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朗的声音入耳,顿时呆若雕塑。是幻觉吗?她怎么听到风御庭的声音?狂喜间,又怕自己是做梦,不敢回头,怔愣在原地,保持着原先的姿态,一动不动。一双手臂适时环绕过来,下一刻,她便被翻转了身子,拥入那坚实温暖的怀抱。“怎么,多ri不见,都不愿让我抱了吗?”感觉到她的僵硬,男子戏谑笑道。“风御庭,该死的,你怎么现在才来——”低喊了一声,死命搂住他的脖子,呜咽作声,喜极而泣:“终于,还是让我等到你了,这十ri,怎么比半辈子都要漫长……”“襄儿,我的襄儿……”他的唇,颤抖着,带着丝丝后怕,带着无尽的怜惜与感动,尽数落数她的发间,她的颊上,声音沙哑道:“我以为,你已经一心一意要当他的皇后,不想做我的庄主夫人了……”“你,可恶……”一掌推开他,两人距离分开了些,对上他的脸,不觉惊呼:“怎么变成这副模样——”老天,这真是她的夫君吗?那个与她起名的,俊朗出众,风雅超然的暧ri公子?眼前的男子,长发凌乱,衣衫皱褶,面上没有一丝血sè,薄唇周围满是胡渣,整个人都是那么乱七八糟,落魄而潦倒,只那一双眼,一眨不眨望着自己,火一般炙热。“风御庭,你是落草为寇了吗?”纤手指着他,破涕为笑:“告诉你,那庄主夫人我还勉强可以做,若是换做压寨夫人,你想都别想!”“襄儿,你这个害人jing,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大步过来,恨恨瞪着她从头到脚的华美服饰,大手朝着那发髻上的珠花一阵拉扯甩落:“谁给你打扮成这样的?你都从来没在我面前装过女装,这第一回,竟然是让别人看到,真是气死我!”慕容襄好笑看着他的抓狂模样,嗔道:“有本事你把我这身衣服一起扯掉!”“你以为我不敢么?”握住她的肩,面露凶相。娇笑间,忽然听得背后有人喊道:“你,你这恶徒,放开姑娘!我,我跟你拼了!”回头一看,却是那娇小玲珑的宫女环儿,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木棍,双手紧紧握着,颤抖着指向风御庭。“这个小丫头,对你倒还忠心……”风御庭环住她的纤腰,一起面对着那故作镇定的人儿。“恶徒,放开你的脏手,姑娘是天仙一般的人儿,岂是你……”只有那青年俊美的皇帝陛下,才有资格拥有她呀,而不是眼前这个凶巴巴的粗俗男子!“环儿——”慕容襄唤了一声,轻笑着,侧头望向身边的男子,眼底是无法抑制的心满意足:“他不是恶徒,他是我的夫君,是我慕容襄这辈子唯一想要的男子!”什么?夫君?环儿目瞪口呆,手中的木棍无力的垂下,眼睁睁看着那粗俗男子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一声清啸,带着她心目中圣洁的仙子自平地飞起,跃过那高高的墙头,瞬间消失不见。怎么会这样?姑娘的夫君,竟是这个样子……墙外,青衣男子里在门前,侍卫丢盔弃甲,乱七八糟倒了一地。“公子——”一见风御庭抱了人出来,赶紧迎了上去,声音发颤:“公子……还好么……”“我还好,只是苦了你们两个——”莫若尘的模样,比起风御庭来,也是好不到哪里去,尤其那一头白发,让人看了心酸。“有话路上再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吧!”风御庭温言道,抱紧她,与莫若尘一前一后,飞奔而去。“你们怎么找到我的?”疑惑一问。“胡乱找到的。”风御庭不愿多说,倒是莫若尘替他做了回答:“风公子在皇宫之中找了五天,终于认定公子不在宫中,这才转出宫来,四处探寻……”“别提了,若非是我心思紊乱,谋划无序,怎么会整整十ri,才将你找出来……”“对不起,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她的抱歉,换来的,是两名男子安慰一笑。靠在风御庭怀中,两旁的景致不断朝身后掠去,不自觉朝身后一望,一块漆痕斑驳的牌匾映入眼帘,喃喃念道:“汝阳王府——”“不错,正是汝阳王府,轩辕霁云城府颇深,竟是将你藏在这废弃多年的宅子里,害得我们一阵好找……”汝阳王府,当初意yu谋反的汝阳王的府邸,难怪如此华美富丽……坐在车厢之中,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直觉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究竟是什么呢?“之前的宅子不能再回去了,冷霜凌已经安排送出京城去了,那个轩辕坤晔,我们尚是自身难保,对他只怕是无能为力了……”风御庭看了她一眼,又道:“这临域之中,所有的商行店铺我都做了安排,倒不用担心。现在我们立时出城,直取北锦!襄儿,你意下如何?”“好,都听你的。”好累,软软靠着他的肩膀,闭上眼,什么都不愿再去想了。“这样柔顺,都不像是你了。”风御庭搂紧她,满足微笑:“襄儿,再找不到你,我与若尘都要疯掉了,你知不知道?”“我也是快要疯掉了——”忽然想起一事,直起身子,睁眼望他:“你这十ri之中,到底做了些什么,惹了不少事情,是不是?”有此一问的原因,是想起轩辕霁云临走时那焦虑与愤怒的神情,想必是跟他有关。“我可没做什么——”他轻哼一声,笑道:“不过是放了几把火而已,再将你神子被囚的消息小小传扬一番,仅此而已。”