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认出眼前是人不是鬼,只有更加害怕,慌道:“你是什么人?来偷东西么?只管去拿吧,千万不要伤我!”陈敬龙听他说话,知道这王府除了他,果然再没别人,急道:“我不伤你;我只问你,这府里其他人呢?”那老者见他似乎并无恶意,稍稍镇定,答道:“都被王爷带走了。”陈敬龙急问:“带去哪里了?走了多久?”老者寻思一下,答道:“走了近一个时辰,却哪我可不知道了!你要偷东西,只管去拿便是,问这些来做什么?”陈敬龙不理他问话,又问道:“王爷连家眷也带去了?”老者摇头道:“夫人早就带着少爷、小姐们去大少爷那里了,三天前就动身了,你没听说么?……哦,你当然没有听说,当时夫人们都换了寻常百姓的装束,又是夜间从后门悄悄走的,外人应该都不知道!”顿了一顿,又发牢『骚』道:“堂堂王妃,居然偷偷『摸』『摸』出门,半点不顾身份体面,真是太也不成体统;王爷也不管一管,真是莫名其妙!哈,说起王爷,可就更离谱了,今天居然把所有仆从丫环都遣散了,也不用他们出钱赎身,真不知是什么主意!只剩下那些侍卫,和前一阵不知从哪里招来的那些粗鲁汉子,不知搞什么鬼?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以后还能过日子么?唉,王爷年纪大了,头脑也糊涂了,居然会像小孩子一样胡闹……”这老者才是真的年纪大了,头脑糊涂了。他见陈敬龙并无恶意,便不再如何害怕,等话头一开,更忘记了眼前是个突然闯来的不速之客,居然自顾唠叨个不停。陈敬龙越听心里越惊,暗道:“和顺王爷让家眷离开,分明是要去除后顾之忧,放手一搏了!他为什么要遣散下人?是了,他若成功,做了皇帝,自然用不着这些旧人服侍;若留他们在府,人多嘴杂,外一将他今晚异常举动泄『露』出去,有可能便会影响他的计划!”打断那老者唠叨,问道:“那些下人散去,也是从后门走的么?”老者叫道:“哈,这可奇了?那些下人不但是从后门走的,而且是分批走的,应该不会惹人注意才对,你怎会知道的?”陈敬龙不答,心道:“我在正门盯了一天,不见有下人出去,当然能够猜到。”又问:“你怎么不走?”老者笑道:“王爷说我办事稳妥,便没有赶我离开。他临出门时,让我把灯烛都点起来,我这可不都办的妥妥当当么?哈,别看我年纪大了,干起事来,可一点也不含糊!”微微一顿,又牢『骚』道:“府里又没人,点这些灯烛做什么?王爷终究还是糊涂了!不过……唉……咱们做下人的,又有什么办法?自然是王爷怎样吩咐,便怎样去做……”他此时已经混然忘记眼前是个陌生人,竟用起平时与其他仆从说话的口吻,称起“咱们”来。陈敬龙脑中飞转寻思:“和顺王爷倾府而出,却要点起灯烛,分明是还有其它事情要办,不能立即动手,所以要掩外人耳目,拖延时间。他要办什么事?现在去了哪里?他今晚行动,究竟是不是要对付皇上?……”正琢磨不定,忽听南面传来一声惨叫,因为隔的太远,隐隐约约,并不十分清楚。陈敬龙心中一凛,忙侧耳倾听,果然隐约又有惨叫声接二连三传来;不由大奇:“听这声音来处,应该是在城门附近,怎么皇宫没有动静,城门倒闹起来了?”顾不得再听那老者唠叨,转身疾奔而去。那老者虽然不聋,但毕竟耳力差陈敬龙太远,况且谈兴正浓,心无旁骛,哪能听见惨叫声?兀自口沫飞溅,喋喋不休:“……王爷还吩咐我,要是有人来敲门,便对来者说,王爷不大舒服,恕不见客。哈哈,王爷半夜三更的出去,不知要干什么,居然还要瞒着外人……”正说得高兴,却见唯一的听众已经奔至数丈开外,忙叫道:“喂,喂,你去哪里?”忽地醒悟,急将嘴巴掩住,暗道:“他是个贼,走了正好,我怎能再去叫他?这不是不知死活么?”见那“贼”并没因自己呼喊而停步,这才放心。陈敬龙从王府围墙翻出,片刻不停,直奔无极城南门而去。惨叫声不断传来,离南门越近,听得便越清楚;渐渐还能听到呼喝打斗之声。再过片刻,各种声音却都消失,恢复宁静,显是打斗已经结束。陈敬龙心急如火,将内力运到极致,全力飞奔,不大工夫,已能远远望见城门。此时无极城南门大开,门里方圆百丈范围内,横七竖八倒着不下二、三百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还有四、五百人,或立于尸体空隙之间,或干脆踩踏于尸体之上,默默伫立,凝望门外。