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日——虽是白天,却大地一片无光。这是一处烟云氤氲的茫茫山野。在高可插天的独秀峰下,正奔驰着两条人影。那两条人影,奔行之速,有如两道轻烟,直到他们在距峰巅不远处的一棵虬松下停住脚步。同时也看清那男的身上还背负着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这一男一女,年纪都在三十左右,女的年纪可能还要更轻一些。他们虽然风尘仆仆,一望便知是经过长期跋涉奔波,却仍掩不住两人的不凡神采。男的丰神俊逸,秀挺英拔,女的仙资玉质,仪态万千,恰似一对神仙眷侣。已被放在地上的孩童.更是秀朗如玉、神采夺人。那男的望了女的一眼道:“秘图上的位置,大约就在此处,把飞儿放在这里.我们就可以动身了。”女的向四下打量了许久,道:“事关重大,千万失误不得,你可仔细看清楚了?”男的语气颇为肯定的道:“不会错,这里我曾来过多次,怎会弄不清位置。”女的霎时神色凝重,大有生离死别之慨,轻轻拍了拍那孩童肩膀,语调凄凉的道:“飞儿,我们就把你留在这里了,不必害怕,不久之后,自会有人接你!”她说着.终于忍不住泪水由凤眸中夺眶而出。男的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既然咱们和他终须一别,伤心又有何用!”接着也抬手拍拍那叫飞儿的孩童肩膀道;“飞儿,我们走了!”飞儿看来十分坚强,但还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道:“爹!娘!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呢?”那男的神色充满无奈与感慨,强忍着悲凄,但还是挤出一丝笑容道:“好孩子,只管耐心的等着,我们很快就会回来接你!”他边说边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黄绢布包道:“这样东西,要好好保管珍藏着,不可让任何人打开看。”飞儿啊了一声道:“爹,这里面装的是什么?”那男的道:“是我跟你娘将来和你联络的暗记和信物。”飞儿茫然把那小小黄绢包裹揣入怀中,双目射光,紧盯着那男的和女的道;“爹!娘!你们真的这就要走么?”那男的苦笑道:“我和你娘要去办一件大事,当然是真的要走。”“为什么不把孩儿一起带着了”“我和你娘不是早对你说了么,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带着你反而更加危险!”“孩儿不怕!”女的接口道:“飞儿,你虽然不怕,可是我们怕,我们不能让你也跟着白白牺牲。”飞儿立刻感到一阵生离死别的刺痛,激动无比的正要上前扯住那女的衣襟,那男的已飘身而去,一面回头叫道:“快走!”女的也随即纵身离去。在这霎那,飞儿已怔住了。他呆呆的站在原地,脑子里除了怅惘、无依,几乎是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当飞儿由怅惘迷失中清醒过来时,那两条人影,早已在茫茫山野中消失无踪。他谨记父母叮咛,必须在虬松下静静等候,等候那来接自己的人。他根本弄不清来接他的人是什么身份来历,连对方姓什么叫什么以及多大年纪长的什么模样,也一概不知。他脚下正是独秀峰的峰巅略下方,俯身向下望去,山势峭拔如削,自己站立的位置,称得上是惊险万状.一不小心,很可能就会跌下万丈深谷。但他并不过份惊恐。因他自四五岁起,便随父母习艺,五六年下来,武功已足可与一流高手相比,只是他从未与人动手过招,自己并不清楚而已,否则,他的父母怎会把一个年仅十岁左右的孩子,抛在山野间不顾呢。大约顿饭工夫过去,他已等得有些心焦难安。