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断山听林正阳说完,沉『吟』片刻,疑道:“林教主说的不无道理,但无凭无据,凭靠推测,似乎……”林正阳正『色』打断道:“洪大侠,许多事实摆在眼前,怎能说没有证据?”深吸口气,提高声音,说道:“大家试想一下,那纣老怪桀骜不驯,不将天下人放在眼里,又怎会与一个『乳』臭未干的山野小子结为兄弟?若说他不是有所图谋,需要这小贼协助,又该如何解释?还有,这小贼是何时开始在江湖上显『露』头角的?不正是纣老怪销声匿迹前后么?哼,若说不是纣老怪不敢出头,推出这么个替身来,天下又哪有如此凑巧的事情?这小贼曾杀伤我神木教许多教众,手段毒辣残忍至极;又冒充龙公子,岂图欺骗天下豪杰,可谓胆大包天。那纣老怪胆大凶残,称得上江湖第一。陈敬龙一个山野少年,却也有此恶劣『性』情,若说不是受了纣老怪影响,又有谁能教得出来?纣老怪想要称霸天下。这陈敬龙既然受他影响极深,又岂能没有野心?想要谋反作『乱』,根本就是顺理成章,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何须怀疑?或许大家还念他救过齐帮主,以为他有些侠义之心;但大家若再往深处想一想,便可看穿他的真正面目。赭狮帮此次举办大会,出钱出力,邀请众江湖豪杰前来,不正是因为齐帮主念在救命之恩的份儿上,想要报答陈敬龙么?这陈敬龙若是真正侠义,施恩不图报,又何必借用赭狮帮力量做事?他当初去救齐帮主,又助其夺得帮主之位,分明是有意施恩,以便将赭狮帮控制在手,做他谋反作『乱』的工具。嘿,受一点皮肉之苦,换得一个帮派死心塌地的支持,这买卖大有赚头,跟侠义可扯不上半点干系!他既然能利用赭狮帮,又为何不能利用别人?他此次打着抗击血寇的名头,想要组建军队,分明是要骗得众江湖豪杰为他卖命,去干那图霸天下的大事!各位,纣老怪与陈敬龙沆瀣一气,一个隐在暗处谋划指使,一个抛头『露』面出来实行,妄图将江湖力量变成他们称霸天下的垫脚石;其用心之阴恶,简真令人发指!若受了他们欺骗,不免成为祸『乱』天下的帮凶,留下万载不灭的骂名,永世不得翻身,大家明不明白?”他说到这里停下,扫视众江湖豪杰,眼中尽是焦急之『色』,显得十分关切。他这一番话语,不着痕迹的将陈敬龙与纣老怪紧紧绑在一起,把陈敬龙所作所为,全都诬成是受纣老怪指使,正是古兵法中绝妙的一招移花接木。众江湖豪杰听他说话,已不知不觉中将陈、纣二人视为一体;将平素对纣老怪的憎恶厌惧之心,尽数移到陈敬龙身上;既然心里先存了恶感,自然觉得他干出任何坏事都是理所当然的;对林正阳的说话,已不觉信了八分;看向陈敬龙的眼神,均已有些不善。林正阳见众人神『色』,知道自己说话起了作用;忙又深吸口气,脸现悲壮之『色』,语调转为深沉,继续说道:“林某先前不知齐帮主是被人利用,只当她是与恶贼勾结,一时误会,疑她清白,以至贸然与恶贼相赌。愿赌服输,倒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大恶未除,江湖难安,林某『性』命并不要紧,但若就此死去,任由恶人阴谋得逞,万千江湖豪杰尽堕『奸』人计中,实在不忍。林某甘负骂名,不守信约,忍辱偷生,并非惜命,实为戳穿恶人阴谋,挽救江湖同道于水火;还望大家能明白林某一片苦心,莫要相『逼』。待到这小贼与纣老怪两个祸『乱』根源尽除,江湖安稳,再无隐患时,林某自会当众自刎,以完今日赌约,给诸位一个交待!”他说到这里微一停顿,跟着仰天长叹:“只要能眼看巨恶授首,天下太平,林某死亦瞑目!诚信,诚信,为万千江湖同道着想,林某只好不守一次了!”说罢满脸凄然,双眼微闭,两行泪水滚滚而下,伤痛欲绝。他这一番做作,慷慨悲壮,颇为感人;众江湖豪杰不明真相,岂能不被其感动?果然,林正阳话音刚落,便有人叫道:“同欺骗大家、图谋称霸的恶贼还讲什么诚信道义?林教主,那赌约之事,不提也罢!”这人叫声一落,又有许多人跟着叫嚷:“林教主戳穿阴谋,是为了救我们大家,一片仁侠之心,令人敬佩!行大事者,不拘小节;若为跟恶贼的赌约而轻生,可有些迂腐了!”“这小贼『奸』恶已极,是我江湖公敌;跟他的赌约,怎能做数?林教主,赌约之事,可千万当不得真!”……一时吵吵嚷嚷,都是要林正阳不必守约。陈敬龙惊怒交集,刚要开口辩解,却听楚楚轻声叹道:“公子,没用的!你承认了与纣老前辈之间的关系,便成为了江湖公敌,无论再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你了!明知徒劳,又何必再费唇舌?”