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案子,楚文森心中一惊,明昭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胜州的那件事么,可是为什么要找自己呢,难道事情败露……不会,若真是,他现在就不会呆在这里,而会在刑部的大牢里了。可是为什么要自己参与此事呢,按说明昭应当是隐瞒不说,就算让自己知道了,也不会让自己参与此事,现在这般,到底为何。这厢楚文森心中念如电转,嘴上也丝毫不慢,躬身道:“不知皇上有何要案吩咐于臣,不过臣乃是中书令,刑狱之事,还是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的比较好。”“卿家虽然是中书令。”明昭轻笑道:“但是卿家也是我大卫丞相,为相之职,是辅助君王,总理天下大小之事,并无不妥。定中。”“臣在。”安无忌躬身应道。“你将事情与楚卿家说一下吧。”明昭吩咐道。“是。”沐风当时是以送亲使的身份去的边关,又因为有巡查榷场的差事才在边关停留了下来,住了一个多月。沐风送亲与阿莫多交接是在云州,在边关的一个多月之中,沐风率下属自东向西巡查各地榷场。这一ri,沐风率众到了胜州,因是微服私访,所以并没有知会地方,入了胜州安顿好之后,沐风也不带从人,一个人去了榷场。五月乃是chun末夏初时节,大地回暖,在草原上闷了一个冬天的各部族都南迁来各地榷场交换ri常所需物品,因此各地榷场都是热闹非凡,尤以胜州的榷场为甚。胜州榷场设在胜州城外的草原之上,南方商旅,北地牧民,互通有无,一般都是以物易物,牧民拿出来的羊、马、皮毛、nǎi酪等物,而商人带来的除了持盐引茶引的商人带来的茶、盐是大宗之外,药材、铁锅、木碗,绸缎、铁器乃至妆饰的小物件都是牧民需要的。基本上可以算是无所不有。甚至还有人市,买卖仆人。事情,就是出在了人市上。沐风当时在榷场转了许久,只觉得此处榷场虽大,且来往人多,十分热闹。但管理得却井井有条,虽然抽税比其他榷场要高,显然此处榷场观察使是个有才之人。人市在榷场的一角,沐风转了许久方才来到人市之上。眼前所见,尽是人牙子抓了一个个将要被卖出的人,像炫耀货物一般炫耀着自己手里的这些奴隶有多么多么的好,xing子多么多么的和顺,价格多么多么的低廉,只需要五匹马甚至更少就可以买到。这些卖身之人通常有两个来源,一是草原各部落打仗之时的俘虏,成为了奴隶之后或在部落之中驱使,或联系汉人商人,通过这些汉人商人将奴隶卖掉。二则是家贫无所依靠的人插标自卖。人市到处皆有,沐风以前也曾多次看到过,虽然许多奴隶哭声凄惨,让他微有不忍,但是毕竟大卫律法是允许的。他也只能叹气而已,正在沐风准备出人市回胜州去之时,人市之中却发生了一场sāo动,把沐风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这场sāo动并不是很大,事情很是简单,一个方才十三四岁的平时靠在市集里玩些小把戏过活的孩子在人市里玩耍,却被几个来人市买人的突厥人看上,要买回去做小奴隶。那个孩子自然不依,闹将了起来。因那两个孩子滑溜无比,那几个突厥人反倒被那个孩子给捉弄了。面子上挂不住的突厥人无奈之下,声称那个孩子是他们部族逃出来的小奴隶,要抓他们回去。旁边的汉人及其他部族的人见这些突厥人如此霸道,不禁气恼了起来,一起斥责那突厥人无礼。那几个突厥人见势不对,领头的一个突厥人吩咐了几句,便有一个手下出了人市,过不多时,正在榷场内巡查的胜州榷场观察使楚予辰竟然带兵将人市围了起来,将一干人等驱散开来,闹得特别凶的几个还被抓了起来。