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一十九节、别无它路陈敬龙失声惊呼:“避祸自保?……因为干将?”欧阳啸微一点头,苦涩叹道:“知子莫若父!干将野心勃勃,重利寡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早看得清清楚楚!他只求掌握权势、只想一人独尊,绝不容别人压在他头上……就算是他的父亲,那也不行!”陈敬龙愕道:“您是说……当初您放弃义军,重返江湖,是因为干将有了谋害您以夺权柄的心思打算?”欧阳啸轻叹口气,不答而答;默然片刻,又幽幽叹道:“虎毒尚不食子,何况于人?我虽能强行压制他,甚至将他除掉,可……终究下不去那狠心;所以,我只能主动抛却壮志、放弃一切,以避免父子相残的惨事发生!”陈敬龙恍然叹道:“原来如此!……我早料到,您苦心谋划二十年,突然放弃,原因绝不像您以前对我讲的那样简单;可我万万想不到,居然……居然会是因为干将!”欧阳啸苦笑道:“这不是什么光彩事情;以前没有向你说明的必要,我自然不会坦言!”陈敬龙好奇道:“既然如此,为何您现在又肯告诉我了?”欧阳啸微一沉吟,缓缓说道:“因为现在的陈敬龙,非从前可比!如今你头脑眼光,未必弱于干将;麾下雄兵三十万,实力亦不弱于他;而你胆气定力,胜过干将;名望威风,更远胜于他;甚至能与我激斗百余招,武力本领也远远在他之上……”陈敬龙尴尬插言道:“其实只凭我真正本领,还不足以与前辈相抗百余招;在斗到七十余招时,您反剑削我侧颈,我格挡十分匆忙,根本不及运足气力;若非我兵刃特殊,坚不可摧,则不免要被前辈斗气削断了!”欧阳啸奇道:“是么?居然能抵得住我锐金斗气削割,这兵刃材质可当真稀罕!”向陈敬龙背上所负连鞘巨兵打量几眼后,又道:“既便如此,你武力本领亦堪称江湖少有;相信当今轩辕族中,稳能胜得过你的,绝不会超过十人!坦白说,似你这般年纪,竟能达到如此境地,属实有些让人难以置信!我只是纳闷,你究竟有什么古怪,能不用斗气,却拥有如此卓绝武力?”一边询问,一边转目认真打量陈敬龙,欲要寻出他的奇特之处。陈敬龙含糊应付道:“不过是我天生力气大些罢了,其实没什么古怪!前辈还是继续说正事要紧,无需纠缠于这些细枝末节!”欧阳啸轻轻一点头,不再追问;继续讲道:“正如你所说,在这次奇牌大会上,或能产生个江湖领袖出来;亦如你所说,引领江湖力量,对抗异族敌寇,唯你最有资格。我相信,若当真产生江湖领袖,则非你莫属;干将纵有争竞之心,但许多方面比不上你,定然争你不过……”陈敬龙愕道:“您的意思,是干将会来参加奇牌大会?……眼下他率部抵抗暗军入侵,重担在肩,怎么能走得开?”欧阳啸苦笑道:“这次大会非同小可,必将对轩辕局势产生重大影响;这一节,你能料到,我能料到,以干将之智,也必能料想得到。既知此会重要,他又怎能不来?况且,莫邪夫妇尽可以独挡一面,支持一气;干将要暂离前线,也不算十分为难!”陈敬龙皱眉思索一下,沉吟问道:“干将争我不过,又怎么样呢?您是担心我掌控江湖力量,实力远胜干将之后,会不利于他?”欧阳啸轻叹口气,低声说道:“从私而论,干将忍负生养之恩,我却难舍骨肉之情;从公而论,干将虽狼子野心,但文武兼备,有智谋,有魄力,确是个难得的人才,留着他,将来必有可用之处,况且,他已经掌握许多兵马,一旦将其除去,则其部下必然生乱,会让本已处境窘迫的轩辕族雪上加霜。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你能多加隐忍,莫要急于报复,与他为难!”陈敬龙默然片刻,笑叹道:“敬龙隐忍,早非一日!欧阳前辈,您大可放心,敬龙分得出轻重,绝不会干出有损轩辕实力的蠢事!”欧阳啸抬手在陈敬龙肩头轻拍两下,欣慰叹道:“好,好;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稍一踌躇,又温声说道:“敬龙,当初你我在此地相遇相识时,我便喜欢你的正直厚道,对你印象极佳;后来白虎城主府中,让我看到了你不欺暗室的磊落胸襟;飞凤关外救慕容,让我看到了你舍生取义的英雄气概;我越来越喜欢你,渐渐的,已把你看成我子侄一般;实不相瞒,如今在我心中,你并不比干将疏远;我不愿干将受难,却也并不想看到你有任何不测发生!”陈敬龙听他语气真挚,饱含温情,不禁感动;正色道:“前辈一向待我亲厚有加,敬龙感激不尽!