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人黑旋风全都认识。为首的是完颜长之的“王府总管”班建侯。其余两个人是在“高手大会”中“亮过相”的蒙古剑客呼韩邪和巴真。不过由于黑旋风改了装束,脸部也经过化装,在黑夜的树林里,虽然有积雪的光辉,这三个人在急切之间,却是认不出他了。班建侯看见那人是金国的军官打扮,颇为诧异,便即走上前去,喝道:“你是那一营的,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不听命令,私自和蒙古客人打架?”原来金国为了讨好蒙古,完颜长之也想巴结拖雷,是以早就曾经告诫过部下,必须优礼蒙古客人,避免争执,斗殴那是更不容许的了。甚至规定:蒙古人骂他们,他门不许还口;蒙古人打他们,他们也不许还手。呼韩邪与巴真看见黑旋风作蒙古人的打扮,也是大为诧异,心想:“这人的本领很是不错,决不能只是一个小兵。但拖雷元帅手下的武士我们都是认识的,这个人却是谁呢?”于是也就跑上去盘问他,当然说的都是蒙古话了。这一来黑旋风和那个人登时恍然大悟,黑旋风心里想道:“原来他是和我一样,为了偷进长白山,所以才扮作鞑子的。”盘问之下,黑旋风和那个人自是露出了马脚了,那人先下手为强,喝道:“完颜长之害怕蒙古人,老子我可是不怕!”喝声中剑掌兼施,掌击顶门,剑刺小腹。这一招剑掌兼施,用得狠辣之极。但班建侯岂是易与之辈,一个“跨虎登山”,双掌一圈,把那人的掌力卸去。横掌如刀进招斩他臂弯,那人剑锋一转,唰的从班建侯意想不到的方位刺到,饶是班建侯应付得宜,“嗤”的一声轻响,衣裳也给那人的剑尖戮破一孔,但那人刚猛之极的掌力给班建侯以上乘的内功“卸”过一边,却是立足不稳,不由得在原地打了一个盘旋才能稳注身形。这见面一招,双方各自吃了一点亏,算是打月平手。班建侯喝道:“好大胆的小子,竟敢冒充我门大金国的军官!”巴真与呼韩邪也在同时喝道:“好大胆的小子,竟敢冒充我们蒙古武士!”原来他们和黑旋风也在开始交手了。黑旋风以一敌二,可比那个人应付班建侯还更艰难。巴真与呼韩邪是蒙古有名的剑客,他们练成的一套“龙形一字剑”,威力甚强,两柄长剑,联成一道剑光,发招攻敌,俨如雷轰电击,这两个人在那次高手大会之中,虽然败在李思南剑下,但联手来斗黑旋风,却是占得上风。这是由于一来黑旋风的功力当然还比不上武林盟主李思南,二来他又不如李思南之识得“龙形一字剑”的破法,是以他虽然竭力全力与对方抢攻,仍是不免稍处下风,只觉对方的“龙形一字剑”似乎无懈可击。班建侯在另一边和那人恶斗,恶斗之中,依然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见了黑旋风的身法剑法,不由得吃了一惊,喝道:“兀那小子,原来你是黑旋风!”黑旋风喝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黑旋风又怎么样?”和班建侯交手的那个人“啊呀”一声叫了起来:“原来你是黑旋风,为何你不早说?”班建侯双掌击出,那人心神略分,给班建侯的掌力震退数步。班建侯叫道:“这黑旋风是我们金国的钦犯,你们别放过他!”趁着正把那人迫退之际,腾出手来,弹出一枚铜钱。这枚铜钱弹得恰到好处,“铮”的一声,恰好碰着了黑旋风的剑尖。黑旋风与那两个蒙古武士斗剑,本就处在下风。