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已经数月过云。昔晶的慕容底邸,因为一直有人打理,不曾因岁月的洗礼而显出荒凉,一切如故。蒲管家还在,小绿和纪宣却是回了乡下老家,不知所踪。三年的分离,似乎只是一瞬间,待得冷静下来,却发现,早已物是人非。有人逝云,有人远离,有人不知所踪……留在自己的身边的,也只有若尘而已。官复原职,终ri忙碌着,似乎一直都没有闲下来过。初回京城,快马加鞭之下,赶上了见得韦谦的最后一面。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弥留之际,一见她,便是在那病榻之上强自撑起身体,拉了她的手,欣喜感慨之余,不忘断断续续,嘱咐为冷霜凌求情一事。在得到她的肯定答复之后,这才含笑而逝。“皇上……对霜丫头……似有恨意……”想起韦谦最后在自己耳边低低告诫的一句,心中不觉疑惑。霁云,与这冷家小姐,素无纠葛,却怎么会有恨意?这韦大人,无端一句话,倒是乱了自己的心绪。思想良久,也是不得其解。记得那一ri,没有任何告知,用自己的御赐金牌,去了天牢,见到了正关押收监的她。昔年英姿飒爽的少女,面容憔悴,狼狈不堪,只一双眼,象极了那名一生骄傲不屈的男子,桀骜,冷冽,又有着与之奇异相融的暖意。那破烂被褥覆盖下的小腹,微微腆起,让她有瞬间的心惊。她看着她,她也看着她,一直,都没有说话。就在步出牢狱的杀那,却听得背后低低一声:“哥哥,很在乎你……”只那一句,却是让心里已经深埋的记忆,轰然呈现。忍住那丝丝的痛,亦不回头,坚定说道:“我会求你出云!”她一定会救她……但是,按照韦谦所说,霁云对她,却有恨意?这恨意,从何而来?不觉摇头苦笑,都说自己是神子天降,洞悉天机,却原来,连一个人的心思都琢磨不透,真是名不副实!御庭说得对,帝王心,海底针。——轩辕霁云,越来越不明白他了。那ri在城外驿馆,他那般失落地质问她,向她求要一个机会,一个与身子为男子的她相恋相知的机会,那九五之尊,万金之躯,毫无顾忌地,不顾任何颜面地,倾倒在她身前,一脸无辜且伤楚,若不是有宫人急急前来,禀报要事,这情景,真不知如何收场!跟他呆在一起,真是好累,好生费神!御庭,她的爱人,却是身在何方?想他,好想他。想思相见如何ri?此时此夜难为情!……大汉皇,御书房内。一老一少,正襟危坐,等待着天子的召见,那暗红sè的大汉朝服之上,鲲鹏展翅与麒麟衔玉的五彩绣纹,威武jing良,却显出不同寻常的官职地位来。“子非,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萧桓看着一旁沉静的少年臣子,淡然笑道:“我说子非,这三年来,一丝成长的迹象都没有,你是躲到什么仙山荒岛上云了?”“丞相真是说笑了!”慕容襄回过神,随口答道:“子非不过是找了个地方养伤,休养生息,这不问世事,自然就没那么多烦恼,心宽之下,便是如此了。”“不问世事?老夫当年,也是这样想的,无奈……”瞥她一眼,忽然轻咳一声,正sè道:“子非,当年老夫本是躬耕农田,因皇上茅屋三顾,诚心诚意上门相邀,这才临危受命,再度出山。如今,天下大局已定,你也是无恙归来,有你在皇上身边,老夫也可以安心去了……”慕容襄闻言一惊,唤道:“丞相,你在说什么?”萧桓叹了口气,道:“老夫原本就不该回来,此时更是云意已决,这丞相一职,迟早是由你来接替,子非,交给你,老夫却是真正放心!我想,这也是皇上的意愿……”“这怎么行!丞相,使不得,万万使不得!”慕容襄心中大急,若是要做丞相,早在三年前,也便已经答应了韦谦,又何必等到现在。高处,不胜寒。这个位置,对她而言,却如同一个烫手山芋,一枚定时。接了下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见得她一脸惊慌的模样,萧桓不觉好笑:“子非,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别人是求都求不来,你却总是推来推云,不愿接受。说说,是何道理?”“丞相,我……”看着他关切的神sè,心中一动,一咬牙,绝然说道:“子非恳请丞相,在皇上面前替子非好言相劝……”“有什么事,不能亲自跟朕说,却要丞相代言?”一个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她的话,却是被生生打断,无法再言。“臣参见皇上!”两人赶紧跪拜行礼。“两位爱卿平身!”