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死者

“吉公公请留步！”吉安正往琅寰宫走去，身后就传来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他转身，看到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宫女正快步向他走来，他打量这个宫女，淡淡道：“你是何人，找我何事？”他刚才就发现有人跟着他了，但光天化日，又在明路上，他也没太当一回事。洛红妆微喘着走到他跟前，恭敬地行了一礼，才道：“吉公公，我是紫辰宫的值夜宫女红叶，有件事儿，想单独跟您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吉安不动声色：“什么事情不能在这里说，非要单独跟我说？”这女孩儿不会功夫，脸上带着稚气，穿着也普通，看着朴实敦厚的样子，但现在是多事之秋，他没有跟任何人单独“借一步”说话的兴趣。洛红妆踌躇了一下，低声道：“我捡到一块玉佩，上头刻着一条龙，背后还刻着‘太子玉佩’四字，似乎很贵重的样子，不知该交给何人……”吉安一听，脸色立刻微微地变了，放低声音：“你所言可是真的？”他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又跟在皇后身边，太子的册封仪式他也是在场的，自然见过那块太子玉佩。那块玉佩可是皇室至宝，是太子的身份证明，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小宫女给捡到？洛红妆一听，立刻一脸着急地辨解：“我真的捡到了，喏，就带在身上，我现在就带出来给您看！”说罢，她立刻抬起左臂，右手伸进左袖里，摸了一会，半块玉佩露出来。“您看看这玉是不是假的？”她大概也知道这玉佩珍贵，没敢将整块玉佩拿出来。吉安只看到玉佩半边的“龙头”雕刻，脸色立刻就变得肃穆凝重了，目光盯着那半边玉佩不放：“你在是哪里捡的？你可跟别人说过这事？”事关重大，他不敢只凭几眼就断定玉佩的真假，但只看这玉质和雕工，就知道是上等品，就算不是真的太子玉佩，敢拿上等好玉雕龙的，也其中也大有章。洛红妆被他异常凝重的脸色给惊了一下下，有点心慌地道：“这块玉佩果然很要紧么？吉公公，能不能到一边说话？”吉安站着不动，盯着她：“你捡到这样的东西，为何不跟你的主子说，却要来跟我说？”这个吉安，果然谨慎啊！洛红妆在心里暗想，怯怯地道：“我是昨天夜里值夜时捡到的，本想马上交出去，但紫辰宫到处都是兵，我怕，而且……而且我怕嬷嬷知道以后说是我偷的，没敢交上去，其他跟我要好的宫人又搬出去了，我找不到人说。吉公公对我们这些奴才向来亲切，我想来想去，只敢找吉公公说话……”太子突然派大批近卫军进驻紫辰宫，将紫辰宫翻了个底朝天的事情，宫里都传遍了，吉安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他打量洛红妆，这个宫女一看就知道地位卑微，以这个年纪来说，进宫的时间应该也不长，被上头欺凌、害怕近卫军什么的正常得很，至于她说他亲切，这倒是真的，他虽然不关心他人的死活，但在明面上，他总是面带微笑，对比自己地位低的人没什么架子，人缘还算不错。脑里转了好几圈后，他的目光又落在那露了一半的玉佩上，点头：“好吧，咱们就到那边说话。”不管这块玉佩是真是假，都涉及到非常严重的问题，绝对不能透露半点风声。洛红妆乖乖地“嗯”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进入附近的一片花丛之后。吉安打量四周，确定没人后：“你先把事情好好地跟我说个清楚。”洛红妆从袖子里拿出那块玉佩，怯怯地道：“这东西太贵重，我不敢拿，还是先交给公公罢。”吉安接过玉佩，举高，对光仔细分辨。如果这块玉佩是真的，或者是有人暗中仿制太子玉佩，那他就立大功了。只看了几眼，他就心惊不已：愈看，愈觉得是真的哪，无论他怎么挑剔，都挑不出半点瑕疵！如果这块玉佩是真的，太子怎么会弄丢这块玉佩？还轻易被个宫女给捡到了？在某种程度上，这块玉佩简直就是太子的命，太子这般谨慎，离登基之日恐怕也不久了，竟然还能弄丢这么宝贝的玉佩？不行，他得把这其中的缘由问个清楚，否则要出大事的！“你……”他刚想问洛红妆叫什么、捡到玉佩的详细经过，腹部猛然传来一阵剧痛，有什么锐利的东西，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腹部。