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发出了脚步声。急急转身望去,只见来人是个身穿蓝色裤褂十八九岁的少年。这少年虽然衣饰不甚讲究,但却猿臂峰腰、眉清目秀,看来十分英俊而又机伶。飞儿立时心里有了数,这少年决不是附近农家子弟,一定也身负上乘武功,否则岂能来到独秀峰巅?如此看来,这少年一定是来接自己的人了。他顿感一阵兴奋,毫不犹豫的迎上前去,抱拳一礼道:“这位大哥可是来接我的么?”那少年愣了一愣道:“小兄弟,你说什么?”飞儿只道对方没听清楚,连忙又拱了拱手,再道:“我在这里等一个人来接,请问大哥是不是来接我的那人?”那少年脸上先是一片惊愕之色,接着摇摇头道:“我怎会是来接你的人,小兄弟一定认错人了!”飞儿立时由满怀希望变为失望,转了转眼珠道:“大哥既然不是来接我的,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呢?”那少年道:“我刚才在山腰看到有个人站在这里,觉得很奇怪,所以才上来看看,想不到是你,小兄弟,你怎么会到这里来?”飞儿两眼霎霎地反问道:“难道这里不能来?”那少年道:“不是不能来,而是一般人不可能攀登到这样陡峭的山巅,尤其小兄弟只是一个孩子,你究竟是怎样爬上来的?”飞儿不愿说出真情,微微一顿道:“我小时候爬山爬惯了,这座山还难不倒我。”那少年带些吃惊模样道:“你能爬上独秀峰,在习武的人来说,也算得一流轻功了!”飞儿摇摇头道:“我不懂什么轻功不轻功,我只是爬上来等一个人来接我。”“是谁要你爬到这里来等人呢?”“我爹和我娘。”“他们呢?”“到别处去办事了。”“如果你在这里等不到人来接,天黑了以后怎么办?”“不会的,一定有人来接我,我爹娘怎会骗我!”那少年望望天色道:“再过一个时辰,天就黑了,你一个小孩子独自在这么高的荒山上,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你愿意,不妨跟我走,等过了今晚再说。”飞儿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动了一阵道:“大哥的家就在附近么?”那少年点点头道:“就在山腰里,离这里不过一两里路。”飞儿有些心动,真想跟着他走。但再一想自己是在这里等人的,若自己一走,万一有人来接,岂不错失机会,那样一来,以后又如何和父母联络?想到这里.他摇摇手道:“不行,我不能跟着你去,你若有事,只管自己走吧!”那少年虽然难免为飞儿担心,却也不能勉强,只好转身而去。虬松下又剩下飞儿一个人。他耐心的等着。起初,他似是颇有信心一定会有人来接,但时间在不知不觉间过去,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空山寂寂,除了感到阵阵凉意,似乎也增添了几分恐怖。这时他才感到已是饥肠辘辘。他不怨为什么到这时还无人来接,只悔方才为什么不随那少年到山腰暂住一宵再说。现在呢,暮色苍茫,又到哪里去找栖身之处呢?山上越来越冷,他预料来接的人不可能来了,趁天色尚未全暗,必须这就下山,那少年既然住在山腰,天晚必有灯光射出,也许不难找到。刚要下山,只见一条人影.疾奔而来,正是先前来过的那位少年。他不觉喜出望外。那少年很快便来到跟前,十分关切的问道:“小兄弟,要到哪里去?”飞儿道:“我正要去找大哥。”那少年道:“我也正是来接你的。”飞儿“哦”了一声道:“莫非大哥就是来接我的那人?”那少年摇头道:“我只是奉命来接你暂时到山下住一晚的。”“大哥是奉谁之命?”“家师?”“还没请问大哥上姓高名?”“我叫袁小鹤。”“原来是袁大哥,再请问令师是什么人?”“家师姓庐名云,人称圣手书生,当年在武林中大名鼎鼎,不过近十年来,他老人家已很少再在外面走动,几乎完全过着隐居生活,以小兄弟这种年纪,不可能听到过他。”