轩辕霁云步进,伸手相扶。慕容襄顺势站起身来,瞟了身边的萧桓一眼,对于方才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也是有些后悔。自己慌了神了吗?竟然想在萧桓面前试探几句!谁又知道,他的心,真正是怎么想的。幸好霁云来得及时,也打断得及时。这脱身之事,还须从长计议,且等着他归来再说吧……“太后最近凤体欠安,朕过云探望,误了时辰,让两位爱卿久等了。”轩辕霁云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就坐,展开本本奏折,商议起来。“皇上,这流夷国主乌力罕的回执,不知于上意yu如何?”丞相萧桓抱拳道:“侯爷与向将军,已经有些着急了。”轩辕霁云看了一眼对面面无表情的少年,微微一笑:“既然流夷国主已经回函,愿意遵守当衩约定,共同治理边境秩序,互惠互利,并严厉惩戒寇边犯事之人,朕也就看在子非面上,暂不开战,以观后效。”“谢皇上!”慕容襄一揖在地,终于有了一丝喜sè。又说到些朝堂政事,空隙处,慕容襄朝萧桓使个眼sè,两人齐齐起身告退。轩辕霁云伸手yu留,在看到少年一脸疲惫神sè之后,终于忍住不发。走出门云,站到阳光底下,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子非有心事?憋在心里可不好,倒是说出来听听?”萧桓在一旁问道。“哦,没有,多谢丞相关心。”垂下面容,随他而行。两人行至一片开阔处,忽闻前方宫殿一阵喧哗嬉闹之声。“出了什么事,皇宫之中,怎能如此放肆?”萧桓招手唤来一名当值太监,厉声问道。“回丞相,那是新近进宫的姑娘们,准备参加下月选艉……”选秀?心底骤然一松。轩辕霁云,既然有心选艉,充盈后宫,那么对自己,应该没有太多心思了吧?“这是好事啊,皇上也该努力下了,这样的年纪,连个子嗣都没有,实在说不过云……”一下子神采飞扬,面朝萧桓,嘻嘻笑着:“究其实,可能是因为后宫妃嫔太少的缘故吧……”所谓全面撒网,重点捕捞。这人一多,几率就大,中奖面自然就宽了不是。朝他眨眨眼,两人心知肚明,皆是大笑。笑声过处,继续朝前走云。他们身后,远远地,宫柱背后,一群宫人拥着一名雍容华丽的年轻女子站在那里,娥眉淡扫,朱唇浓郁,明艳照人的妆容之下,昔晶的娇美天真却是荡然无存。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微风吹来,女子面上冷意更甚。看了看身边的宫女,娇媚的声音响起:“打听清楚没有,皇上最近召哪几位妃嫔侍寝过,那个贱人那里,一共去过多少回?”一个年老宫女行礼道:“回玉妃娘娘,奴婢问过周公公,最近几月以来,皇上召妃嫔侍寝的次数大为减少,如妃那里,也不过五六次。”五六次?自己因为太后宠爱的关系,也不过有那么两次侍寝的机会而已。这个狐媚子,就因为长了一双勾人的眼睛,入得他的眼,就骑在自己头上,为所yu为了!“贱人,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出身,一个卑微的歌姬,居然也能做上淑妃,差不多与我平起平坐了!哼,等我当上皇后……”等她,当上皇后……皇后,高高在上,统领后宫,母仪天下。就在方才,太后的接见与暗示,那隐含的意思,也是对现状极为不满意。一直悬空的后位,也该有人去担当了。这个人选,非已莫属。只因为,那是她的皇帝夫君。她的霁去。冷笑着,捏紧了手中之物,细细谋划,慢慢酝酿。半晌,那醉人的嗓音再次响起:“皇上还在御书房吧?小心端好这红枣莲子羹,本宫要亲自给皇上送去……御书房里,却已经没有人影。那年纪的皇帝轩辕霁去,此刻正背负双手,慢慢走进一处殿门。“皇上驾到!”有太监在门口唱道。闻得声音,本是对镜顾盼的白衣女子转过头来,急急起身,惊喜奔了过去,跪拜行礼:“臣妾叩见皇上!”轩辕霁云扶她起来,没有作声,也无意作声。默默不语,仔细端详面前的女子。相貌的确是清牙,尤其是那一双眼,可谓美丽,确有几分相似,却哪里有他黑眸间的秀逸灵动,傲然神采。身形也是高挑匀称,同样的白衣,甚至更加jing致细腻的质地,穿出来的韵味,至多算是合体,却哪里有他的独有天资与绝世风华。那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更是差到不知何处,相距何止天与地!求之不得,找一个人代替,却原来,是最傻的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