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龙没有兄弟姐妹,自幼孤独,以前听驼叔讲过,江湖中人若脾『性』相投,常有结为兄弟者,心中常自羡慕,一直希望自己也能有情同手足的结义兄弟,相互扶助,彼此关心;只是久居山中,不与世人来往,连朋友都没有,又哪里寻人结义去?心中常以为憾。今日他得纣老怪相救,亲近之情油然而生;此时又见他虽未明说,但语言神态间尽显孤独,流『露』出无限凄凉酸楚,心中大为同情,激动之下便提出义结金兰。话刚出口,立即意识到这想法太过天真,心中后悔,暗道:“他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大人物,我却只不过是个山野少年,成为朋友,已经十分怪异,若结为兄弟,岂不成了天下奇闻?况且,他年纪这样大,我却还不足二十岁,他若有孙子,只怕也和我差不多大,结为兄弟,实在太过荒唐!”心中惭愧,忙低下头去。纣老怪闻言一怔,转头盯着陈敬龙,颤声道:“你……你说什么?”纣老怪成名已久,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以他的修为定力,便是钢刀砍到头上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此时竟然说话发抖,自然是心情激动已极的原故了。陈敬龙赧然道:“我年纪太轻,说出话来不知轻重,你别在意。”纣老怪急道:“不,不,你说……你说愿与我结为兄弟,生死与共,福祸……同当?”语气颇含兴奋,却又有些怀疑。陈敬龙一咬牙,抬起头来看着他,大声说道:“不错。我知道我年轻识浅,本领低微,这想法太过荒唐;不过……不过我只是想到什么便说了出来,却不是有意占你便宜。”纣老怪纵身下马,快步走到陈敬龙马前拉住笼头,仰头看着他,沉声道:“我仇家无数,人人欲杀我而后快,你敢……敢与我福祸同当?”陈敬龙正『色』道:“我既然当你是朋友,自然应该福祸同当,还有什么敢不敢的?我虽然本领低微,但你若真的遇到危难,我自然竭力助你,就算拼了『性』命,也绝不负朋友之义!那结为兄弟的话实在多余,你就当没听到好了。”纣老怪转头看向远方,怔怔出神,过了半晌,忽沉声道:“兄弟,大哥今日终于有了亲人,便是现在死去,也不枉在世上走了一遭!”陈敬龙听他自称“大哥”,心中惊诧,嗫嚅道:“你……我……”纣老怪转回头看着他,正『色』道:“纣老怪之所以被称为怪,就是因为行事向来不在意别人看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年轻又怎样?本领低微又怎样?我偏偏全不在意!你敢冒奇险与我结交,义气沉重,难道纣老怪胆子便小了,怕人笑话,不敢与你结义么?你下马来,咱们就在这里八拜为交,永结金兰。”微微一顿,又道:“你放心,纣老怪有难自当,绝不连累于你!”陈敬龙听他说到这里,心中再无怀疑,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抱着商容儿跳下马来,将她放到一边,问纣老怪道:“我当真可以做您兄弟,叫您大哥?”纣老怪看着他微一点头,不再多说,转身到路旁拢起三堆土,微运魔力,土堆上窜起一尺余高、拇指粗细的火焰来,比蜡烛更加明亮,而且十分稳定,不怕风吹。纣老怪在那三堆土前跪下,陈敬龙紧跟上前跪倒。有些路人经过,见二人行动古怪,都侧目而视。二人一个以怪闻名,我行我素,一个不通世务,血气方刚,对别人的指指点点全不在意。商容儿叫道:“算我一个。”上前欲跪。纣老怪笑道:“你就不必了。你跟着我兄弟,总是要叫我大哥的。”商容儿听她言下之意,显是已把自己当成了弟媳看待,虽然害羞,却也高兴,便不跪倒,站在一边笑盈盈的看着二人。纣老怪抱拳当胸,朗声道:“天在上,地在下。纣玉清今日与陈敬龙结为兄弟,有福同享,有难我当,纵然粉身碎骨,不忘结义深情,天地可鉴。若违此誓,让我死于九劫阴火之下,受尽苦楚,全身焚为灰烬。”他说“有难我当”时,将“我”字说的含含糊糊,生怕陈敬龙听清,却不知陈敬龙自学易筋经之后,耳聪目明,早已听了个清清楚楚。陈敬龙此时才知纣老怪真名,心道:“想不到大哥人长的丑陋,名字却这样清雅!”又想:“他仇家太多,生怕连累了我,所以才要有难自当。他确是实心实意把我当成兄弟,才如此为我着想。”