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群从身边疾驰而过,铁蹄铮铮,尘土飞扬,颇有些雄关漫道,迈步重越的气度。慕容襄正要称赞几句,不经意看见旁边店铺里奔出一名三四岁的小娃儿,许是大人疏于看管,竟晃动着胖胖的小手,兴高采烈朝那人马跑去!“小心!阮侍卫!”慕容襄叫了一声,迈出几步,身旁的阮慎言身形一动,倏地奔出三丈有余,一掌轻劈迎面而来的马儿,另一只手去抓那个就要撞上马群的小身子。那马上的骑士,几乎同时勒住缰绳,往后生生一扯,**的骏马却是受了惊,狂嘶一声,戾气横生,冲往路边,那骑士惊呼一声,但见马儿已朝这边茫然站立的风御庭撞过来。慕容襄见情形危急,想也不想,冲了过来,本能将他往一旁狠狠推开,自己却毫无防备,完全置身于惊马的怒蹄之下!“公子!”那边,阮慎言随手将小孩朝路人手里一塞,回身来救,却仍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马儿前蹄高高跃起,朝慕容襄身上重重撞去。我命休矣!她双眼紧闭,面色发白,直立不动,电光石火的刹那,心中转过无数念头:这次,真的死掉了吗?多半会。既然如此,那她就表现得镇定一点吧,死得悲壮一些吧。哥哥,他会突然出现来救自己么?应该不会,这分别的时日,长久得她都已经快想不起他做死神时的模样了。御庭,她若为了救他而死,他会不会难过内疚呢?一定会的,他原本就是那样多情善良的人啊。若尘,本来想来看你,无奈上天要收我的命去,只好失约了。 爹娘,祖母,二姐,涵儿,小绿,纪宣,陈齐,阮慎言,师父,吕伯伯,霁云哥哥,皇帝,萧丞相,韦大人,……咦,还有好多好多的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十年来欠下的感情债还真多!不能一一跟他们告个别啊,真是遗憾。……怎么象在拍电影,尽是慢镜头啊,她都想了那么多人和事了,这马儿还是没有撞上来,怎么回事?慕容襄有丝疑惑,慢慢地张开眼睛,自己竟是被另一马上之人抓了后背,悬在半空!她吃了一惊,抬头望去,眼前却是一张陌生的脸,粗黑的眉毛因探究的意味而微微上挑着,明亮的眼眸瞪着自己,闪过一丝好奇,挺直的鼻梁,翼尖隐约溢出汗意,紧抿的薄唇,周围一圈青色的胡茬,面容略带一点疲惫,银白色的头盔下面垂下几丝凌乱的发,同色的铠甲上有几抹干涸的暗红血迹,但整个人流露出的却是说不出的威武霸气。眼前的男子,没有风御庭的俊朗潇洒,却是英气逼人,男人味十足,阳光照射下,便如同天神一般。“你,不准备放我下来吗?”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她也不甘示弱,睁大眼睛,瞪视回去。“哈哈哈……”男子大笑出声:“暂时,还没这个打算!”说着,长手一伸,变抓为抱,将她单薄的身子搂过来,放她坐在自己身前,孔武有力的手臂环绕在她的纤腰之上,精壮结实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却是喝了声“驾”,同时双腿一夹,撇开目瞪口呆的众人,朝前方疾驰而去。那队伍前方的铁骑,一见男子的坐骑过来,纷纷退至街道两旁,自觉让出一条空路来,让他飞驰过去。“阮侍卫……”风御庭闻听声音不对,焦急叫出声来,双手藏于袖中,业已紧握成拳!不待他说完,阮慎言双足急蹬,已如离弦之箭,快若光影,朝男子坐骑远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下去!”阮慎言奔至一骑面前,纵身跃起,将马上之人拉了下来,自己取而代之。——有了马儿助力,确实比双足快得多了。慕容襄坐在男子身前,听得耳畔呼呼风声,她不会骑马,身子又娇弱,自是面色苍白,手足冰凉,吓得不轻,即便如此,她也并不为自己担忧,直觉认为,面容气质如此出色的男子,不象是坏人,应该不会为难自己吧。“你不怕我么?”男子附在她耳边问着,因为骏马飞驰的缘故,话声夹着风声,不甚清晰,是以必须要贴得紧紧地说,那热乎乎的气息,吹在她耳畔,痒痒的,引得她身子微颤,实在不舒服得很。“还好,如果你骑得慢一点的话!”慕容襄忍住胸中有些反胃的感觉,侧头大声说道。男子闻言,又在背后发出闷闷的笑声,这个绝色少年到底是谁啊?说话做事实在特别,今日这番闹腾,倒是大大纾解了他这几日来的愁苦与郁闷,真没想到,自己还能笑得出来,在赫连兄弟被那阴风山寨的恶贼砍下头颅,悬挂在寨门旗杆上之后!