手中的青铜剑给班建侯的钱镖打着,剑头歪过一边。巴真与呼韩邪趁这时机,立施杀手。那人给班建侯迫退,退而复上,但却不是扑向班建侯,而是飞快的向那两个蒙古武士猛冲过去。他的身法俨如鹰隼穿林,掠波海燕,班建侯一掌劈空,竟然未能将他截下。那人来得恰是时候,霹雳似的一声大喝,掌劈巴真,剑刺呼韩邪。黑旋风这才得以缓过口气,长剑一挑,把对手的两柄长剑挑开,脱出险境。双方追逐,一个盯着一个。说时迟,那时快,班建侯已是跟踪扑到。呼的一掌击下,那人正在以全力替黑旋风解困,无暇接招,只好身形一侧,硬接班建侯这掌,“蓬”的一声,这一掌打着他的肩头。幸亏他侧身卸力。班建侯这掌的力道给他消解了几分,但还是踉踉跄跄的斜跃数步,方能稳住身形,黑旋风连忙与他并肩一站,双剑齐出,绕挡强敌。黑旋风气力不加,眼看就要落败,班建侯手下的五名武士,又正在赶来。黑旋风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想道:“想不到我风天扬今日战死在长自山,可惜还未知道这位英雄是谁?”心念未已,忽听得一声长啸,宛若龙吟。山坡上突然出现一个汉子,穿的也是金国士兵的服装。那几个武士正要问他,不料他一追上来便施杀手,掌劈剑刺,不消片刻,已是打得那五名武士死的死,伤的伤,活人和尸体全都骨碌碌的滚下了山坡!班建侯喝道:“这两个小子我对付得了,你们去拦截他。”说时迟,那时快,那个威风凛凛的汉子已然来到。与黑旋风并肩作战的那个丑汉子突然抽出身来,叫道:“师兄,雷电交轰!”班建侯以一敌二,还要应付黑旋风奇诡的剑招,急切之间,没法阻他。这“雷电交轰”四字一出口,两人同时发掌,当真是来如闪电,势若奔雷!掌风激荡之声,震得距离数十步之外的班建侯和黑旋风的耳鼓都是嗡嗡作响!当的一声响,巴真与呼韩邪手中的长剑同时脱手,飞上半空,似经天长虹,掠过空际,掉下深谷!那两个蒙古剑客口吐鲜血,受伤委实不轻,他们失了宝剑,如何还敢恋战,也顾不得招呼班建侯,转身就逃跑了。负痛狂奔,唯恨爹娘生少了两条腿!班建侯大吃一惊,喝道:“你们是阳天雷的什么人?你们可知道阳天雷生前曾是我们金国的”——那汉子喝道:“我们知道阳天雷是给你们收买的好贼,可笑你却不知我们就是杀掉这个好贼的人!”班建侯变了面色,喝道:“原来你们是褚云峰和谷涵虚!”这两个名字从班建侯口中说出,听入黑旋风的耳朵,不禁又惊又喜:“我也曾听得人家说过这两位同门大侠的故事,师兄褚云峰是江南女侠盂明霞的夫婿,师弟谷涵虚是川西女侠严浣的夫婿,两对夫妻双侠传为武林佳话,谷涵虚本来是个美男子,后来由于和武当四大弟子交手,脸上被利剑划伤,方才变成丑汉的。他们的师伯阳天雷贪图富贵,投靠完颜长之,后来给他们的师兄弟代师祖清理师门,以一招“雷电交轰”杀掉。刚才助我的一定是谷涵虚,我怎的竟然想不起来?”谷涵虚喝道:“不错,你知道了又怎么样?”褚云峰则是哈哈一笑,说道:“听说你是金国的第二高手,可惜我们那次借你们的‘王府’清理师门,没碰上你。”班建侯吸了口气,把真气凝聚丹田,缓缓说道:“好,那么今天有幸相逢,我就领教你们的雷电交轰吧。”褚谷二人看他当中一站,严似渊停岳峙,确有名家气度,倒也不敢轻敌。褚云峰道:“客不僭主,发招吧!”师兄弟并肩而立,严阵以待。班建侯缓缓举起手掌。掌心的颜色渐渐变得有似涂脂,拍将下来,褚谷二人一声大喝,双掌齐发。郁雷也似的声中,班建侯身形一晃,左掌斜飞,切向褚云峰的“曲池穴”。