陈敬龙寻思一下,黯然点头,再不争辩。林正阳听众人叫嚷,心中窃喜;见洪断山默然不语,脸现迟疑之『色』,忙叫道:“洪大侠,你到此时,仍不相信这小贼谋反么?”向入场口处尚自高等人一指,喝道:“陈敬龙入宫行刺,反意昭然;现朝廷兵马来捉反贼,铁证如山。洪大侠,这证据难道还不够么?”洪断山看了尚自高一眼,又垂头寻思片刻,霍地站起身来,手按巨刀,大喝道:“陈敬龙诓骗江湖同道助其谋反,其心可诛!有此恶徒,江湖难安,不杀不行……”他还没有说完,却见离不凡从椅中猛跃而起,纵下看台,如一团烈火从场上刮过,疾奔到陈敬龙身前,横刀挡住林正阳,口里喝道:“傻小子,势不可转,再不滚蛋,必死无疑!快走,快走!”他话是对陈敬龙说的,但却不敢回头看他,眼睛只顾紧盯林正阳,小心防范。林正阳听洪断山说话时,本已握住剑柄,想要出手,此时见离不凡出头,微一沉『吟』,不敢轻举妄动,转向洪断山笑道:“这小贼与林某本有仇怨,若林某伤了他,别人定会说我是公报私仇;究竟该如何处置他,还是由洪大侠拿个主意吧!”洪断山“刷”地抽出巨刀,怒喝道:“离帮主,你要与整个江湖为敌,保这恶贼么?”离不凡狂笑道:“老子想干什么,便干什么,至于与不与江湖为敌,向来不在乎的!这小子是不是恶贼,老子没本事分辨,但老子认准一个道理:要打血寇的,便是好汉子;是好汉子,老子便不能让他给人杀了!”洪断山喝道:“如此恶贼,非杀不可!离帮主,你要保他,洪某便先来会一会你!”说着跳下看台,缓步『逼』向离不凡。众江湖豪杰多以洪断山马首是瞻,此时见他要出手了,纷纷抽出兵刃,涌下看台,准备帮忙。忽见十数条火红人影直冲过来,挡在陈敬龙周围;当先一人,正对洪断山,平举魔杖,厉声喝道:“谁要杀我孙女婿,老身便杀谁!洪老弟,你别『逼』老嫂子动手!”她话音未落,其余十几个红衣人纷纷大吼:“谁敢动手,便请先尝尝朱雀祝家的火系魔法!”这当先一人,娇艳无双,正是祝倾城;其他红衣人也有老年,也有中年,但都是手持魔杖,不用问,自是祝倾城的兄弟子侄了。她十余人刚刚站定,又见赭狮帮三百余众纷纷抽出兵刃,奔下看台,列队挡在众江湖豪杰与陈敬龙之间。孟东站在队列最前,放声大吼:“陈敬龙是我赭狮恩人。谁要伤他,便是与我赭狮帮为敌!”此时,双方各有两名顶尖高手,虽然维护陈敬龙的一方人数较少,但其中却有十余名祝家高手;朱雀祝家名震江湖,家中之人本事又岂有差的?因此双方可算是势均力敌,当真动起手来,胜负殊难预料。双方都知一旦动手,必定伤亡惨重,后果不堪设想,因此谁也不敢主动攻击;场中一时陷入僵局。过了片刻,林正阳缓缓抽出双短剑,沉声喝道:“洪大侠,除魔卫道,义不容辞!今天你我并肩,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将陈敬龙这『奸』贼杀了!”洪断山沉『吟』未决,却听楚楚尖声大叫:“洪大侠,林正阳怂恿大战,是想借机铲除江湖力量,以助血寇入侵;你千万别听他的!”跟着又听陈敬龙大叫:“都不要动手,看我的!”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他手持钢刀,横在颈上,刀刃冲着自己。离不凡愣道:“小子,你昏了头不成?不去杀跟你为难的人,却要杀自己么?”陈敬龙正『色』道:“离帮主,多谢你不念我大哥叛帮之恨,挺身助我!”离不凡急道:“你大哥叛不叛帮,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老离岂是那张冠李戴的混涂蛋?有什么话,先把刀子放下再说不迟!”陈敬龙并不收刀,冲离不凡点头苦笑道:“离帮主,你慷慨爽直,是真汉子,可惜敬龙认得你晚了,无暇与你深交,真是可惜!”说罢将头转向旁边,又冲祝倾城叫道:“祝……『奶』『奶』,多谢你出面救护!”祝倾城怒道:“小混蛋,拿刀横在脖子上,很有趣么?快把刀放下来,别惹老娘发火!”她焦急之下,连“老身”的“庄重自称”都顾不上了,直接自称起“老娘”来。陈敬龙深吸口气,不再理她,昂然叫道:“诸位,血寇入侵之际,正需江湖人出力保国,护我轩辕百姓,岂能相互攻杀,自残手足?敬龙一人生死,微不足道,万不能因我一人,而令豪杰自斗,江湖喋血。事端皆因敬龙而起,自当由敬龙来了结。希望敬龙死后,大家能忘却今日之嫌,团结起来,合力抗敌,复我河山;若能如此,敬龙泉下有知,也必觉欣然!”说到这里,微一停顿,仰天叹道:“壮志未酬身先死,天下第一憾事。可惜,可恨!”叹息未绝,手臂用力,猛挥刀往颈上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