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殿前。“皇上有旨,宣通事舍人凌凛觐见。”颜静月一身青sè官袍,神采飞扬,立在含章殿台阶之上朗声传者元鼎的旨意。“臣尊旨。”凌凛着一身绿sè袍子,chunri灿烂阳光shè在他脸上,眉目俊秀,越发显得风神俊朗,三跪九叩大礼之后方才起身。“来来来。”颜静月快步下了台阶,持了凌凛的手,低声笑道:“快点随我进去,你今ri是走了什么大运了,皇上竟要召见你,方才你没来之时,还找我问了好一阵你的事呢,好好表现,说不定……”颜静月倒是真心为凌凛高兴,眉眼之间俱是笑意,但是兴奋之间手上的劲道不免用得大了些,压到了凌凛前ri被杨中良鞭到的伤口,凌凛眉一皱,强忍着没说话,手却**抽了出来。颜静月一怔,随即明白了,低声道:“该死该死,竟然把你受伤的事情给忘了,你没事吧。”凌凛摇摇头示意无事,颜静月见他如此,也就点头道:“皇上今ri心情甚好,你等下进去之时小心应对,说不定入了皇上的法眼,到时候求那件事也好些。”这话颜静月若是平时说将出来,凌凛定会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他,但是前ri与安无忌一番长谈,他的心思开始有了变化,因此只低低的应了一声:“多谢。”颜静月本已拉着他向含章殿内行去,此时听得这声“谢。”却不禁回过头来诧异的望了凌凛一眼。行到偏殿门口,颜静月整了整自己的衣冠,也示意凌凛整理一番,一切打理停当之后,方才朗声奏道:“兰台校书郎奉皇上口谕,引通事舍人凌凛觐见。”“皇上有谕,宣凌凛晋见。”立时,偏殿内便传出了回应,颜静月在含章殿也有些时ri了,光听声音便知道是元鼎的贴身内侍秦重。进了偏殿再一番礼仪过后,凌凛垂手立在了元鼎斜靠的长几的左下侧,颜静月立在他的对面,却没他那份恭谨,虽也是一动不动,却笑嘻嘻的一对眼睛四面八方上上下下的乱转,不甚安分。元鼎却先不说话,只是拿眼上下将凌凛扫了一遍,微微点头之后才坐起身子来——一旁侍奉的秦重连忙上前服侍着——这才悠悠说道:“不必过于拘礼,朕看了你的卷子,文采不错,也当得这个状元名号,我儿眼力果然不差。”“多谢皇上夸奖。”凌凛恭谨应道。元鼎见他行动仪态不卑不亢,虽是垂手侍立,却非ri常所见官员的那份唯唯诺诺,眉锋暗挑,自有一番傲气暗含其中,不由的又点了点头,对眼前的这名青年十分满意,又道:“你是何处人氏,何等出身,与朕报来。”凌凛一怔,却不知面前的这位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皇帝为什么要问自己的出身来历,但也不敢不答,应道:“回禀皇上,臣乃是燕北人氏,今年二十一岁,自幼父母双亡,乃是家中老仆抚养臣长大,别无亲族。”“别无亲族。”元鼎眯起了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向一旁侍立的颜静月道:“朕要你去吏部调的公文呢。”“回禀皇上,在这里。”颜静月呈上了一道红绫封皮折子,元鼎接过折子翻了一翻,道:“倒也身家清白,可曾婚配,或已然定亲。”凌凛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脑子轰一下炸了,全身也不禁微微的颤抖了起来,强忍着心头如海cháo一般涌过来的各种心情,凌凛哑着嗓子道:“臣并未娶亲,亦无婚约。”元鼎正要说话之时,殿外却传来小太监的通报声:“公主殿下到……”明昭在偏殿门外摒退了侍从,迈步进了殿内,向元鼎行礼之后又坦然受了凌凛,颜静月二人的礼。元鼎自是疼爱自己的女儿,一叠声的吩咐赐座,闹了一阵之后方才安静了下来。“皇儿来得正好,朕正想考问你殿中这名文书参赞的学问,当初他的头名状元是你点的,你就替朕考考这个文武状元吧。”