他情知不敌,意欲各个击破,那知褚谷二人乃是同门兄弟,心意相通,动作如一,两人回身发掌,两股掌力合而为一,恰好又挡住了班建侯。班建侯掌势斜飞,一履一按,用了个“卸”字诀,把对方那股刚猛之极的力道“卸”了几分,但还是不禁倒退两步。原来武学中虽有以柔克刚之说,但褚谷二人的“雷电交轰”有如金刚猛扑,饶是班建侯内功深厚、也还不能完全消解。褚谷二人踏上二步,第三掌跟着又再劈了下来,掌力之强,有如排山倒海而来,班建侯无法闪避,只能又再硬碰。这次班建侯吃的亏更大,只见他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回身就跑。褚谷二人哈哈笑道:“看在你能够接得了我们三招‘雷电交轰’的份上,饶了你的一命吧。”黑旋风在旁边看的又惊又喜,他虽然知褚谷二人的“雷电交轰”乃是第一等刚猛的掌力,却也想不到他们竟然能够在三招之内,击败了金国的第二高手班建侯。谷涵虚道了一声“可惜”,说道:“师兄,可惜我的真力不及平时,和你配合不上,否则焉能容得这老贼逃生?”原来他们这招“雷电交轰”,必须师兄弟两人合使,才能把威力发挥的淋漓尽致。谷涵虚吃亏在和黑旋风、班建侯先后恶斗了两场,这就难以和师兄配合的丝丝入扣了。黑旋风和褚谷二人相见,谷涵虚哈哈笑道:“咱们可真是不打不成相识了。”黑旋风道了个歉,说道:“这都是我的鲁莽之过,几乎斗了个两败俱伤,让班建侯渔人得利。”诸云峰笑道:“你们一人是冒牌的蒙古武士,一个是假扮的金国大兵,也难怪要演出一出:‘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认不得自家人的好戏了。’”黑旋风挂念谷涵虚的伤,说道:“谷大侠,你刚才舍命救我,我真是过意不去。你的伤怎么样了?我这里有上好的金创药。”谷涵虚道:“没什么,班建侯虽是金国第二高手,那一掌可还未曾把我打伤。”跟着忽地笑道:“说起来,你的大恩我还未曾向你道谢呢。过意不去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你。”黑旋风怔了一怔,心想自己和谷涵虚不过是刚刚相识,对他何来“大恩”。谷涵虚道:“风老弟,你是不是上个月从蒙古回来的?”黑旋风道:“不错。谷大侠,你是怎么知道的。”谷涵虚道:“我比你痴长几年,不客气叫你一声老弟,请你不必客气,就叫我谷大哥好了,别用什么大侠小侠的称呼啦。”跟着笑道:“你从蒙古回来的途中,在沙漠里是不是救过一个妇人和她的孩子?”黑旋风道:“那位女侠也救了我的性命,那天我粮尽水绝,要不是得她接济,早已埋骨沙漠了。不知那位女侠是——”谷函虚道:“正是拙荆。你救了我的妻儿,大恩不敢言报,请受一拜。”黑旋风慌忙还礼说道:“你刚才救了我的性命,要说报恩的话——”褚云峰笑道:“患难相助,乃是我辈侠义道之所当为。大家都不必多礼了。”大家走人密林深处,边走边谈,黑旋风这才知道谷涵虚的妻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川西女侠严浣,严浣母子二人前往和林,也果然和他以前所料的不差,严浣是奉了武林盟主李思南之命到和林探望明慧公主的。原来褚云峰的妻子孟明霞、谷涵虚的妻子严浣,与明慧公主都是至交好友。当时局势,正是“天下”三分,风云变幻之秋,蒙古崛起漠北,金国盘踞中原,南宋偏安江东。蒙古最强,宋国最弱。蒙古国派遣密使,意欲与宋国联盟,夹攻金国。