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他

一直忍到十八岁那年，他才在母后的安排下，成功地取代夜九，成为大顺太子，而夜九，终于尝到了他所承受过的一切——好吧，夜九被囚禁那几年确实很惨，比他的经历惨多了，但是，那是夜九活该承受的，不是吗？他忍了十八年，夜九四年的死囚生涯，怎么抵得过他十八年的地下生活？既然两个只能留一个，他恨不得夜九早点死了——凭什么当年被选中的是夜九，被抛弃的是他？他也是血统纯正、身份高贵的皇子，凭什么受十八年的苦？影如梦心头又是一震：双生皇子只能留其一？没想到，她的猜测全都是对的！沉默半晌，她才缓缓地道：“既然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什么你那么恨他？”她还是把不准眼前的男人是夜九还是夜轻歌，所以，不能把话说得太清楚，全是用适用任何情况的说法。夜轻歌的眼里，透出怨恨来：“母后生我们的时候，父皇千里迢迢地从边疆赶回来，连续三天都陪在母后的身边，母后生下我们以后，父皇发现是双生子，决定留下最先出生的那个，然后杀掉我。我哭得很厉害，母后苦苦哀求父皇放过我，但父皇铁石心肠，不肯留我。好在那个奉命将我溺死的太监于心不忍，暗中将我藏起来，待父皇离开以后再向母后和盘托出，母后为了保住我的性命，不得不将我秘密养起来。我与他同生不同命，自然恨他。”他以为影如梦什么都知道了，没有隐瞒自己是被丢弃的那个皇子，完全没想到影如梦其实并不知道太多的内情，她是在故意套他的话。影如梦听了以后，心里隐隐有些惊喜：这么说……他是夜九？他果然将自己跟夜轻歌调了包，冒充夜轻歌当皇上了？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一旦秘密暴露，死定了，他还真是什么都敢做！但是，就是这样的男人，才有帝王的风范，哪里像夜轻歌，对太后惟命是从，没出息，没骨气！想到这里，她靠在夜轻歌的肩上。不过，这份惊喜很快就过去了，因为，她隐隐觉得他身上的气息，是她的枕边人的气息。如果只是看着，她也许分辩不出谁是谁，但靠得这么紧，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气息与味道，她就能感觉得出来，她觉得身边的男人，似乎并不是夜九。因为，夜九的气息是冰冷的、疏离的、尖锐的，能冻伤人，而夜轻歌则相反，另外，夜九对她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前几次见面，夜九都明确表示过不喜欢她，而现在这个男人，对她的亲近表现出了开心与温柔。还有，夜九跟太后有仇，但身边的男人在提到太后时，却满口恭敬的“母后”，没有半点厌恶和冰冷。所以，她开始觉得，身边的男人应该是夜轻歌。但若是这么一来，他刚才说的，就有些古怪了：他打出生起就是皇子了，而后成为太子和皇上，又何来被丢弃一说？她想着想着，脑袋有些发晕起来，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线索，但是现在，她就是想不到那关键的一点。“梦儿，你怎么了？”夜轻歌抚了抚她的额头，温柔地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好好忍忍，回宫以后我就找太医来。”这么温柔的声音，怎么可能是夜九？影如梦心升失望。而后，她继续试探他，用含情脉脉的目光和娇柔似水的声音道：“轻歌——”这样的声音，令夜轻歌身体都酥了。他一脸痴迷和动情地回视影如梦：“梦——”“轻歌——”“梦儿——”……来回几次后，影如梦觉得自己可以确定，他是夜轻歌，不是夜九！夜九绝对不会发出这么肉麻的声音，绝对不会露出陶醉的表情，真正的夜九是强势的，不可能对女人露出这种“乖乖”的模样。她不再叫了，将头转向一边，心里又空了一块。“梦儿……”夜轻歌却被撩拨得动情不已，凑过头来，想吻她。她勉强笑了一笑，伸手轻摁在他的脸上：“不要，我的风寒还没好呢，感染你不好……”“我不怕被你感染，你病了，我也想跟你一起生病……”他这话，说得很认真。换了普通的女子，一定会被他的温柔和密语迷得神魂颠倒，但影如梦的心里有了一个夜九后，对他的热情和痴迷，就淡了。