不妥。”明昭道。“查管帐目,自有户部及御史台办理,凌凛等不过新进小吏,如何当得起这般大任,且他们乃是入昭庆殿参赞文书,再行查帐之事,实为越俎代庖。因此下官驳回。”明昭废了许多口舌,这门下侍中便如木头一般,不为所动,怎么都不答应通过那份文书,中书令楚文森,沈明臣两人只顾坐在一旁慢慢品茶,眼前的争论似乎和他们一点事都没有,尚书令刘仲武更是借口有事要办,早早的便离开了。闹到最后,明昭再也按耐不住,拂袖出了政事堂。看着一直气冲冲的走着的明昭突然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武应安以为明昭要大发雷霆,连忙小声劝解道:“公主,您不要生气,这路千川就是一块死木头,他早先还驳过皇上的圣旨呢。”“驳过父皇的旨意。”明昭本被武应安认为一定会乌云密布的脸上此时浮现出了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喃喃自语道:“好个强项令,我今ri倒是太急了点。此事,还是要去求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