但另一方面,蒙古金国之间亦有密使往还,商议瓜分宋国,拖雷的手伸得很长,他还在暗中扶植了南宋的水寇史天锋,指使他在江淮作乱,削弱宋国的国力,并作为他日的内应。南宋小朝廷和战之议未定,内忧外患已是叠至纷来。小朝廷犹自不思振作,君臣上下,昏昏然,纷纷然,依然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只急煞了一班忧民的爱国义士。在这样的形势之下,李思南需要有一个人到和林察看虚实,了解敌情。其时蒙古已是雄霸欧亚,和林经常有各国的客商来往,本来找一个人混进去并非难事,但李思南自己不能再去,他手下的最得力的几人,如褚云峰、谷涵虚、柳洞天等人,又都是拖雷所认识的,而且不止一次和蒙古的金帐十八武士交过手,要是他们在和林出现,只怕难以隐瞒。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严浣可以去得。一来因为严浣从未到过蒙古,(褚云峰的妻子孟明慧则是去过的。)拖雷的手下也认不得她。二来她和明霞公主又是十分要好的朋友,纵然分别多年,相信旧情未改。当然明慧公主与孟明霞、严浣二人在金鸡岭同住之时,曾经说过一句“戏言”。明慧公主情场失意,她是决定不嫁人的了。她和孟严二人相约,谁先有了孩子,第一个孩子要给她做干儿。结果是严浣最先有了儿子,但明慧公主早已回国,在李思南要找一个人前往和林之时,严浣的儿子方才五岁。严浣想起这句“戏言”,但她知道明慧公主的心情,她是并不当作戏言的。她和丈夫商量:“为人当重言诺,我曾经答应过朗慧公主,把第一个孩子给她做干儿。趁这个机会,我想带孩子到和林见她,让孩子叫她一声干娘。我背着孩子去。别人更以为我是普通的民间妇女,不会注意我了,就不知你舍不舍得。”谷涵虚英雄本色,慨然答允,笑道:“孩子从小磨练,以你和他一起,我也可以放心。咱们可不能失信干人。”严浣带了五岁大的孩子前往和林,李思南是事后才知道的。谁知到了和林,一加打听,明慧公主已经携同云中燕跟随拖雷,到长白山参加金国的什么“祭陵大典”去了。严浣在和林逗留几天,恐怕风声泄漏,便即踏上归程。不料在归途方始遇上蒙古武士的截劫。黑旋风也把自己的事告诉褚谷二人,不过,当然不好意思说云中燕是他的情侣。谷涵虚是在情场历尽劫磨的过来人,却已猜着几分。笑道:“风老弟不用烦忧,内子来了,定当尽力而为,找着了明慧公主,替你们设法一谋良晤。”黑旋风喜道:“谷大嫂也要来吗?”心想川西女侠严浣来到,不门谷涵虚添了一个好帮手,自己也不至于孤掌难鸣了。谷涵虚道:“不权拙荆要来,我的师嫂也要来呢。”他的师嫂即是褚云峰的妻子江南大侠孟明霞,黑旋风听了。更加欢喜。褚云峰忽地问道:“风老弟,听说令师尊乃是屠百城老前辈?”黑旋风道:“不错,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同惜在师门的日子无多,他老人家的本领我未学到一成,家师便已惨遭不幸。”褚云峰道:“老弟太客气了。”随即笑道:“还有一位女中豪杰,将要和她们一同来到此间。风老弟,这位女豪杰你是非见不可的。”黑旋风怔了一怔,说道:“是那位女中豪杰?”褚云峰道:“是琅牙山的女寨主屠凤。”黑旋风又惊又喜,说道:“她正是我的师姐呀,可我还未曾见过她。或许她还未曾知道我是她的师弟呢。”谷涵虚道:“据我所知,李盟主已经把碰上你的事情告诉令师姐了。李盟主稍迟几天也会来的。”