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无忌再度入宫,却没有如愿见到凌凛,在保存宫内密档的阙章阁外,他得知在他来的前一刻,睿王凌凛已经回后宫去与当今共用午膳了。叹了口气,安无忌最后放弃了想找凌凛的想法,他本是去刑部问秋决之事,此时凌凛却埋首故纸堆内查阅积年陈案,不过问秋决之事,甚至不惜查到宫里来了,他要查的案子一定不简单。凌凛以王爷之尊却去任刑部尚书之事安无忌是知道缘由的。按明昭的想法本来是想凌凛以王爷的身份参赞朝政,不具体主管什么,但是什么都能管。那样的话,凌凛不仅身份超然,不陷入朝廷党争之中,而且对一众势力,也是一个压制和震慑的作用。但是凌凛却对刑部、大理寺等司法衙门十分感兴趣,明昭尚未登基之时,就已经多次和明昭说起。但那时明昭为形势所迫,却不得不让凌凛出任武职,为左羽林将军,护卫宫掖。现在明昭登基,大势已定,明昭虽然心中不愿,但还是授了凌凛刑部尚书之职。此时安无忌想起此事,再加上凌凛不顾秋决却去查十三年前的旧档,不由心中一惊,难道凌凛是有所为而来,十三年前,十三年前有过什么出名的大案么。安无忌努力的回忆着,但是毕竟已经过了十三年了,而且十三年前,安无忌还是个年方十七尚未结冠的少年,在家中苦读诗书,实在是想不起什么了。再叹一口气,安无忌咬了咬牙,随口喊住一名路过的内侍,从袖中摸出块碎金子,塞入那内侍的手中道:“烦劳公公去找下武应安武侍卫,就说翰林学士安无忌有请武侍卫今夜到他家中小聚,请他务必前来。”那内侍认得安无忌乃是明昭身前红人,兼之有那黄灿灿的阿堵物,自是连忙点头,一力应承。看着那内侍远去的背影,安无忌眉头深锁,喃喃自语:“上天保佑,千万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啊。”说着慢慢踱回中书省,在那里,张宝南还在等着他呢。下午,安无忌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引张宝南觐见明昭。在正式觐见的时候,明昭也如安无忌一般,怎么也想不起眼前这个干瘦黝黑有如老农的绿衣五品官乃是当年宫门之前与自己针锋相对意气飞扬的太学生张宝南。低低一叹之后,明昭显出了作为君主的大度,不但没有追究当年之事,反而赐张宝南座,让这个小小的五品水部郎中享受到了连许多一二品大员都不曾享受过的殊荣。张宝南谢恩坐好后,明昭轻轻一笑,开口道:“当年含章殿内,朕说了让你在工部行走三年,三年后朕要亲自考问于你,那时是元鼎二十四年,已经四年了,你现在在治水守堤,可是朕却食言,没有按时接见考问于你,是朕之过啊。”“皇上如此说,臣诚惶诚恐。”张宝南连忙跪伏于地,明昭一开口便提起当年含章殿之事,心中只道女皇要以此作法,报复自己,不过他早已做好准备,因此心中也无甚惧怕。不过他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从明昭口中说出的是这番话,虽然他心中任对女子为帝不以为然,但是还是不禁心中感动,连连说道。“起来罢。”明昭轻笑道:“定中说的以工代赈治理河工之法甚好,黄河自古便易泛滥,我大卫成宗在位之时,十七年间三易河道,百姓流离失所,千里百里黄泛无人区,比比皆是。朕读史官之记载,亦不禁为之泪下,百姓何辜,受难如此。”说着便变了脸sè。“回禀皇上。”说起水利,张宝南jing神立时一震,侃侃而谈:“黄河自来水少沙多,至河南道滑州以下,因地形平坦,水势趋缓,泥沙淤积,河床便越升越高,河床一高,水量不变,河面便随之增高,因此河堤也越来越高了,年深ri久,河床甚至都比周围平地要高了。远远望去,便如一条天不管地不收的土龙,也被叫为‘悬河’。改道也是因为如此,河堤支撑不住垮了,水往低流,黄河自行择道。现今大旱,黄河甚至百年难得一见的断流,正好趁此机会挖深河道,加固河堤。若能将河道挖深三丈以上,黄河将百年无大患。”“好一个百年无大患。”明昭两眼放出光来,激动的站起身,连连说道:“好一个百年无大患,若真能使黄河百年无大患,卿家不单造福万民,亦当流芳千古。”“谢皇上赞誉,臣只是尽臣之责而已。”为明昭的情绪所感染,张宝南也兴奋了起来,但是他还是谨记自己的本分,谦逊道。“非也非也。”明昭坐回位上,俏脸生辉,道:“昔ri长江洪水,朕已深知其中厉害,黄河两岸,人烟稠密,远胜长江,朕每每思之,忧心不已,卿家莫说能保百年无大患,便只是五十年,亦是我大卫江山社稷,万民之福啊。”“皇上所言甚是。”安无忌亦接口道:“臣也是想起水患之祸,因此才如此留心的。”“定中为朕拟旨。”明昭容sè一正,道:“加张宝南河道巡查使衔,专司治理黄河,各地郡县官衙,皆当竭力助之。位……”张宝南是水部郎中,位在从五品下,明昭本想升其为正五品,后来转念一想,既然要作人情,却不如做大一点,顿了一顿,续道:“位在从四品下。”“臣领旨。”安无忌身为中书舍人,起草诏书乃是他分内之事,当即行至桌边,略一思虑,提笔一挥而就,当真真是才思敏捷,倚马千言。这厢张宝南一次觐见,便由从五品下跳到了从四品下,足足升了一品五阶,真讷讷间不知说什么好时,明昭含笑道:“朕将这黄河托付与了卿家,卿家可要替朕尽心啊。”“臣定当竭诚尽忠,死而后已。”张宝南再也禁受不住,眼泪簇簇的掉了下来,一掀袍角,他跪了下去,端端正正三叩首,朗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