飞儿虽然父母也是武林中人,但却的确没听说过庐云这个名字。袁小鹤又道:“山路险峻,小兄弟要不要我帮忙背你一程?”飞儿道:“多谢了,我先前对大哥说过,自小爬山爬惯了,这种山路,还难不倒我。”袁小鹤从和飞儿一见面起,就觉得他像个大人。不论谈吐和举止,都超过他的年龄很多,因之,也并不勉强,决定任由他自己走路。不过,他走在前面,还是不得不放缓脚步,以免飞儿跟不上。其实,他哪里知道,飞儿的轻功,决不在他之下。到达山腰,天色已晚,但仍能看清袁小鹤师徒所住之处,是个三合院的茅舍,外面围着一道比人还高的竹篱。进入篱门,只有东边厢房里射出灯光。袁小鹤向东厢一指道:“我就住在那里,小兄弟今晚就住西厢吧!”进入西厢,袁小鹤点上灯,只见室内尘丝不染,**被褥俱全。袁小鹤师徒对陌生人如此热情招待,飞儿自是感激万分,何况他又只是个十岁的孩子。飞儿带着感激的语气道:“袁大哥,你去睡吧,不必再招待我了!”袁小鹤道:“你还没吃饭,一定饿了,厨房里有现成的饭菜,我去热一热替你送来。”他去后不久,就端着一盘热腾腾的饭菜进来,放在桌上道:“趁热吃,吃了就睡觉!”飞儿根本顾不得客气,狼吞虎咽的吃过之后道:“袁大哥,小弟现在该去拜见令师了。”他虽然小小年纪,却颇知礼貌。袁小鹤道,“不必,家师已经睡着,等明天一早,我再带你去见他。”彼此又谈了几句,袁小鹤便告辞而去。室内只剩下飞儿一个人,他思念父母,又担心来接他的人找不到他,躺上床后,根本无法入睡。没奈何,干脆起身下床,就在室内悄悄地练起功夫来。他自幼随父母习艺,已经尽得父母真传,只是因年岁太小,内力不足,无法尽情发挥而已。若以他目前所习得的武功招式,等长大后,不必再行拜师,已足可跻身绝顶高手之林。足足练了一个时辰以上,已是满身大汗,他才渐感疲惫,不不得不上床休息。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他明白,住在别人家里,天一亮就必须起床。刚披衣下床,袁小鹤便把早餐送来。如此热情招待,当真让他过意不去。袁小鹤眼看他吃完早餐后道:“小兄弟,不是要见家师么?这就随我来吧!”飞儿整了整衣冠,立即随袁小鹤来到正屋。只见一个年在四旬开外,留着五绺长髯、眉清目朗,温文尔雅,身穿藏青色长袍的中年人,正坐在一张木椅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在观看。飞儿只觉这人虽是眉清目朗,但却面色苍白,神采中更隐泛着一股悒郁之气,像是不甚开心的模样。于是他紧行几步.恭恭敬敬的上前深思一礼道:“晚辈飞儿拜见庐前辈!”这句话出自一个十岁孩子门中,似乎格外引人注意。圣手书生庐云将书抛向茶几,双目神光炯炯,凝注在飞儿脸上,好一阵,才缓缓问道:“听小鹤说,你是在独秀峰上等一个来接,这人是谁呢?”飞儿歉然道:“晚辈只是听家父母说有人来接,并不清楚这人是谁?”庐云不动声色,再问道:“令尊令堂哪里去了?”飞儿道:“家父家母要去办一件大事,他们把晚辈留在独秀峰上一棵大松树下就走了。”庐云对飞儿的回答?似是颇为留意,双目中异采忽现道:“令尊令堂去办的是什么大事?”飞儿摇了摇头。庐云紧跟着再问:“你是真的不知道?”飞儿点了点头。庐云大大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令尊令堂做事怎可如此轻率,竞把像你这样大的—个孩子独自留在独秀峰上,实在不该!”他顿了—顿,再道:“令尊令堂的名讳怎样称呼?”岂知这—问,飞儿竟然久久答不上来。这情景不但使得庐云大感诧异,连站在一旁的袁小鹤也有些透着奇怪。袁小鹤忍不住插口道:“小兄弟,家师问你的话,为什么不回答?”飞儿望了庐云一眼,终于嗫嗫着道:“前辈请相信晚辈的话,晚辈直到现在.并不清楚家父母姓什么,叫什么。”庐云顿感一怔,多时,才又问道:“那么你姓什么?”