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是好曲,不过也忒凄凉了,快快弹一曲念奴娇,我来唱一首过洞庭。”这时酒楼之上除了明昭一干人等,便只有那自斟自饮的青衣人了,此语当是出自那青衣人之口。明昭、安无忌及武应安等人都沉醉于之前那少女歌声之中,此语一入耳,明昭和安无忌不禁脸sè一变,对视了一眼,在外间的武应安更是起身怒道:“尔何等人也,竟敢阻我家主人听曲的兴致。”明昭回过神来,出声道:“应安不得无礼,速速退下。先生竟有如此雅兴,敢不从否。”说着又朝那卖唱的父女俩说道:“奏一曲念奴娇,为先生助兴。”曲声再起,不过这一回的气氛却与方才那少女唱的《八归》大有不同。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sè。玉鉴琼田三万顷,著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应念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发萧sāo襟袖冷,稳泛沧溟空阔。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张孝祥《念奴娇》歌声清越,一扫之前凄迷之情,当真真说得上是“表里俱澄澈”。这首曲与之前那首八归一般,都是咏秋景的,不过八归凄冷萧索,这首念奴娇却是气象万千,境界空阔,情思豪迈、心契自然、啸傲万象。一曲歌罢,安无忌不禁鼓掌大声叫好道:“诗人皆书秋寂寥,君歌秋ri胜chun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豪情到碧宵。(改自刘禹锡《秋词》)好曲,好曲。”明昭更是遥想那八百里洞庭,于秋月之下,白露横湖,水光接天的一片绝佳景sè,低低吟道:“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du li,羽化而登仙。”“哈哈。”那青衣人笑道:“好一个便引豪情到碧宵,区区一篇数年前游洞庭旧作,竟引得如此妙绝之诗,当浮三大白,当浮三大白。哈哈。”安无忌观明昭脸sè,知她对此曲极是喜爱,且他自己也对这名青衣人的来历和才气大是好奇与倾慕,当下朗声道:“相逢即是有缘,我家主人对先生此曲甚是喜爱,可否请先生入雅间,饮上两三杯薄酒。”“多谢了。”透过屏风间隙,安无忌看见那青衣站起身来,拂袖向雅间行来,步履身行之间,极为潇洒倜傥。“先生请。”明昭自是不会亲自起身延客的,安无忌站起身来,行到入口去处,潇洒伸手道。“多谢。”那青衫人也不拘束,道一声多谢之后便大马金刀的行到桌旁坐下,对坐在桌边明昭是个女子竟无一点惊奇之sè。“在下姓安,这是敝上,敢问先生称呼。”安无忌回到座头上,引见道。明昭的身份自是说不得的,而他的名号,天下之人,也多有知晓,因此只含糊说是姓安。那青衣人也不理会,爽朗笑道:“安先生方才那一首诗当真真是妙绝,沐风佩服,在此借花献佛一番,敬先生一杯。”安无忌偷偷瞥明昭一眼,见她嘴角含笑,神情甚是愉悦,又知明昭素来不讲究这些虚礼的,而他自己也是个爽朗人,当下笑道:“沐先生妙曲,定中亦当敬先生三杯。”二人相视大笑,起身对饮了三杯。安无忌坐定之后方才想起自己方才一时口快,将自家别字说了出来,深恐为这沐风发觉,定眼瞧去,却见那沐风神sè如常,当是无甚联想,心这这才定了下来。那沐风饮过三杯之后,豪情不减,笑道:“想不到安兄东家竟是女子,方才夫人命人为沐风助兴,多谢夫人。只是不知夫人如何称呼。”明昭淡淡一笑道:“敝姓君,方才闻先生佳音,胸怀大开,说多谢的当是我了。”明昭此时打扮乃是妇人装扮,因此沐风方才称她为夫人,此时明昭却自称姓君,不言夫家之姓,且不以贱妾等称呼自谦,放在道学家耳中,定会认为此女子甚是荒诞,便是常人,也会脸现不满之sè。不过这沐风却是大异常人,笑道:“君夫人快言快语,实是女中豪杰,巾帼丈夫也。”“为何要称巾帼丈夫。”明昭豪气亦现,傲然道:“巾帼便是巾帼,何用丈夫称之。”这番话,若是寻常男子听来,定然不以为然,可是这沐风却抚掌称赞道:“然也,然也。巾帼便自有巾帼气度,何用丈夫称之,夫人高见,沐风远不及矣,远不及矣。”“呵呵。”明昭轻轻一笑,方才那句话她也是一时脑热,脱口而出,没想到这沐风竟是这等超脱不受世俗羁束的人物,再细细的将眼前这人打量一回,只见这沐风一袭青衣,潇洒倜傥,形相清矍,风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更有一番飘逸出尘之气。不禁暗自赞叹,心道这等人物,也不枉费自己折节下交了,当下言道:“方才听先生之言,那曲子是先生过洞庭所作,先生曾游历那浩浩淼淼八百里洞庭。”“然也。”沐风爽朗笑道:“沐风自小便随父母游历江湖,十五岁后更是独自一人一剑,踏遍大江南北,无数风景胜迹。这洞庭湖,我可去过不少次了。”安无忌笑道:“京华游侠窟,山林隐遁栖。看来沐兄便是这等人物了。”“呵呵。”沐风轻笑道:“安兄所言甚是,沐风xing本疏懒,虽有三脚猫剑法,也吟得七八句歪诗,但是却只好游历,不慕功名。游历十五年以来,登山临水,怀古吊亡,访僧遇道,名山古刹,穷山恶水,无所不至。在外人看来虽是不务正业,沐风却觉快意之极,人生得如此,纵死亦何憾。”说着举杯痛饮,一派豪迈。明昭赞道:“人生如此,方称得痛快二字,我年少时亦有如此想法,想我大卫十道七百四十州,多少名胜,可堪游历,多少高人,可堪寻访。可叹却为世俗事所累,庸庸碌碌,跳不出这十丈软红尘,堪不破名利二字关。”沐风却摇头道:“守得住心香一瓣,焉知不得高洁脱尘,夫人也太过妄自菲薄了。若夫人不嫌弃,沐风愿与夫人为友,共览这江南水乡风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