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着脸听完凌凛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之后,明昭叹了口气却不说话,安无忌见明昭脸sè难看,也不言语。凌凛却猛地跪了下来,愧声道:“凌凛犯下大错,劳动了公主,给公主丢脸了,请公主责罚。”“那你知道你错在何处了么。”凌凛年岁虽然要比明昭大五六岁,但是明昭身为大卫皇储的威严却让她在训斥凌凛之时让人感觉不到一点突兀与奇怪。“是,凌凛知道。”凌凛低下头,道:“凌凛不该轻信杨中良之话,中了他的毒计,方才闹成这样,总之是凌凛之过,不管公主如何责罚,凌凛都一并领受,不敢有半句怨言。”凌凛这番话深切自责,安无忌知明昭待下向来宽厚,而且今ri这件事凌凛虽然也有不是之处,但本意却是好的,不过是因为阅历尚浅,年轻气盛才中了杨中良之计,闹成现在如此这般,明昭之前又如此关心凌凛受伤的情况,应当不会如何责罚,当下便想替凌凛说几句好话,让明昭有个台阶可下,将这一场风波轻轻揭过,毕竟,安无忌对这个文武双状元还是颇有好感的。但是安无忌尚未开口,明昭却厉声喝道:“你说你知道,我看你还是不知道,你中了杨中良之计我并不责怪于你,但是我要责怪的是,你经一事,却不能长一智,如此不受教,如何能在我昭庆殿继续当下差去,你若再是如此,我明ri便发文去吏部,将你调回候选。”“公主。”凌凛虽然已经做好被明昭责罚的心理准备了,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明昭动气的理由却不是自己先前所想的,不禁脸sè大变,连忙道:“凌凛愚钝,不知何处出了差错,还请公主示下。”一旁的安无忌眼中神光一闪,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嘴唇动了动想要说话,最终还是压制了下来,闭口不言。明昭眉一挑,冷笑一声道:“看来凌状元还真得须要我来提醒了,我且问你,当初你知道库部司有暗帐之时为何不禀告于我,为何不与王举之等有一众同僚说起;库房查验之时,杨中良供出暗帐之事你为何自作主张与他交易;他要带你去取暗帐之时为何不通报同僚,而是带着十名龙武军士就那么的跟着杨中良去了,这是为何。你只道杨中良yin狠毒辣,你中了他的计是你自己无能,你却不想你缘何会中了他的计。你只想着立下大功扬眉吐气指ri高升,不愿一众同僚分去了你的功劳,你只想着一鸣惊人从此平步青云,你被你想的一切美好前途迷了眼睛,中了计也是理所当然了,我只是没想到你到了现在尚不能自悟,亏我见你策论才气纵横磨练得数年当是国之栋梁,有心提拔于你,没想到你眼界心胸如此狭小,罢了罢了,算我看错了人。”“我……”凌凛顿时无言,额头冷汗涔涔流下,是啊,他的眼界心胸何时变得如此狭小了,当年笑傲权贵的气概哪里去了,科场之上“意尽”罢笔而走的意气哪里去了,为何一心只想着立下功劳向上攀爬,连一心将自己认为知交的好友也隐瞒,是为了当年的那件事,不是,自己现在已然身居六品通事舍人,蒙得大任盘查亏空,只要用心去做,升官进阶自不在话下,何况在耽得几年,公主继承皇位,昭庆殿的旧人升官何等容易,要查清楚那件事何其容易,自己已经等了快十年了,难道再等几年的耐心也没有了么,不是因为那件事,那自己是为何而变,是为眼前这个心中一直爱慕却无法说出口贵不可及的人么。上元佳节火树银花之下惊鸿一瞥,自己便已然不自觉的吟出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诗句来,一心想着寻访佳人,探究身世,直待科举一战成名上门提亲,不管她是名门大族长房嫡女千金小姐也好,还是平民百姓小家碧玉也好,甚至是青楼魁首风尘女子也好,他只是要娶她。连上京取那向来最厌恶的权位功名的原由也忘记了,他也不知为何会如此,书上说的一见钟情便是如此么。科举终究一举成名天下知,可是佳人却芳踪不再,他下定了决心,直待中举一应烦琐事物了解之后,无论如何,也要寻访到她的踪迹。可是兴庆宫琼林宴上皇上赐的那一杯酒,让他的幻梦瞬时破灭,他曾无数次想象着她的身世,却从来没有想过她竟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ri后要继承大统的当今太子,赴完琼林宴回来的那一夜,他没有同颜静月他们一同出去吃酒庆贺,反而一个人闷在房中辗转至天明——修习武艺纵横江湖的豪气完全不见了,却如同富家公子一般多愁善感相思成疾。调入了昭庆殿,他半是欢喜半是忧愁,第一次被召见她便赏了那块青玉镇纸于他,虽叫他心中兴奋无比,却又暗含凄恻,终究是她赏与他的,是赏,他们位份不同,便是他文采再是惊世绝伦,武艺再是超凡脱俗,再得贵人赏识终究也还是配不上她的,她是皇族,是ri后的九五至尊,若不是那ri出宫之后颜静月的那一番话,自己也不会如此的罢。但是有盼想终究是好的,因此他铁了心的要在她面前大出风头——她说他想着立下大功扬眉吐气是真,他却没想着指ri高升;她说他想着一鸣惊人是真,他却没想过平步青云。他想着的,只是要多立功业,配得上她而已啊。明昭自是不知凌凛心中千回百转的这些子念头,她见凌凛额头冷汗之下,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心中也有点懊恼自己说话是不是太重,贪功好胜之念世人皆有,当年自己初替父皇处理奏折之时不也是如此这般的么,此时又何必如此苛责,。明昭心中虽然懊恼,脸上却半点也不显山露水,淡淡说道:“盘查亏空之事你也不必去管,这七ri也不必入昭庆殿听用,回家自己反省。”顿了一顿,明昭柔声接了一句:“顺便将身上鞭伤养好,莫要遗留下了病根。”“是……”凌凛颓然应道,再无生气。又叹了一口气,明昭道:“天sè也不早了,我要回宫了,晚了怕父皇召唤,定中。”“在。”安无忌躬身应道。“你明ri早点进来,替我拟一道文书,将盘查亏空之事交付与户部。”明昭悠悠道:“郭维对这差事定是十分欢喜,说不定赈济京畿道的那七十万贯就要出自你那道文书,王举之他们将一应差事交割完毕之后再来管这赈济之事也不错,至少我也放心不少,省得让那起子腌杂jiān官滑吏占去了百姓的便宜。”“啊……是。”安无忌没想到明昭心思变化得如此之快,筹谋已久的事情竟这样轻易的交与了别人,不过想一想这般作法却是再好也不过了,库部司一处尚未查完,凌凛就统了这么个天大的篓子,再查下去这群年轻气盛的少年郎不知还要得罪多少权贵,公主此时力量尚单薄,万一……这样把差事交与户部一是师出有名,二来也不至于让人说公主办事半途而废,三。说不定真的如公主所言能要到那七十万贯,再派这四人去赈济,却是极为体面长官声之事,以后进生也容易一些。恭送明昭回宫,看着那队车马渐渐远去之后,凌凛低声朝安无忌道:“多谢安大人,我明ri便将衣袍清洗干净后送来,时候不早,我也应当告辞了。”“莫要。”安无忌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微笑道:“寄傲还是在我这里用过晚膳再走吧,我还有些事情要与你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