从您为护敬龙,不惜与白虎城主翻脸的那一刻起,我其实已把您当成亲人看待,便如抚养敬龙长大的驼叔一般无二!”欧阳啸缓缓点头,喜慰轻叹;沉吟片刻,又沉声说道:“我在这里等你,不只是为了干将,也是为你自己!现在你已知道干将究竟寡情到何等地步;无论到何时,你都要对他怀有防备之心,纵要用他,亦万不可付之大权,置自身于险地;切记,切记!”陈敬龙听他如此嘱咐,不禁感激涕零;哽咽应道:“敬龙何德何能,竟有幸得前辈如此厚爱?欧阳前……欧阳叔叔,您金玉良言,敬龙铭记五内,永不敢忘!”欧阳啸笑叹道:“你叫我叔叔?好,好;欧阳啸虽有子不肖,但得此英雄侄儿,亦不负为轩辕族焦心二十载;当真好极!”伸手拉住陈敬龙手掌重重一握,又道:“如今我心事尽了,可以放心走了!敬龙,你好自为之,务要驱尽敌寇、复我河山;待你功成之日,我若得讯,必赶去痛饮你庆功喜酒;到时你我自可再会!”言毕,放脱陈敬龙手掌,长叹一声,转身欲行。陈敬龙急叫道:“欧阳叔叔,您何必一定要走?留下帮助敬龙,难道不好么?”欧阳啸摇头叹道:“你已威震轩辕、声名远播,又有兵马在手,实力雄厚,更兼本领如此高强,足可自保;我不必留下,也放心的很!再说,你与干将之间,难免争斗;我不想帮助任何一方,去打压另一方,但只要我当众现身,便必须有所选择,表明态度;我不愿夹在中间为难,除远离人群、匿迹于山水之间,实已再无别路好走……”陈敬龙急道:“可是……可是……您有英雄之志,又有英雄之能,就此废弃,岂不可惜?”欧阳啸悲声笑道:“古往今来,英雄能有几个?有英雄之志、英雄之能者,很是不少,但真正能全无牵绊,干成英雄事业的,终究只是个别;此乃人生幸与不幸之分,无可奈何!……嘿,际遇如此,不能强求;半生谋划、万丈雄心,便都让它随风而逝了吧!”悲笑声中,抬步便行,再不向陈敬龙略看一眼。但见白袍迎风,大袖飘荡,愈离愈远;终于模糊消失于极远之处,再看不见……陈敬龙见一代高手、杰出人物,竟如此默默无闻,悄然隐去,不禁深叹人生太多无奈、命运冷酷无情;忽然间,昔日白虎城主悲叹之语复又在脑海中回荡:“奈何赋我豪情,却吝赐我寿?老天,你便是这样戏弄古今英雄的么?”念及此处,更生渺小无力感;仰望无际长空,感慨万千;胸中种种滋味,似愁、似怒、似悲、似怨、似忧、似惧、似苦、似哀……错综复杂,纠缠不清。不知失神多久,忽听身旁有人唤道:“怎么这么久还不回去?我师弟去哪里了?”陈敬龙身躯微震,回过神来;转目茫然四顾,却见武老爹立在身旁不远处,正笑吟吟望着自己;忙应道:“啊,是您老人家!不知寻我何事?”武老爹笑呵呵说道:“全儿已准备好了晚饭,我来叫你们回去吃饭!”转头四下望望,又纳闷道:“我师弟怎么不见了?”陈敬龙叹道:“欧阳前辈已经走了!……他先前没跟您打过招呼么?”武老爹丝毫不觉意外,笑道:“他就是这样,忽然便来,忽然便走,极少肯打招呼;我早就习惯了!不必管他,咱们回去吃饭才是正经!”言毕,扯着陈敬龙慢慢往家走去,又问道:“他神神秘秘的,拉你单独说话,究竟什么要紧事情?他可没难过你吧?”陈敬龙收拾起先前的感慨,定定神,笑道:“没什么要紧事情,也不曾难为我。只不过要试试我本领如何而已……”当即将与欧阳啸交手落败的经过细细道出。武老爹听完后,稍一寻思,点头赞叹道:“你能在他手底走过百余招了?嘿,了不起,当真了不起!”稍一停顿,想了想,复又摇头,叹道:“你虽学了多家武技,但那欧阳啸在我武家学艺三载,见识过的武技招式只怕还要比你多些,你所用招式,想必没一招能出乎他的意料;况且,他精研铸剑山庄武技近三十年,每一招使出,都娴熟无比、圆转自如,更非你能比较;你招式分明的跟他打,又岂有不败之理?何不用无招之法试试?难道我以前教你的,你都忘记了么?”陈敬龙赧然笑道:“忘是没忘,但我现在出手,还不能比欧阳前辈更快,万不能凭速度赢他;再说,当时打的急了,我也顾不得多想,本能的便把练熟的武技用出,其实并非有心使用招式!”武老爹笑道:“以无招之法应付,纵不能胜,但出手让他摸不着套路,总能多支持一会儿!……嗯,你现在仍还是拘泥于招式之间,不能自由施展,若想真正摸着无招胜有招的窍门,须先把以前学的招式都忘掉才行!”陈敬龙愕道:“忘掉?那怎么可能?”武老爹摇头叹道:“必须忘掉,而且要忘的干干净净,一招半式也不能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