黑旋风喜出望外,说道:“李盟主也来,那太好了。哈哈,如此一来,在这长白山中,倒是可以上演群英会的好戏了。”褚云峰道:“听李盟主说,他此行的目的有二,一来想和拖雷见面,他们以前是结拜的兄弟(事详拙着“瀚海雄风”),虽然结拜的情意早不足恃,李盟主也还想对拖雷晓以利害,阻止他侵犯宋国。二来则是想除掉完颜长之。”黑旋风道:“这不太也冒险了么?”褚云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二十年前,李盟主就曾经冒过奇险,深入虎穴,在和林会过成吉思汗的了。”谷涵虚道:“在长白山冒险,总胜于在金国的京城行刺完颜长之。”黑旋风笑道:“这话倒是不错,但不知还有那位英雄要来?”褚云峰道:“你不说我倒忘了。据我所知,有一位少年英雄已经来到此地。不过,这位少年英雄我们未曾见过的,我们非常想要认识他,要是见着他的话,还得请你替我们介绍呢。”黑旋风怔了一怔,问道:“这位少年英雄是谁?”褚云峰道:“是有‘闪电手’之称的少年英雄耿电。风老弟,你是风云雷电之首,自必和他很熟了。”黑旋风喜上加喜,说道:“原来耿电也来了么?你们怎么知道的?”褚云峰道:“凉州总管李益寿被金国的皇帝骗来陪同‘祭陵’,意图剥夺他的兵权,要是他不听话,可能会给杀害。李益寿的子女是青龙帮的朋友,青龙帮的新帮主则是耿公子,这些你想必是已经知道的了?”黑旋风恍然大悟,说道:“因此耿电要来把李益寿救回去,青龙帮便可与他联手抗金?”褚云峰道:“不错,耿公子动身之后,青龙帮的老帮主龙沧”波曾托丐帮弟子把这个消息送给我们的李盟主。他动身在我们之前,我们已经来到,想必他是应该早就到了。”谷涵虚道:“耿公子我们未曾会过,他的父亲江南大侠耿照和李盟主的交情却是很深,耿大侠也是我们非常仰慕的人物。难得他的公子来到此地,我们岂能不见?”黑旋风道:“他若然在这长白山,迟早必会出现。嗯,我也是想要和他见面呢?”褚云峰道:“咱们先找一个地方藏身,待李盟主来了再说。”黑旋风道:“如何能够知道他来?”谷涵虚道:“这倒不用担心,我们和李盟主是约好了的,在这三天之内,每天晚上子时,我们对面那座山峰上的明镜台等他。明镜台是长白山一处名胜,但却不是容易上得去的。褚云峰道:“我已经勘察过了,在明镜台附近有个岩洞,可以藏身。”谷涵虚道:“在明镜台附近,那正好啊!”褚云峰道:“不过可惜这个岩洞不是很大,大概仅堪咱们三人藏身,湿气也重,住得恐怕不会舒服。另外有个地方,在明镜台左面的一座山峰,山腰处有个药玉庙,虽然年久失修,地方却是甚为宽敞。美中不足的是和金国的兵营距离较近,兵营的前哨巡营,可能会巡到这座庙来。”谷涵虚道:“依我之见还是住岩洞的好。一来靠近明镜台。二来敌人较难发现。”黑旋风也道:“不错、咱们虽然不怕敌人,却也无须打草惊蛇。我在沙漠里挖个坑也曾住过几晚,不会感到不舒服的。”褚云峰笑道:“好,既然你们都这么说,咱们就住岩洞吧。”这晚黑旋风辗转反侧,不能入寐。不过,却并非是为了住得不舒服的缘故。他想起了与自己情如手足的轰天雷和耿电,更想起了与自己心心相印的云中燕。“燕妹恐怕想不到我已经是和她同在这长白山中吧?此际,我在这里想她,她却不知是在那座营帐,是不是也在想着我呢?”不知不觉已是午夜时分,谷涵虚披衣起来,黑旋风却抢先起身,说道:“谷大哥,让我今晚轮值吧。”谷涵虚道:“我们是和李盟主约好的。”黑旋风笑道:“我和李盟主在大都曾经相处几天,想来他还会认得我的。