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龙等人听了林正阳一番讲述,方才知道,原来当年洪纣恩怨的背后,竟隐藏着如此巨大的阴谋祸心;思及当年竟险为此事酿出江湖喋血、杀戮无数的惨剧,不禁都脊背发寒、心有余悸。洪断山沉默片刻,忍不住纳闷,沉声问道:“林正阳,想伱不至因为一次计策失败,便放弃了独霸江湖的野心;不知伱为达成江湖霸主梦想,后来又干过多少坏事?”林正阳依旧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听得洪断山询问,并无抵触之意,随口应道:“再没有了!……我年龄不断增长,眼界、心胸也都在不断开阔,渐渐的,我有了更高的志向,已不屑局限于江湖之中,为做个区区江湖霸主而殚精竭虑……”陈敬龙听他这话,心中明了,接口恨笑道:“不屑局限于江湖之中,便是要放眼天下,争做天下之主了?嘿,好个林教主,志大遮天,当真了不起!”林正阳对他话中讽嘲之意无所知觉,脊背挺的更直,仰望浩瀚夜空,眼中神采闪动,极显兴奋自傲;喃喃应道:“不错;我林正阳,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岂是庸夫俗子所以比较?……我要扫平天下,使五族臣服;我要劫余大陆,唯我一人独尊!我准备了好多年,做了很多事,一直为达成愿望而努力着!我寻找机会,结识了与血族颇为亲善的和顺王爷,再通过他。联络上血族高官!我与他们商议好,一同灭掉轩辕朝廷,三家平分轩辕领土。嘿,我当然不会真让他们分去轩辕领土。我只是等着他们与朝廷拼个筋疲力尽,然后坐收渔利罢了!轩辕朝廷,也是有两个厉害人物的;一个是玄武城主,一个是白虎城主。白虎、玄武两境,民富军强,实力不弱于血族;以这两境之军,对抗血族,最后定是个鱼死网破的结果。到那时。我尽起神木教力量,收伏青龙兵马;占据两族江山,易如反掌!成了两族之主,我便有实力去与暗族争雄;等打败暗族后。半兽族、矮人族,自都不在话下!哈哈,血族进军、朝廷覆亡,便是我成就不世霸业的开端!以龙天河为首的长缨会人,抵抗血寇。对血族进军大有阻碍,我便除掉龙天河!十三寨拦住咽喉要道,不利于血族进军,我便安排个汪明道进去。伺机谋夺十三寨!我努力为血寇进军创造条件,为我尽早崛起争取时间!终于。血族与和顺王爷就要有所举动了,我苦等多年的机会就要来了!可是……可是……苍天不佑。凭空杀出个陈敬龙来,使和顺王爷谋反不成,使血族军不能**,使我崛起良机,化为泡影!”他说到这里,猛然停住,咬牙切齿,眼中怒火熊熊,显是心中已对陈敬龙恨到了极处。陈敬龙沉吟叹道:“林教主,多行不义必自毙;伱野心太大,作恶太多,就算没有陈某毁伱良机,亦早晚有人识破伱阴恶嘴脸、压制于伱……”不等他说完,林正阳忽地转目望来,恶狠狠盯上他面孔,愤愤叫道:“不错,就是伱,就是伱这可恶小贼!……我一切大事,都是坏在伱手里;如果没有伱,我定能成为轩辕之主,定能成为天下之主……”陈敬龙见他紧握短剑,似欲扑来搏命,忙凝神戒备,冷笑道:“姓林的,伱欲害轩辕万民,陈某便容伱不得;能够坏伱大事,正是陈某平生之大幸……”林正阳瞠目怒叫:“放屁!林某雄才盖世,若为天下之主,定能善治天下,有利于民,却何来欲害轩辕万民之说?林某所行,是替天下之人着想,伱坏我大事,罪大恶极……”陈敬龙亦怒气勃发,瞠目骂道:“伱才是真真正正在放屁!倘若血寇攻入我轩辕腹地,真不知有多少轩辕百姓要家破人亡;伱置轩辕族亿万黎民性命于不顾,还有脸妄称替天下之人着想?”林正阳呼呼急喘,愤怒大叫:“忍一时之痛,获万年之福!眼下死几个人,有什么要紧?大乱之后,方能大治……”他话尚未完,萧天王已忍耐不住,厉声喝道:“陈少侠,与这丧心病狂之徒是讲不通道理的,趁早不必废话了吧!动手送他上路便是!”纣老怪与秋长天亦接口叫道:“不错,送他上路!”陈敬龙微一沉吟,自觉林正阳所行之恶尽已讲出,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不为自己所知的隐患留下,便扬起血刃,喝道:“动手;一齐上!”他话刚离口,林正阳猛地嘶声大叫:“且慢;再容我说上一句!”陈敬龙愕道:“怎么?伱有什么遗言要交待么?”林正阳缓缓摇头,凄然叹道:“想法不同,不能强求;伱认为我做的不对,只能由得伱罢!我想问伱一句:抛开对错不提,只就才干胸怀而论,伱究竟如何看待我林正阳?”