飞儿窘得低下了头:“晚辈既不清楚家父姓什么,当然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这回答简直令庐云有些啼笑皆非,他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事,那么你现在有什么打算?”飞儿道:“晚辈只想今天再到独秀峰等人来接。”“如果对方再下来接呢?”“晚辈决定一连等上三天。”“如果三天之内,仍然无人来接呢?”飞儿被问得答不卜话。事实上一个十岁的孩子,心意能如此坚定,已经很难得了。庐云的视线紧盯着飞儿,只觉得这孩子骨奇神清,称得上是一块浑金璞玉,若能好好加以**,必可成为文武全才。于是,他从木椅上站起身来,拍拍飞儿肩膀道:“孩子,用不着发愁,我就让你在独秀峰上等三天,若三天内无人来接,你就留在我这里,愿不愿意,只管实说!”飞儿那有不愿意的道理,连忙双膝跪地道:“多谢前辈厚恩!”庐云望向袁小鹤道:“带他到独秀峰去!”飞儿起身道:“不必麻烦袁大哥了,晚辈自己能找到那地方。”他说着,拜别庐云,随即上山而去。到了峰巅下方那棵虬松处,四顾茫茫,峰峦相接,根本连个人影都看不见。这也难怪,在这种地方,既不可能有农田,也不可能有果园,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及,怎会有人上来呢。不过他还是耐心等待着。时间在等人时显得特别长,看看到了中午,腹内又开始饥饿。好在这时袁小鹤已把午餐送来。饭后,等到天色将晚,依然无人来接。他只好再回到茅舍过夜。第二天和第三天,他不愿再麻烦袁小鹤到山上送饭,便自行带了干粮上山。到第三天下午仍无人来接,他已开始失去希望。不过他却在一块平滑的大青石上留下一句话,刻了这样的几个字:“飞儿在山腰茅屋里”。有了这几个字,总算稍稍放心。回到山腰茅屋,天色已晚。进入篱门,只见庐云正在篱内院子里背手而立,袁小鹤随侍在侧。现在,庐云和袁小鹤就是他的亲人了,今后他必须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至于这段相处的时间有多久,谁也无法预料。不等他上前见礼,庐云便转过身来道:“飞儿,随我到里面来!”飞儿不知要发生什么事,只有怔怔地跟着进入正屋。庐云坐下道:“看样子不可能有人来接你了,你是否决定就留在这里?”飞儿肃容道;“茫茫天涯,举目无亲,晚辈当然愿意留在这里。”庐云沉吟了一阵道:“你至今连姓什么都不知道,是否想到该有一个正式的姓名呢?”飞儿对庐云,一见就感仰慕,他顿了一顿道:“如果前辈肯收飞儿为义子,我就暂时姓庐吧!”庐云捋了捋五绺长须,摇摇头道:“那倒不必,如果你愿意,就由我暂时为你决定一个姓,等将来和令尊相见后,再认姓归宗。”“不知前辈为晚辈取的什么姓?”“你叫飞儿,名字不妨就叫小飞,用不着改了,至于姓什么,在中国以飞为名的人很多,我想就在这些名人当中取一个姓。”“前辈请说!”“在前人中以飞为名字,最有名的便是张飞和岳飞,他们不但是名将,而且是盖世忠良……”忽听袁小鹤插嘴道:“这样说小兄弟就叫张小飞吧!”庐云瞪了袁小鹤一眼道:“你懂什么?插的什么嘴?”袁小鹤立刻俯首躬身,不敢吭声。庐云接着说道:“看你的模样,眉清目秀,英气爽爽,在想象中,倒有些近似岳飞之后,就叫岳小飞如何?”飞儿早就听说过岳飞的故事,对这位精忠报国的一代忠良最崇拜,听庐云为自己取名岳小飞,当然最高兴不过,连忙又拜倒在地道:“晚辈多谢前辈赐姓命名!”庐云抬手扶起岳小飞道:“想来令尊令堂,必是武林中人,从明天起,你就在这里,一边读书,一边习武,不出三年,我定会让你出人头地!”站在一旁的袁小鹤,忍不住又叫道:“小飞,还不快快叩谢师父!”岂知庐云顿现面色凝重,急急伸手一拦道;“我已立誓今生不再收徒,我虽然答应教你文事武功,但却决不做你的师父!”岳小飞见庐云语气坚定而又郑重,只好叫了一声“庐伯伯”,不敢硬行认师。