他的目光下移，一把刀子，已经没入他的腹部，只留染血的手柄在外头。他盯着这把刀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什么时候被刺了这么深的一刀？而且这么晚才发现？刀刺得这么深，他这次是死定了……他凸出的眼珠子，盯着前方，几米外，洛红妆拿着手帕，仔细地擦拭着手上的鲜血，她今天穿着深色的衣裳，就算溅上了一点血迹，也看不出来。“你……你……”吉安手中的玉佩，掉到地上。他一向温和带笑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像个恶鬼似的，低吼了两声，想朝洛红妆扑去，撕了她。然而，他才踏出两步，嘴里就喷出一大口鲜血来，整个人栽到地上。他倒在地上以后，并没有马上死亡，而是挣扎抽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断气。千算万算，小心谨慎，他还是轻易就被杀了，他无法确定眼前这个小宫女是不是“红钿连环杀手”，但是，他终究还是步“七把刀”和小喜子、喜春的后尘了。在他咽了最后一口气面前，洛红妆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像一个跟小虫子说话的小孩那般，带点天真地道：“如果我说我是洛红妆，我在为自己报仇，你信吗？”吉安微微抬眼，看着她。他很想说什么，但是，他已经没有说话的余力了，甚至连脑子都停止了思考。接下来，死的时候，他忽然看到那块玉佩，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玉在则太子正，江山在，玉不在则太子不正，江山不在，这是大顺帝国要亡的预兆么？但愿是他想太多了吧，不过，他马上就再也没有能力去想任何事情了。洛红妆探了探他的脉搏，哦，死了啊。这样死太便宜他了，但是，她也没兴趣去折磨他了，因为啊，他也不过是皇后养的一只蝼蚁罢了，这些蝼蚁死得再惨再痛苦，对皇后来说也没有任何影响，她已经用最残忍的手法折磨过好几个人了，嗜血的**已经得到平息，她现在想要的，是让影如霜、影如梦和夜轻歌精神崩溃。她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地捡起玉佩，细细擦干净，收进袖里。啊啊，真不想动用这么宝贵的玉佩作诱饵，但是，吉安实在不好对付，谨慎小心，脑子不错，经验丰富，又会武功，她想了很多引开他和杀他的办法，但都被自己否定了，最后才决定用这块玉佩引开他和转移他的注意力。这个办法也有风险，但是，要玩这么危险的游戏，却不想冒险，那是不可能的。她只要能确定她做这些事时，不会手抖，不会心软，不会乱神，就可以一搏了。收好玉佩后，她开始收拾现场，再怎么说她也杀了好几个人，积累了处理杀人现场的经验，没花太多的时间就收拾干净，将吉安的尸体隐藏好。现在是上午，天气阴凉，傍晚之前，这具尸体应该不会发出异味。如果可以，她也想在跟安生“约会”之前的短时间内杀掉吉安，而不是这么快就杀掉他，但是，她现在正好有空，又遇到吉安外出，时机来了，她不得不抓住，若是错过这个时机，她不知道她今天还能不能找到机会。因为近卫军遍布紫辰宫每一个角落的缘故，帮她“赶”走了盯梢者，她才得以乔装，溜出来办这样的事。但那个盯梢者，什么时候会再度盯上她呢？她在明处，他在暗处，她注定是落下风的那个啊。只希望安生能顺利地成为“真凶”，这样她就能暂时逃过一劫了。她神态自若地往紫辰宫走去，这次尽挑着大路走——越是这样的场所，越是不好盯梢。回到紫辰宫后，她随意吃了一些东西，开始补眠。紫辰宫很安静，时间在这份安静中慢慢流逝。傍晚的时候，安生梳洗干净，换上最好看的衣裳，慢慢朝莲花池畔一隅的竹林走去。终于要见到“红”了，他忍着兴奋，又在心里酝酿着等会见到“红”后要说的话，第一印象很重要，他要努力给“红”留一个好印象。走了好长的时间，那片幽静的竹林，终于出现在视线里。他深吸一口气，略为放慢脚步，不敢莽撞，就像饭后散步一样，悠然地在竹林间散步起来，目光往四下里寻找佳人的倩影。竹林并不大，他快转完一圈的时候，眼角瞄到一丛竹子后有一个曼妙的身影。那个身影不动，直觉告诉他，对方就是“红”，“红”在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