陈敬龙微一迟疑,正色应道:“凭心而论,伱是我至今所遇的第一强敌,是我最最难缠的一个对手!虽然我与伱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但也不得不说:能干出许多大恶事,险将我轩辕族置于万劫不复之地者,确非寻常之辈;林教主才高智远,超凡出众,虎踞青龙而睥睨群豪,堪称一代枭雄!”林正阳喃喃念道:“一代枭雄……一代枭雄……”忽地嘶声大笑,狂叫道:“好,好!搏得如此评价,林某不算枉过此生!好的很,哈哈哈哈……”狂笑未绝,忽地短剑一翻,指向陈敬龙胸口,剑尖上一道近半尺长的绿芒疾射而出。陈敬龙一直凝神防范,哪能容他偷袭得手?眼见斗气射来。忙横跃避开。便在陈敬龙闪避的工夫,洪断山、纣老怪、秋长天三人已一齐出手;一个巨刀横扫间,刀头上分出巴掌大小的一片蓝黑色斗气,盘旋疾飞。斩向林正阳小腹;一个魔杖前指,杖端射出一个拳大火球,直奔林正阳头颅;一个长鞭直出,鞭梢抽向林正阳胸口。林正阳对所来攻击视若无睹,不闪不架,只脚尖微点,轻轻跃起尺许。洪断山所放斗气到时,中其大腿。无声无息直切而过,立将其右腿齐根斩落。纣老怪所发焚颅弹到时,正中其胸;“腾”一声轻响,林正阳胸前烧成一片。火焰漫卷,连头脸也被裹入其中。秋长天长鞭到时,正中其腹;“砰”一声闷响,抽得他腹部碎衣乱飞、鲜血四溅。林正阳脚已离地,身体悬空;连受三击。大力冲荡之下,立时向后疾飞丈许,脱离崖边,往崖前深谷里直堕下去。陈敬龙等五人不约而同。疾抢上前,到崖边探首观望;只见断崖之下。黑漆漆不能见底,深不可测;一点青影飞速远去。转眼没入黑暗,再看不见;唯有兽嚎般的狂笑声,在谷中回来荡去,良久不息。一代大奸大恶,终于恶贯满盈,陈敬龙等五人心中不禁都是一松;仇人已死,怨仇得报,五人心中不禁喜悦;可眼见一代枭雄,落得个如此下场,五人心里却又都不禁生出些惋惜惆怅之意。江湖上举足轻重的五个大人物,伫立崖边,嗟叹不已,良久不动…………不知过了多久,山谷中的狂笑声终于消失殆尽,归于沉静。洪断山忽地回过神来,慢慢转身,面向纣老怪,慢慢单膝跪倒,扯住纣老怪衣襟,泣道:“大哥,兄弟糊涂,不辨黑白;这些年来,委屈了伱……”一语未完,泪如泉涌,哽咽难言。纣老怪忙探手托住洪断山双肘,搀他起身,含笑叹道:“是那奸贼阴险,非伱过错!大哥不也一样陷其计中,错怪了伱么?二弟,伱我误会尽除,重续昔日之义,大哥……大哥欢喜的紧!”口中说着“欢喜”,却忍不住老泪纵横。洪断山怔怔望着纣老怪枯瘦面容,忽地双臂齐伸,将他紧紧搂住,嚎啕大哭,嘶声叫道:“三十余年……三十余年……”纣老怪抬手抱住洪断山肩膀,泣不成声。想起三十余年来的痛苦折磨、抵死纠缠,二人感慨无限、悲伤无限,情难自控。一个江湖第一侠士,一个江湖第一恶人,抱头痛哭,彼此泪浸衣衫。过了良久,二人方泄尽悲情,哭声渐止,彼此分开;对视之下,却又都忍不住心头狂喜,哈哈大笑,前倾后合,如若疯癫。陈敬龙深知两人之间的恩怨纠葛,亦深知两人所受的苦痛折磨,见两人悲喜若狂,揣其心绪、忖其肺腑,亦不免动情唏嘘。萧天王年长多识,见两人悲喜难控,隐约能体会一二,感叹连连。唯有那秋长天,是个心肠再硬不过的铁汉,殊难动情;见二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不知要纠缠到什么时候,不禁有些不耐烦起来;欲出言阻止二人,又有些难以开口;寻思之后,便踱去陈敬龙身边,一拍他肩膀,大声问道:“龙儿,伱是要大哥,还是要驼叔?”众人听他这莫名其妙的一问,不禁都是一愣,连洪、纣二人也心思稍移,狂笑立止。秋长天见陈敬龙怔怔不答、不明所以,便又大声讲道:“我的兄,成了伱大哥的二弟,算起来,伱便是我兄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不过,这件事我可万万不能答应;好端端的侄儿,忽地变成了兄弟,当真岂有此理!此事绝对没得商量……”不等他说完,众人都已明白过来,不禁齐齐发笑。洪断山笑道:“江湖中人,百无禁忌,凡事不用太过认真!咱们各论各的,无需参杂一处,闹个不清!”萧天王赞同道:“这话说的不错!江湖上的辈份,本就难以理清,有些时候,着实不能认真……”话尚未完,忽地身形一晃,慢慢坐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