此刻，她看着眼前的夜轻歌，想：他总是说他爱自己，但是，他却不愿为她违抗太后，他对她的爱，能深到哪里去？想到这里，她问了一个问题：“你见过影如玉吧？”夜轻歌愣了一下：“影如玉是谁？”影如梦道：“我爹的干女儿，倾国倾城，年方十五，比我小了十来岁。”夜轻歌笑道：“她长得如何，年纪如何，与我何干？”影如梦直截了当地道：“太后想让她当你的妃子。”夜轻歌又愣了一下，而后摇头：“母后没跟我说过这事，不过，我不会要的。”后宫的女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但是，梦儿却是不可或缺的，他绝对不会为了别的女人而惹她不高兴。影如梦盯着他：“你说话可算数？”夜轻歌很郑重地举手：“我发誓。”影如梦笑了一笑：“那么，我就等着看你实践承诺了。”夜轻歌道：“我回去后，立刻跟母后秉明我的心意。”影如梦本想阻止他，但随后一想，让太后知道她的爹娘把消息透露给了她，她又给皇上施压，那又如何？影如霜（影如冰）尽管对她的爹娘发气好了，最好，双方闹僵了更好！她就不信了，没事影氏一族的支持，影如霜还能一手遮天？而且，影家可掌握着影如霜的秘密，这些秘密足以毁了影如霜，影家有什么理由害怕影如霜？如果影家跟影如霜翻脸，就只能支持她了，她这个皇后的价值也才得以维护和巩固。短短片刻，她已经想了很多，微笑：“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你也要一样爱我才行。”夜轻歌无法抵挡她说她爱他，当下又发誓和密语一番。回到皇宫里，夜轻歌陪影如梦坐了一会后，果然去找母亲，一开口就是：“母后，我不想纳影家的女子为妃。”影如霜刚回到御书房，听了他的话，当即在心里冷笑：影如梦这么快就知道了，还给皇上吹耳边风，动作够快的！不过，她没生气，只是不动声色地从画架上取下一幅画卷，递给他：“纳或不纳，你看过人再说。”她太了解这个儿子了，比影如梦了解得多。夜轻歌觉得看一眼也无所谓，便把画卷展开，当即……就失神了。因为，画像上的女子，十五六岁，娇滴滴的，水灵灵的，简直就是少女时期的影如梦的翻版，虽然比起影如梦来少了一份贵气和大气，却多了一份惹人怜爱的娇弱和温驯。他可以不将所有女子放在眼里，但是，面对跟影如梦像了七分的脸庞，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他的反应，在影如霜的意料之中，她的眼里，泛过不易察觉的淡笑。夜家的男人，多多少少都会有几分相似，而影家的女人，也是如此。影家未出阁的这些女子里，影如玉算不得样样出色，却是长得最像影如梦的，而且因为出身较低的缘故，很懂得察颜观色，为人处世也颇为圆滑，好好栽培，很适合当皇帝的女人。待夜轻歌看了半刻后，她才道：“你大婚的时候，影如玉随长辈入宫，见过你一次，对你很是倾慕，你若是纳她为妃，她一定会是个贤内助，也能辅佐皇后。”夜轻歌听说这个影如玉很倾慕自己，心里，稍微动了一下。从小到大，都是他单恋影如梦，相思成狂，直到他取代夜九以后，才得以亲近佳人，但影如梦在遇到他之前，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一心恋慕着夜九，他从未体验过影如梦苦思自己的滋味，若是有体验过，那也是影如梦将他当成夜九的缘故。所以，现在看到一个长得很像影如梦的女子痴慕自己，他内心深处一个满是遗憾的洞，得到了填补。“可是，”他喃喃，“我不想伤害如梦……”“伤害？”影如霜笑了一笑，“影如玉对长者一向恭敬，她不会对皇后不敬的。而且，后宫的妃子只多不少，皇后深得你的宠爱，不知遭来多少忌恨，有本家的姐妹辅助皇后，皇后的处境更为安全，皇上你说是不是？”她的话，说动了夜轻歌。夜轻歌听说影如梦曾经也遭了暗算以后，就很担心后宫的那些女人对她不利，现在听了母亲的话，觉得娶一个影家的女了是个不错的建议了。想了想，他道：“我娶也可以，但是，一定要让如梦面试影如玉，如梦觉得好，我才娶。”影如霜对他如此“畏妻”，感到极为恼怒，但她忍着，继续扮演慈母：“那是自然的，如玉入宫，是要服侍你和辅助皇后，定然要你们都满意了，才能进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