他之所以改口对庐云以伯伯相称,当然是觉得这样比较亲切。原来庐云方才说不出三年,便能把岳小飞**得出人头地,是有根据的,他打和岳小飞一见面起,便觉出这孩子骨奇神清,是块练武的难得之才,尤其智慧高人一等,超过他的年龄甚多。因之,当前三天岳小飞每次施展轻功攀登独秀峰时,他都在背后细心观察,已知他不但早有武功根基,而且目前就足可以跻身一流高手之林,若再加以**,当然就事半功倍了。岳小飞开始随圣手书生修文习武,他的发愤用功程度,连庐云也为之惊佩不已。庐云所以能被武林中人称为圣手书生,当然除了武功高绝之外,在文事方面,也是博学多才,琴、棋、书、画,可谓无一不精。像这样文武兼资的高人,在武林中称得上是百年难见。但有谁知道,近十年来,他却一直在含垢忍辱、悒郁难伸的状态中过着痛苦不堪的隐居生活。大约三个月后,一天晚餐刚过,岳小飞正在室内独坐沉思,袁小鹤忽然闯了进来。袁小鹤这三个月来,已和岳小飞亲若兄弟,他闯进出岳小飞室内本来是常事,但今晚却显得神色大大不同。“袁大哥有事么?”袁小鹤不答反问:“小飞,你想不想念你的父母?想不想知道你的身世?”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似乎把岳小飞愣住了。为人子哪有不思念父母亲的,这几个月来,虽然庐云和袁小鹤待他亲若父兄,让他过得很快乐,但每一思及父母,他仍难免暗地落泪,尤其夜深人静独处室内,更是经常以泪洗面。如今袁小鹤这没头没脑的话,他真的不知是惊是喜。“袁大哥,莫非庐伯伯已经有了我爹娘的消息?”袁小鹤摇头道:“师父根本不知道令尊令堂是准,怎会有什么消息?”岳小飞越发摸不着头脑:“那么你刚才的话?……”袁小鹤道:“我是说师父要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人必定知道令尊令堂是谁,知道了令尊令堂是谁,你的身世,不是自然就明白了吗?”岳小飞急急问道;“这人是谁?”“洞仙!”岳小飞又是一愣:“什么叫洞仙?”“洞仙就是住在山洞的神仙。”岳小飞越发被弄糊涂了:“人世间真的有神仙?”“他是不是真神仙,我也不知道,不过人家都这样叫他。”“他有名有姓没有?”“这人论年纪是七老八十了,更有人说他可能已是上百高龄,但至今却都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他又怎能认识家父家母呢?”“如果见了令尊令堂,他也许认识。”袁小鹤的话,简直令人莫测高深。岳小飞正要问,袁小鹤再道:“你问我,我也说不清楚,我不打搅了,好好睡一觉,也许明天师父就会带你去见洞仙,到了时间,你就一切都明白了。”这一夜?岳小正反而没得好睡。不难想象,他是被袁小鹤的话,弄得心里七上八下。但不管如何,在他来说,总是有了一份希望。次日早餐后,庐云果然对他道:“小飞,今天不必读书练功了,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岳小飞道;“是不是去见洞仙?”“你怎么知道?”“是袁大哥昨晚告诉我的。”“他提前告诉了你也好。”“可是我并不清楚洞仙怎能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很难说,我想他至少有七八成把握,现在就动身吧!”袁小鹤随即带上今天一早就准备好的干粮。庐云本来准备要袁小鹤负责看家,但禁不住袁小鹤苦苦衷求,只好也带他同行。路上,岳小飞不敢向庐云多问,只好问袁小鹤道:“袁大哥,有多远的路?”袁小鹤道:“大约天晚可以赶到。”“为什么要带干粮呢,难道连荒村野店也没有?”“这一路全是山路,根本看不到人类,不带干粮怎么成?”岳小飞不再多问。中午,三人就在山野间吃了一餐干粮,然后继续赶路。一路之上,果如袁小鹤所言,过一山,又一岭,层峦叠嶂,无涯无尽,若不是庐云在前带路,连曾经走过此路的袁小鹤都摸不清方向。