元鼎看着明昭,笑吟吟道,而那笑容之中,却有大有深意。明昭垂目道:“当初的头名是主考定好之后儿臣复阅的,说是儿臣点的,却不如说是主考点的,父皇要考较凌凛学问,还是请父皇出题的好,儿臣怕不能尽父皇的心。”“诶。”元鼎笑道:“朕的明昭何时如此小心了,你只管出题,朕信得过你。”明昭至此时还能再说什么,她本事一肚子国事向元鼎来讨旨的,哪里顾得上什么风花雪月吟诗作对,更别说考问别人学问了,转目见一只三彩琉璃釉花瓶内插得桃花极好,便随口说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凌凛你便以桃花为题,做一首诗罢,格律不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乃是诗经桃夭内的一句,此乃诗中名句,后面两句乃是“之子于归,宜室宜家。”chunri桃花正艳,正是女子出嫁之时。明昭说出那题之后方才醒悟过来这题是出得如何的不合适,恨不得把之前的话塞进去。元鼎却是兴致高涨,道:“此题皇儿出得正好,正合朕意。凌凛你便已此为题做上一首,莫要辜负了这chun光,这桃花。”凌凛没有想到明昭竟然会出这样的题目,前ri里安无忌与他说的“公主待你却是不同”的话语在他脑中不停的转来转去,兴奋不已,完全没有注意到明昭眼中的懊恼神sè,他一心想要出彩,当下打叠jing神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去想那题目。元鼎静静的看着一脸思索神sè的凌凛不言语,一旁侍立知道点内情的秦重与颜静月更是掩饰不住内心的高兴。这二人,一是看着明昭长大,替明昭高兴;一是为凌凛好友,为凌凛而高兴,只剩下明昭一人在那里独坐懊恼。手指屈了又伸,伸了又屈,好在凌凛没有让元鼎等太久时间,便扬声吟道:二十年来寻剑客,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唐五代-志勤)“好一个直至如今更不疑。”这诗中意思如此明显,元鼎哪里听不出来,拍手大笑道:“皇儿的题出得好,凌爱卿的诗做得好,都合朕的心意,好啊好啊。明昭,你说凌爱卿这首诗做得可好。”明昭自是听出了凌凛这首诗的弦外之音,脸上一红,但她不愿说假话,而且凌凛这首诗做得却然不错,乃是上佳之品,也就点了点头。元鼎见明昭点头,心中只道明昭应了,更为兴奋,红光满面,立起身来道:“好诗,这等好诗朕不得不赏,凌爱卿,你想要什么,只管与朕说来,朕一定答应你。”凌凛偷瞥了一旁似是木无表情的明昭一眼,咬咬牙,口中说出的却是:“臣没有什么要求。”“哪里能没有什么要求。”元鼎现在看凌凛是越看越喜欢,一心想撮合这一对,知道凌凛位份低下,不敢说出口,当下也不管什么了,笑道:“朕看你是想要的太多,不好与朕开了口,这样吧,朕就进你的官,升为……”说到这里,元鼎故意顿了一顿,道:“升为驸马都尉,明昭我儿,这样可好。”明昭在凌凛吟出那首诗之时便心知不妙,此时元鼎说出了口反倒镇定了下来,其实她并不是讨厌成亲或是讨厌凌凛,甚至,她连那些世家子弟都不讨厌,她厌恶的,不过是是她自己的命运,因此才有向来抗拒之态。她木然起身,向元鼎行了一礼,正要说话,眼角余光却无意识瞥见了凌凛呆呆望向她的目光,那目光之中,期望,失落,爱慕,自卑。痴迷……明昭甚至都很惊讶自己竟在短短一瞥之中能看到那么多,此时她心中突然明镜也似的亮然,琼林宴上凌凛的失态、昭庆殿中古怪神sè、盘查亏空之时的贪功行径,再加上现在的这道痴迷目光。明昭突然明白了,忍不住再一瞥,与凌凛热切且痴迷的目光对个正着,心一软,明昭暗叫一声:罢了!再也不看凌凛,明昭容sè一敛,却带着点小女儿的羞涩,对元鼎道:“父皇处置如此正好,儿臣并无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