心中感动,学着他报拳立誓,只是说到“有难同当”时,将“同”字说的声音更重,更为坚定。二人立完誓,拜了八拜,站起身来,四手相握,都觉心头一团火热,世上从此多了一位亲人。商容儿笑道:“龙哥哥,你有了这样一位大本领的兄长,以后会不会仗势欺负我?”陈敬龙愕然不知所对,纣老怪笑道:“这你却不用担心,难道他欺负女孩儿,不怕丢人,还好意思找我帮忙么?”三人一齐大笑。路上行人见这两小一老、两男一女一齐发癫,都远远绕开行走,不敢靠近。三人待情绪平复,又上马南行。商容儿生『性』娇蛮,又得家人宠爱,以前从无真正惧怕之人,但自亲眼见到纣老怪将人头颅烧成焦炭,连五官都辩别不出,手段之凶残,实是令人发指,不由真正对他起了畏惧之心;是以之前只是偷眼打量,却不敢与之说话,生怕不小心惹他生气,将自己也烧的面目全非。待纣、陈二人结拜,商容儿见纣老怪直爽仗义,并不欺人,况且已经与自己的龙哥哥结为兄弟,总不会来为难自己这个“准弟媳”,心中惧意尽去,又知他成名已久,经历必多,心中好奇,便打开话匣叽叽咯咯,不停询问他在江湖上所见所闻的趣事。纣老怪此时心中高兴,又见商容儿天真有趣,便也有问必答,说个不住,一扫往日的冷酷孤僻。他的见识比之陈、商二人高明何止百倍?实在不乏可谈之资。讲起故事来,让二人听得津津有味。纣老怪讲了一会儿,商容儿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大哥,您刚才起誓时,说的那个九劫阴火是什么?很厉害么?”纣老怪笑道:“九劫阴火就是我使用魔法时所放出的那种火焰了。厉不厉害要视施法者魔力而定,但残忍程度,可算得上天下第一。”商容儿奇道:“将人活活烧死,确实残忍,但火系魔法师的火焰都能做到,怎能算是天下第一?”纣老怪摇头道:“九劫阴火与普通火焰外表并无太大区别,但本质上却不相同。这种火焰一旦沾身,风吹不灭、水浇不熄,直如附骨之蛆,难缠的紧。中了九劫阴火的人,身体会同时受到冷、热、酸、痛、痒五种感觉折磨,而且心理上也会受阴火影响,同时出现惊、惧、悔、悲四种情绪。这九种痛苦无一不深到极处,令人生不如死,而九种痛苦交织纠缠,内外交攻,同时发作,那痛苦程度自然更是上升了千万倍,简直不可想象……不可想象!”说到这里,脸上微微变『色』,显是连自己都有些惊惧。商容儿听他说的厉害,想像九种痛苦齐至的感觉,心中害怕,一时说不出话来。陈敬龙问道:“这九种痛苦,就是所说的九劫了?”纣老怪点头道:“不错,九劫阴火正是因此得名。”陈敬龙想起以前见他杀人,中招者在地上翻滚呼号的惨状,喃喃道:“幸好中招的人死的很快,可以少受些痛苦。”纣老怪摇头道:“人在经受痛苦时,都会感觉时间过得太慢。咱们看那些中招者死的很快,在他们自己感觉,却又不知是多么漫长的煎熬了!”陈敬龙点点头,脸现不忍之『色』。商容儿终于缓过神来,问道:“大哥,除了你,还有别人会这九劫阴火么?我怎地从来都没听说过?”纣老怪想了想,说道:“会的人必定极少,但总还是有的。这种魔法太过歹毒,谁若修习,必定会遭到世人抵触,甚至成为天下公敌,所以有的人修习之后,却不敢轻易显『露』,生怕给别人知道。你没听说过,那也正常。”商容儿皱眉道:“既然怕人知道,不敢轻易使用,又何必练这阴火?”纣老怪道:“这种魔法威力极大,而且最初修习时进境奇快,有些人本领低微,便练来防身。还有的人,哼,那就是心肠歹毒,在没有旁人见到的情况下,便用之对付敌人,让对手死的惨不堪言。”商容儿奇道:“那你怎么又不肯隐藏,明日张胆的便用了出来?”纣老怪笑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我即然敢练,难道还怕别人知道么?你大哥可不像有些人,背地里用这种阴火偷偷害人,表面却装作对它深恶痛绝。我宁可作恶人,伪君子却是不肯作的。”商容儿笑道:“大哥,你又是因为什么而练?”陈敬龙急道:“容儿,你『乱』问什么?”纣老怪笑道:“兄弟,天下人人皆知纣老怪心肠狠毒,又有什么问不得的?”笑声一顿,脸现狰狞,森然道:“我练这魔法,正是贪其残忍。我若不用这残忍手段对付那阴险小人,使其受尽九劫折磨,又怎能消我心头之恨?”说这话时,额头青筋暴起,咬牙切齿,显是心中恨极。陈、商二人见他脸『色』凶狠,都吃了一惊,虽对他口中的“阴险小人”好奇,却不敢再问,忙用闲话岔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