想到这里,他眼神一暗,扯了缰绳,将马儿的速度渐渐放缓下来。“公子!”背后传来阮慎言的呼声。慕容襄答应了一声,却见此处已不是繁华热闹的北锦城,而是城外的一处空旷地带,男子停住前行,一个利落的动作,跳下马来,只轻轻拉住缰绳不动。没了男子的庇护,慕容襄一个不稳,险些跟着摔下马来,她惊呼一声,赶紧抱住马鞍,伏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姿态很是狼狈。阮慎言见状,弃了坐骑,几个翻腾,飞身过来,在马前站定,面朝惊魂未定的慕容襄,伸手过去,急急问道:“公子,你没事吧?”“我没事。”慕容襄皱了皱眉头,强自忍受胸中的不适感。也许这男子有什么难言心事,才拉了她一起策马狂奔,她坐在他身前,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怒气、心痛与悲伤!那样强烈的感觉,让她也跟着有些难过起来。“你是哪家的公子哥儿?北锦男儿,鲜有你这样不会骑术,胆小懦弱的!”男子背负双手,身子立得笔直,一身银色盔甲,在阳光下闪烁着炫目的光辉。“谁说我是北锦人士?这位兵哥,凡事不要理所当然。”慕容襄由阮慎言扶着,小心下得马来,淡淡说道,因为他轻视的口吻,语气却是有些不悦。“公子,这是当朝兵部右侍郎,冷君毅将军,不是一般的兵哥。”阮慎言在一旁提醒道。男子不动声色,问道:“你认识我?”他朝阮慎言定睛细看,心中有了模糊的印象:“你是三殿下身边的侍卫?”阮慎言抱拳行礼,恭敬说道:“卑职见过冷将军!”他是殿下身边的人,身份地位也是不低,但对这位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却是发自内心的敬佩。“喂,那个,你们聊够没有,我晕马,好象不行了……”慕容襄按着胸口,表情痛苦。阮慎言急急过来,冷君毅却比他更快一步,一把将慕容襄扶住,伸手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慕容襄只觉得胸中翻腾,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唉,这个身子真是太娇气了,骑个马而已,居然还会有晕车晕船的反应!“谢谢!”吐过之后,感觉好了一点,她接过阮慎言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下嘴,感激说道。冷君毅转身从马鞍处取下一个水壶,摇了摇,走了过来,打开盖子,递到她面前:“来,喝一点,漱下口。”慕容襄看他一眼,奇怪自己对于这个罪魁祸首,竟是一点也不计较。她也不客气,接过来仰头便饮进一大口,在口中咕嘟数声,又自吐了出来,感觉身上好了很多。哦,那水壶原本只有半壶,想必是他先前喝过,好像他们都没有想到要擦下壶口,那她喝的同时,不是也尝到了他的口水?一想到此,红晕顿时染上她的脸,阵阵热力让她不禁垂下头去,不敢去看身边之人。阮慎言有些奇怪,最近公子怎么老是脸红,上回从风公子房中出来,面上也是红云不断,这回在冷将军面前,也是红霞满面,怎么也不象公子平日爽朗的性格啊!“哦,你就是南棠公子襄?”冷君毅对她一阵打量,见她一身月白色的衣衫,虽因为身子不适,面色愈发苍白,但对于她清雅的气质,精致的五官,却是丝毫未损,他忽然有些明白,先前就听说,清平山庄庄主大婚,很是气派,宾客盈门,就连名满天下的明月公子,都从南棠给请了过来。而眼前这位绝色少年,应该就是那人人仰慕赞颂的神仙公子吧!“慕容襄见过冷将军!”她拱手作礼,客气说道,阮慎言在皇宫里呆得久了,也是个眼高过顶的人,他方才对这冷将军如此恭敬,那这人应该也是个大大的人物吧。好像她多年前也有听过什么冷将军,但当时没注意记下,也就渐渐淡忘了。“方才是君毅无礼,跟慕容公子开个玩笑,还请公子不要介意!”冷君毅抱拳歉意说道,刚才见她吐得眉心紧皱,面色惨白如纸,不知为何,他的心也跟着刺痛起来。“无妨,我这点小小苦痛,比起将军心中之殇,却是不足一提。”慕容襄叹了口气,看着他,幽幽说道。冷君毅闻言,瞪视着她,但见她一脸关切与理解,那明媚的目光,直直望过来,一直望进自己的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