沐风挤在人群之中,不明所以,询问于身边的一位老人,得到的回答竟然是因为这几个人是西突厥的人,所以楚予辰才特别巴结。沐风虽然平时寄情山水,不问政事,但是卫朝与西突厥互相攻战数十年还是知道的,楚予辰身为胜州的榷场观察使,并知胜州,却极力巴结这几个西突厥人,其中定然有古怪。沐风看了这一场热闹,本想回胜州之后再慢慢调查,但是那几个突厥人还是不放过那个小孩,命那些军士去将那个小孩捉住。那小孩极是滑溜,几蹿之下便蹿到了沐风的身边,却被那些军士围住,纠缠了起来。沐风本来打定主义慢慢查的,但是到了他眼皮子底下,他着实忍不下去,便出手帮了那孩子一把,教训了那几个军士。沐风出手之时便知事情不能善了,好在他现在的身份这点小事还是能解决的,因此便亮了身份,斥责楚予辰,并命楚予辰将那几个嚣张跋扈的西突厥人拿下。沐风没有想到的是,他亮了身份之后,楚予辰非但不尊号令,反而起了杀机,硬说他是草原之上的马贼,是朝廷统计的要犯,命人拿了他,并要格杀勿论。好在在客栈内久候不至的从人找到了人市来,双方好一场打斗,沐风武艺高超,擒住了楚予辰,因场中局面无法维持,他当机立断,一剑刺入楚予辰前胸,了结了楚予辰的xing命,再度自报身份,才将局面压制了下去,不过那几个突厥人却趁乱逃跑了,沐风当时要镇压场面,因此也没有去追。胜州城守将派人来榷场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沐风一应令符,文书自是无误,查验之后那前来的小校一边请沐风回胜州城,一边命人回城请胜州城守将前来觐见平王。沐风以平王身份正式入胜州城后,立刻命人查抄楚予辰的府邸,并立即给明昭写文书禀报胜州发生的事情。安无忌转述此事,却模糊了许多关键部分,只说是沐风因见楚予辰横行不法,才亮出的身份,但是楚予辰依旧一意孤行,沐风不得已才请出了天子剑斩了楚予辰的。至于那些西突厥人,却是一字也未提。楚文森听了安无忌的述说,心方才定了下来,虽然有些奇怪楚予辰不会如此,但是楚予辰在边关数年,天高皇帝远,养成了那般的脾气也说不定,只是心中暗恨,楚予辰为何会那样,就算被沐风抓住了罪过,最多不过降职处分,却为何胆大包天要谋害当今皇夫,那可是为全族招祸,现在楚文森反而庆幸沐风将楚予辰斩了,要是沐风有个什么万一的话,那楚族就只能走孟族的老路子,投靠藩王来与当今对抗了。想了一回,楚文森下跪道:“臣身为楚家族长,楚家竟然出了这等胆大妄为之徒,臣难辞其疚,请皇上降罪,臣毫无怨言。”说着还连连叩头,甚至还挤出了泪水。“楚卿家请起,不必如此。”明昭坐在龙椅上,无人敢直视于她,也看不清她的脸sè,只听得她道:“这是那楚予辰胆大妄为,与楚卿家有何关系,而且楚家子弟众多,出一两个败类也是在所难免的,楚卿家何须自责。朕今ri召楚卿家来就是想让楚卿家主审此案,将此案来一个了结。”可以说方才听了安无忌的转述,楚文森的心安了一半,那么明昭这几句话说下来,楚文森的心便安了八成,听明昭话语的意思,竟是要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于楚予辰,现在则没有人会关心他了。虽然放下心来,楚文森还是说道:“臣还是坚持臣的意见,此事当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会审,臣当避嫌,不但不能参与此案,反而要请皇上恩准臣暂时休假。”“那可不行。”明昭道:“卿家为国之重臣,如何能为这等小事而不管朝政,朕之所以选卿家主审此案,一是因为卿家的才学人品,朕是知道,也是放心的,其二,世族乃是国之基石,楚予辰再怎么说,也是世家子弟,若交由庶族中人审理,未免让世家离心,卿家可不能因为畏惧人言,而不为朕做好此事。”