我替你轮值,在明镜台候他。要是他今晚来了,也可以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呀。反正我也睡不着觉。”谷涵虚笑道:“你有什么心事。”黑旋风道:“没什么,我的好朋友来了,不免多少有点兴奋。”谷涵虚料想,他是在思念着云中燕,却不说破,笑道:“好吧,你既然睡不着觉,那你去吧。”这晚天上没有乌云,月色清明,银河皎洁,站在明镜台上,视野扩大,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黑旋风想道:“燕妹在这山中,耿电也已来了。风云雷电,现只欠缺轰天雷还没有来,要是他能来,咱们四人在这长白山中聚首,那才真是最妙不过了。正当他浮想联翩之际,忽地发现左面一座山峰,山腰处隐隐似有火光。黑旋风禁不住心念一动,想道:“该处正是在明镜台左面那座山峰的山腰,莫非就是褚大哥说的那座药王庙了?”久己没有香火的一座破破烂烂的药王庙中,何以会有火光透出?黑旋风不觉疑心大起,又再想道:“据褚大哥说,那一带附近的几座山头都驻有金兵或蒙古兵,山中的猎户恐怕早已逃避一空,想来不会是晚归的猎人在那里过夜?”然则会不会是巡逻的士兵呢?按常理说,巡逻的士兵是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较长的时间的,似乎没有在庙中生火的理由。但也说不定因为天气太过寒冷,有个偷懒的巡卒以为不会给长官知道,在庙中偷偷生火取暖。这个,黑旋风可就不敢断其必无了。虽然起了疑心,但黑旋风可不能前往那座山神庙察看。因为他还要在明镜台等候李恩南。在药王庙中生火取暖的,不是猎户不是逻兵。是任凭黑旋风怎样猜想也猜想不到的轰天雷——是黑旋风正在想念着的好友轰天雷。在药王庙里,还有一个少女陪伴着轰天雷,她是轰天雷的未婚妻吕玉瑶。轰天雷与吕玉瑶已经回家乡见过父母,得到父母的同意,定了夫妻名份。他的家早已烧毁了,他的父亲凌浩和他的师父秦虎啸,都是躲在山中相熟的人家,不日也将远避他方。家乡既然不可久留,轰天雷在省亲之后,便再携同吕玉瑶浪游江湖,希皇寻找得到他的师弟秦龙飞。秦龙飞被妖人强迫为徒与及其后失踪的事情,轰天雷只敢告诉他的父亲,可还不敢告诉他的师父秦虎啸。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他曾经见过丐帮的帮主陆昆仑,拜会过他们父亲的好朋友黄河帮的帮主阮蛟(梁山好汉阮小二的后人),陆阮二人都是交游广阔的成名人物,可也丝毫打听不到有关他的师弟的消息。最后他们到了祁连山拜会青龙帮的老帮主龙沧波,原来的目的是因为既然找不着秦龙飞,不如到祁连山和好友耿电聚一聚首。到了祁连山,方始知道耿电已经去了长白山,恰好是在他们到达的前两天走的。轰天雷反正没有旁的事情,而龙沧波也正担心耿电孤身深入虎穴没人接应,于是轰天雷就自告奋勇,和吕玉瑶到长白山去,希望能够碰见耿电。这希望本属渺茫,不过龙沧波却还存有希望,以为他们到了长白山之后,即使不能那么凑巧碰上耿电,也总会找得着一两个从凉州去的士兵,因为士兵是有比较固定的营地的,找得着凉州藉的士兵,也就有可能找得着罗浩威和李芷芳了。岂知完颜长之早已安排妥当,只让凉州总管李益寿通过山海关,却把它带来的凉州士兵全都赶了回去。结果轰天雷和吕玉瑶虽然碰上了凉州去的士兵,但却是在关内的官道上碰上的。