“在哪里放的火?”老天,不会如自己所想吧?风御庭但笑不语。不用他说,自己也猜得到,多半是皇宫大殿,神坛祭祠,兵部重地一类的地方,更有可能,是轩辕霁云的乾清宫!至于自己被囚的讯息,想到半年前重回京城之时,那临域百姓闻风而动,夹道欢呼的热闹场景,也难怪阮慎言会说宫里宫外乱成一片。没想到,他经商管事井井有条,捣起乱来也是毫不含糊!“方才在那王府之中,你与若尘,是什么时候来的?”歇了下,忍不住又问,这个问题比较重要,不能不答。风御庭斜睥着她:“你说呢?”慕容襄直直望他,心中了然:“难怪,我怎么就觉得那只白猫有些古怪——”车前,沉静的声音及时补充:“风公子弹指神功的功夫,越来越jing准了……”是,从亭子顶上弹落一只猫儿,那是绰绰有余!慕容襄超车前应了一声,回头瞪他一眼,一拳打了过去:“你就在一旁看着我与他在一起,都能忍住不予现身,你愿意看着别人与我亲热吗?”风御庭大手张开,一把握住她挥来的粉拳,笑道:“先前已经忍不住要出来捉jiān了,但是你当时的表情真是太可爱了,我是胸有成竹,才有多看了一下,再弹落那只猫儿——”凑近了她的耳畔,低声道:“放心,那皇帝真要是有过分举动,我会跳出来杀了他。”看着那坚定自信的眼神,欣慰之余,亦是不禁叹了口气,接下来的ri子,他们三人,便是要成为朝廷的对立面,浪迹天涯了。掀开车帘,望着街巷两旁的景致,怔怔出神。当初应邀如cháo,刚刚踏进京城之时,是多么的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如今,真要做那流亡之人吗?逃避,真的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吗?一想起轩辕霁云,不觉心生惆怅,更是深深遗憾……“在想什么?”他的手臂动了一下,调整了姿势,让她能够更加舒服地靠近他的怀中。“我在想,霁云什么时候会再回王府,发想我的人已经不再……”“霁云?这个时候,你还叫得这样亲热,他都如此伤害你,囚禁你……”风御庭挑了挑眉,甚是不满:“要不是考虑到大局,我不会轻饶他……”“你不会明白的——”抬起头,坦然望他:“御庭,你知道吗?就在方才,我想到霁云,想到自小相识的点点滴滴,想到这么多年来,他对我的关心与爱护,我发现,我其实对他一点都恨不起来,如果可能,我真愿意回到当初,他不是心思难测的皇帝,只是那一心宠爱我的霁云哥哥……”风御庭看着她,凤眸深沉,半晌,才道:“如此袒护他,就不怕我与若尘难过?我们为了找你,都只剩半条命了!”“不是袒护,而是——”歉意满怀,斟酌一下,又继续说道:“他毕竟是一名帝王,以他昔ri温润如水的xing子,要做到今ri之成就,实属不易,尽管有那么多外力巧合,说到底,他最终还是不忍心伤我,没有做绝,否则以他现在的声势与权力,真要做,也便是做了……”“真不知怎么说你……”风御庭摇了摇头,将怀中之人搂得更紧。马车行驶在宽阔的官道上,离来路越来越远,京城临域,已经被远远抛在后面。经过数ri的担忧,这一回,终于可以躺在他的怀中,睡上一个安稳觉。混混睡了一会,又自醒转,一睁眼,便是男子关切的神情:“襄儿,时辰尚早,再睡一会吧,我与若尘轮流驾车,你不用担心。”慕容襄摇了摇头,走起身来笑道:“不知为何,心里忐忑不安,总是睡不沉……”突然,脑中一道光芒闪过,刹那间,想起一个人来,失声道:“是他……”终于想起,今ri在汝阳王府见到的那个玄衣侍卫,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眼熟。那个人,她真的是见过的,就是当年在那个树林之中,就在蒙昊身边,曾对他们大喝一声的侍卫!尽管当时他蒙了面,但是那双眼,那嗓音,以她过目不忘的记xing,决计不会记错。那个人,不是蒙昊的死士吗?怎么会出现在汝阳王府?“怎么了?”风御庭不解问道。“御庭——”深深蹙眉,回忆着当时轩辕霁云所说,那蒙昊是被皇帝与丞相背叛,才落得被囚禁的下场:“记得一年之前,蒙傲就与大汉在麒麟关停息战事,却迟迟不见进展,那蒙昊应该不是如此优柔寡断之人……”他,怎么会如此轻易中计,被偷偷带入大汉境内?“听说他已经很久没在人前露面了——怎么忽然想到这个人?”“我才在王府进过他——”说到这里,心中不禁一阵慌乱,不对,不该是这样啊,那个蒙昊的眼神,那个侍卫的眼神,都那么奇怪:“御庭,你说,如果你身边的人背叛你,与敌人合谋,甚至是施了手段将你弄去送给敌人营中,你会……”话没说完,已被他一口打断:“我应该没那么笨,定会事先有所察觉,然后——”“然后假意中计,再将计就计,置之死地而后生,来一个绝地反扑!”慕容襄脱口而出。总算想明白了,为什么在那牢房之中,蒙昊看向自己的眼神会那么奇怪——那是因为,他从来就没把他自己当作囚徒,那不过是他将计就计的策略而已,以他的本事心计,绝不是这样轻易就能俘虏之人!他的目的,是以此为契机,再次进入大汉皇城!而那个侍卫,就是他的安插的一枚棋子,他的内应……“襄儿,你到底在说什么?”风御庭看着眼前面sè苍白之人,微微诧异。“霁云,他现在很危险……”轻轻说出这样一句,慢慢寻找到他的手,握紧从掌心之中透出的温暖,抬起头,眸光一点一点聚拢,眼底,是不可改变的决心:“我们,回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