明昭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楚文森再推脱也就说不过去了,当下再度叩首道:“臣一定尽心竭力,秉公处置,请皇上放心。”“朕不放心也不会将此事交与卿家了。”明昭轻笑道:“朕方才说了,世家乃是国之柱石,朕有许多事,还要倚重卿家及一众世家,卿家可不要因此事而对朕有所怨怼啊。”“臣不敢,臣惶恐。”楚文森连连说道。“好了。”明昭起身道:“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朕还要去百福殿去看真儿,对了,定中也去,你的字好,真儿这两天的字都被勾了红,朕习的是簪花小楷,真儿习之不宜,定中去给真儿描几张帖子,让真儿照着描。”“臣尊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一起下跪跪送明昭。明昭带着安无忌出了含章殿后,没有去百福殿,反而折入了千秋殿。“皇上。”千秋殿暖阁子内,安无忌行礼道。“嗯。”明昭脸sè沉重,蹙着眉头,应了一声道:“看来楚家的心暂时安了啊。”“是,皇上。”安无忌低应道。“沐风派来的人,几时能到。”明昭道。“大概三四ri后吧。”安无忌算了一回,道:“他们与那道文书一起出的胜州城,也是加紧赶路,应当差不了多少。”“也好。”明昭颔首:“朕方才让你去查那董仲方,可查出来些什么。”“是。”安无忌道:“董仲方原是元鼎十一年武举头名,但是因为相貌丑陋,考兵法时,主考官说道,‘如此丑陋人物,若在我大卫为官,岂不有损我大卫颜面,但是他成绩实在太好,也不方便让他落第,因此便推到了最后一名,后从军,位在九品,二三十年来,又是因为相貌问题,一直在九品位上徘徊,无一寸进。”“这便是长官的不对了。”明昭蹙眉道:“纵使我大卫选官讲究的是身言书判四项,而且身居第一,但是此人着实有才的话,也因开特例拔擢,不能浪费这个人才啊。定中,那人是面容被毁还是如何,说与朕听听。”“是。”安无忌想了想,道:“臣没有见此人,但是听吏部的人说起,说是此人长得一幅蛤蟆脸,脸上尽是疙瘩。像极了蛤蟆的皮肤,所以……所以得了个外号,叫董蛤蟆。”“董蛤蟆……”明昭失笑道:“这个外号,也太损了。不过……”叹了口气,道:“朕倒起了好奇心,想看看这个董蛤蟆怎么像蛤蟆了。”“末将董仲方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五ri后,还是千秋殿东暖阁,明昭终于见到了传说中丑陋无比的董蛤蟆董仲方。这个外号当真是没有起错,董仲方脸上一个又一个乌黑的疙瘩不说,那一张阔嘴,和蛤蟆当真是没有任何差别,兼之身材矮小,来略带些驼背,有些跛足,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让人看得顺眼的地方,不过一对眸子倒是jing光闪闪。让人不敢起轻视之心。明昭定了定神,道:“董卿家起来吧,这个就是平王在胜州救下的孩子么。”“是。”董仲方尚未答话,那孩子竟然跪下叩头道:“小民就是被平王殿下救下的。”“果然伶俐。”明昭见这孩子年纪小,但是伶俐非常,眉宇之间一股野气未除却又十分知礼,不由笑道:“看来平王信中果然没有说错,叫什么名字。”“小民从小没有父母,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大家都叫我猴子。”那孩子一对黑漆漆的眼珠子咕噜噜的乱转,灵动非常,还真有些猴气。明昭失笑道:“果然人如其名,那ri发生了什么事,你可还记得,说与朕知道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