陈敬龙见此情景,吓了一跳,急收住脚步,缩在路旁民房墙角阴影里,凝目观望;见那些尸体都穿着守门卫士的服饰,而那些站立之人,小半穿着王府侍卫的衣服,另一大半,衣着各异,都是江湖汉子打扮;心中惊奇:“这些站立之人,定是和顺王爷派来的无疑。他们不去攻打皇宫,却来打开南门,是什么意思?看他们模样,似乎是在等人,难道和顺王爷还有外援?”正在寻思,忽听城外隐隐传来轰轰声响。那些王府侍卫和江湖汉子听见,一齐欢呼起来,脸上均都『露』出喜『色』,相视而嘻。那轰轰声越来越响,如春雷滚滚,迅速接近,直震的地面也颤抖起来。陈敬龙听过这种声音,知道是许多马匹一齐奔跑所发出,不禁脸上变『色』,暗叫:“不好!和顺王爷还有军队支持,这可糟糕透顶!”再过片刻,轰轰声已离无极城不远,渐渐止息,似是外来军马缓缓停止奔驰。略静一会儿,又听马蹄声响,却只有四、五十骑,奔进城门。马上乘坐之士,个个顶盔贯甲、手执长枪大戈,都是武将打扮。他们一奔进城,见到门内众人,立即止住马匹。当先一个身着铜甲的将领喝问:“你们是什么人?”众王府侍卫中,一个头顶兴秃、油光铮亮,提着土黄『色』魔杖的魁梧汉子越众而出,右手托着一件金『色』物件,高高举起,叫道:“你们认得此物么?”那些将领向那金『色』物件看了一眼,都是一愣,随即纷纷下马,单膝跪地,恭声齐道:“无极四副城守将,得王爷将令,率部下来除贼护驾,现已到达;静候王爷差遣!”那秃头汉子问道:“你们来了多少人马?”铜甲将领答道:“事关重大,末将等不敢怠慢!我四副城军马已倾巢而来,共马军两万,步军两万,合计四万将士!”陈敬龙听到这里,脑中“嗡”的一声,险些晕去,心中大叫:“四万人马,如何抵挡?这次和顺王爷的阴谋,必然要得逞了!”那秃头汉子大笑道:“好极了,如此兵力,已经足够!”微顿一顿,高声叫道:“无极城御林军三万人马集体哗变,与大内侍卫勾结,意欲攻占皇宫,篡夺帝位!王爷有令,命四副城守将率军平『乱』!”众将领一齐大声应道:“得令!”那秃头汉子又道:“尔等率军进城,遇御林军,格杀勿论;守卫皇宫四周,万不可使其一兵一卒踏入宫门半步!”众将领又齐应:“得令!”那铜甲将领略一迟疑,问道:“作『乱』的大内侍卫,如何应付?”秃头汉子傲然道:“这些事情,自有我们王府侍卫解决,无需尔等『操』心!王爷不曾命你等进宫,你们可不能进去,万一惊了圣驾,不是闹着玩儿的,明白么?”铜甲将领忙道:“是,是,小将不敢『乱』闯进宫!”起身叫道:“众位将军,快带军马入城平『乱』!”众将答应一声,纷纷起身上马,又奔出城去。那秃头汉子对众王府侍卫和江湖汉子大笑道:“御林军不足为虑;咱们这就去回复王爷,出手平定宫中之『乱』吧,哈哈!”众人齐声大笑。陈敬龙知道他们即将往北而来,不敢再看,忙退入一条小巷;穿过巷子,转到另一条街上,方才发足狂奔,往皇宫方向而去。他一边奔走,一边寻思:“明明是和顺王爷作『乱』,却骗那四副城的守将说御林军作『乱』,如此看来,那四副城守将并非与和顺王爷串通一气,却是受他蒙骗!和顺王爷不敢立即动手,想必就是因为忌惮御林军了,嗯,御林军仍忠于朝廷,事情未必便无可挽回!”想到此处,不由信心大增,又想:“四副城的守将看到秃头汉子所举之物,便即听令,看来那东西是个调动军马的信物。不知那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有这样大的作用!”正在寻思,又听南门处杀声四起,显然是打了起来。陈敬龙微微一愣,便即明白:“方才南门打斗,御林军必定也听到声响,因此赶去察看,却正与四副城的军马撞上,所以打起来了!念头尚未转完,又听皇宫方向一片喊杀之声。陈敬龙不由大惊:“和顺王爷动手了!是了,他听见南门喊杀声,知道四副城军马已到,不用再担心御林军,所以立即动手!我要提前报信,让宫中早有准备的打算已然落空,现在赶去也不会有什么用处了!”停下脚步,微一沉『吟』,暗道:“事关轩辕存亡,我绝不能置身事外,无论如何,都应去尽一份力才对!”当即又再起步,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