当他们从凉州士兵口中知道事情的演变之后,虽然明知到了长白山已是无人可以倚靠,也不能不冒险出关了。天下当然没有那么凑巧的事,他们既然没碰上耿电,也没碰上罗浩威和李芷芳,但却终于到了长白山了。幸亏长白山里是不见天日的林海,他们避过巡逻士兵的耳目却是不难。这天晚上,他们走上这座山峰,想要找个地方歇息,误打误撞的到了这座药王庙来。这座药王庙虽然破破烂烂,亦堪聊避风雨,总胜于露宿林中。雪下得很大,吕玉瑶在庙中生火取暖,轰天雷到外面找了几个野山芋回来,还猎获一只雪鸡。吕玉瑶笑道:“咱们这顿晚餐可很不错,有烤山芋还有烤鸡。”山芋雪鸡都已烤熟,吕玉瑶吃了一条鸡腿,说道:“好香,好香,长白山的雪鸡味道似乎还胜家鸡。咦,你怎么不吃雪鸡肉?”轰天雷把分给他的那条雪鸡腿也递给吕玉瑶,笑道:“我喜欢吃烤山芋,烤焦了山芋还更香呢?”吕玉瑶知道他是要把好东西让给自己,嗔道:“你说过永远真心对我,为何现在却说假话?”轰天雷怔了一怔:“我说了什么假话了?”吕玉瑶道:“烤山芋可能比烤鸡还香?分明骗我!”轰天雷笑道:“真的很香,你不相信——”话犹未了,忽听得外面有人叫道:“不错,好香,好香!”吕玉瑶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女子踏进庙门。这女子长得很美,身上披的白狐裘,头上金环束发,足登锦绣蛮鞋,浑身上下,沾满雪花,端的宛如粉雕玉琢。看模样象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吕玉瑶不觉一怔,猜不透这样一个千金小姐,何以会在三更半夜跑到这破庙里来?不怕虎狼,也不怕比虎狼还要凶恶的官兵。那女子打了一个寒噤,说道:“我又冷又饿,你们吃些什么东西,好香,好香,可以分一点给我吗?”吕玉瑶心地善良,心想:“且待她吃饱了再问她。”便说道:“请进来烤火,我们有烤山芋和烧鸡,你不嫌弃,尽管请用。”那女子甚为欢喜,说道:“姐姐你真好,听你的口音似是外地,你是那里来的?”吕玉瑶心道:“我正要问你,你倒先问我了。”随口答道:“我们是从远地来的,你呢?”那女子道:“我的事情一言难尽。”吕玉瑶道:“对,那你先吃了东西再说。铁哥,把那半边烧鸡给这位姑娘吧。”在那女子进来的时候,轰天雷就低下了头,背面向着她,手上仍然拿着那半边烧鸡,一直不说话。此时方始抬起头来,捏着嗓子说道:“好,给你!”只见他脸上抹了一脸灰,黑不溜秋的怪模怪佯,吕玉瑶吃了一惊,叫道:“铁哥,你怎么啦?”说时迟,那时快,那女子倏的转身,手上已是多了一条软鞭,呼的一鞭,向吕玉瑶卷来。与此同时,轰天雷那半边烧鸡亦已朝着那女子劈面掷去。那女子身形一侧,轰天雷掷出的烧鸡余劲未衰,把她的软鞭一撞,吕玉瑶急忙跃起,这才没有给她的软鞭拌倒。吕玉瑶喝道:“我好心待你,你却怎么——”话犹未了,那女子的软鞭又已霍地扫来,身形宛似水蛇游走,看样子是要夺路奔逃。轰天雷叫道:“堵住她!”幸亏吕玉瑶与轰天雷相处年多,彼此切磋,武功已是今非昔比,凛嚏几剑,和那女子斗了几招,轰天雷赶上前来,喝道:“还想走吧!”呼呼呼连劈三掌,把那女子迫得退回庙中。吕玉瑶和那女子只不过斗了几招,已知那女子的本领在她之上。要不是轰天雷在旁,她已经吃了亏了。惊骇之余,问道:“铁哥,她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