看看天色将晚,岳小飞忍不住问:“袁大哥,还有多远?”袁小鹤漫声应道:“大概就快到了。”显然,袁小鹤也真的晕头转向。直到庐云在一处山壁前停下,袁小鹤才惊喜的望了岳小飞一眼道:“到了,就在这里。”岳小飞游目四顾,却并未发现任何洞口。但他却不便发问,以免被人认为少见多怪。只见庐云抬手在石壁上接连敲了三下。很快便隐隐听到由山壁内传来脚步声。声音居然由山壁内传出,这在岳小飞来说,怎能不感到惊奇。但他还是不便多问。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且听来步履十分轻快。接着,一阵轧轧之声过后,那石壁居然裂开一个洞门。洞门中出现了一个头扎双辫的青衣童子。青衣童子定了定神,立刻叫道:“原来是庐大侠,您怎么有空到这里来?”庐云笑道;“我到这里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老仙翁在洞府么?”青衣童子边闪身肃客边道:“您老人家什么时候来时见他不在洞中过?”庐云道:“他在洞里就好。”说着,迳自进洞当先带头前进。岳小飞随身在后。洞道内并无***,连白天都隐暗如漆,此刻天色已晚,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这条地道当真深邃,直到进了十余丈,仍然未到尽头。岳小飞不难想到,这条地道如果由人工开凿,也算得上是项浩大工程了。岂知又前进了十几丈,还是未到尽头。估计着怕只是已进入了山腹地底。岳小飞虽不能看清洞内情景,却感觉得出地道内十分宽阔,即便三四人并肩而行,也毫无阻碍。不久之后,总算到了尽头,但庐云却又左转前行。原来并非尽头,而是折转了一个方向。在感觉上又是很久很久,才进入了一间巨大石室。庐云停下脚步道:“青儿,为什么不点上灯呢?”青衣童子道:“老爷子不准,点上灯会影响他老人家的清修。”青衣童子说是这样说,但因庐云是老爷子的熟客,犹豫了半晌,还是主动把灯点上了。灯一亮,照见这石室的确很大,足有七八丈方圆。石室内桌椅俱全,茶几上还摆着现成的茶壶茶碗。青衣童子为客人各倒了一碗茶,然后站在一旁,并来开口说什么。看不见洞仙,岳小飞当然有些纳闷。好在他很快便发现石壁上有好几处可以开启的洞门,不消说,洞门内另有石室,洞仙一定在其中一间石室里。庐云喝了口茶,轻声问道;“老仙翁是在里面打坐?还是睡着了?”不等青衣童子答话,便由一间虚掩的洞门内传出了话声。其实这声音不足说活,而是在吟唱着一首诗:“洞中难见日,昼夜皆一般。不论坐与卧.同样是神仙。”这首诗信口吟来,很有点像当年刘备三顾茅庐时诸葛亮在草室睡卧方起所吟的诗句,而他这诗开头和最后两个字恰好是“洞仙”,等于表明了身份,也可知他已听到了有人来访。庐云连忙站起身来,高声叫道:“老仙翁,晚辈庐云不揣冒昧,打搅您的清修了!”洞门内又传出洞仙的声音道;“听声音你们来的好像不只一个,另外俩人是谁呢?”庐云轻咳了一声道:“他们都是晚辈的晚辈,算不得客人。”洞仙道:“那就请你们等—等,老朽还有道功课没有作完。”大石洞内开始沉寂.似于谁都不敢再发出半点声音。足足盏茶工夫过去,依然不见洞仙出来。岳小飞实在禁不住好奇,便轻轻走到那半掩洞门的洞口外。里面洞内虽未点灯,但因有外面灯光射进,再加他目力异于常人,触目之下,使他险些惊呼出声。只见里面竟是停放着一口巨大的棺材。那棺材因为底部已经垫起,虽然棺盖打开,岳小飞却无法看到里面的一切。谁知在这时,突见棺内冒着一个直挺挺躺着的人来。一个人居然能由棺内像僵尸般平升而起,这份功力,真够得上是神仙了。岳小飞如果不是已知是洞仙,定会以为是尸变或妖魔出现。他来不及再看洞仙如何落地,连忙快步走回原处,在庐云身旁坐下。又过了半晌,终于由洞门内无声无息的走出一个人来。只见这人头大如斗,满头白发,直垂双肩,连面孔也掩去一大半,加上两道白眉也长有数寸,让人越发看不清他的面貌,当然,更看不出他究竟有多大年纪。至于他的身上,则是一袭宽大的黑袍,腰系着黄色丝缕,脚下穿一双多耳麻鞋。这模样简直像是无常鬼出现,若不知道他是洞仙,相信任何人见了也会有毛骨悚然之感。在这刹那,庐云立刻站身而起,显出一副毕恭毕敬神态。岳小飞和袁小鹤,也都紧随着站起身来。洞仙脚下无声无息,他缓缓走出几步,在一张石椅上坐下。庐云连忙再上前见礼。洞仙摸了摸嘴巴道:“原来你带来的是两个小子,一个是你徒弟,我见过。另一个好像是资质很是不错,是谁家的孩子?”在这刹那,岳小飞只感到这怪老人的浓眉下和发隙间,似是射出两道冷电,直能看穿自己的心肺一般。庐云重新落座,欠身道:“晚辈正是为这孩子来拜见老仙翁的。”洞仙“嗯”了声道:“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这孩子不知道他的父母是准,晚辈想求老仙翁替他指引一下。”“岂有此理,为人在世,哪有连父母都不知道是谁的,除非生下来便被父母抛弃。”“不,这孩子和他的父母分别才不过几个月。”“这孩子多大了?”“十岁。”“岂有此理,我看这孩子绝顶聪明,决不会是个傻瓜。”庐云随即把其中原因说了一遍,最后又道:“可是这孩子的父母,必定也是武林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如果老仙翁能施法让他们现出身形,也许能认识。”洞仙沉吟了许久道;“这孩子为什么不问他的父母?”不等庐云问答,岳小飞便抢着躬身一礼道:“不是晚辈没问过家父母,而是家父母不肯讲。”洞仙道:“难道从你记事起,就没人到府上拜访你的父母?你尽可问问别人。”岳小飞道:“再晚和父母家住深山,四无人烟,在记忆中虽然有人到舍下去过,但家父母却都不肯让再晚和客人相见。”洞仙摇了摇头道:“真是怪事!怪事!简直怪得离谱!”他说完话,又开始沉寂。许久,才又接道:“纵然我施法让他的父母现出形相,恐怕也无济于事。”庐云躬身道;“老仙翁此话怎讲?”洞仙道:“老朽数十年不曾离开洞府,当然没见过他的父母,你庐老弟近十年来也甚少再在外面行走,难道就会认识?”“只要老仙翁能施法逼出形相,晚辈也许认识。”“既然庐老弟非要老朽施法不可,老朽就勉强试试看!”他说着转向岳小飞:“把令尊令堂的身材形貌以及在独秀峰时的穿着仔细告诉老朽!”岳小飞弄不清洞仙究竟要如何施法,虽内心既惊愕又纳闷,还是依言详细描述了一遍。洞仙点了点头,立即吩咐青衣童子:“把***熄去!”***一熄,偌大的一间石室,顿时像黑漆般昏暗。这时,可能只有庐云和青衣童子心里有数,岳小飞和袁小鹤则有如坠入五里雾中,根本不知道下一步会有什么发展。说也奇怪,就在不久之后,突然有一道光柱,射向了对面的石壁。那光柱照射的范围,起初很小.只有茶杯口般大,但却越扩越大,最后足有大型磨盘般大。接着,光影中显示出一座山峰,赫然是独秀峰的形相。那山峰渐渐缩小远去,继之出现了一棵虬松。现在.画面上只剩下虬松周近的范围。此刻的岳小飞,简直连大气也不敢喘,几乎要被迫闭住呼吸,世上居然有如此神奇莫测的事情,因为这景象完全和实际一般无二,怎不令他瞠目结舌。蓦地,虬松下现了三个人影,其中两人正是他的父母,另一个是岳小飞自己。这三人不但形貌逼真,连衣饰也相当时半点不差。尤其令人骇异的,是三人的动作表情,也完全是当时的情形,只是听不见说话的声音而已。众人在出神之际,忽地光一敛,室内又恢复了如漆般昏暗。只听洞仙道:“把灯再点起来!”青衣童子点上灯。众人情不自禁像大梦初醒般望向洞仙。只见洞仙身子微微抖动,垂在面部的白发和白眉上,也闪烁蠕动着不少水珠,显然那是滴下的汗水,同时也可知道人这一施法,耗去了不少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