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他的人

在影府这几天，他直接找影家的几个朝廷官员询问影如冰的事情，就只得到如下情报：影如冰是太后的双胞胎妹妹，二十八年在蔷薇行宫陪伴太后待产，不幸染病身亡，埋于小影山。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情报。不管他如此逼问，甚至是威胁，影颂等几个影家要员都没有透露更多的消息。从他所得到的情报看，影如冰只是一个红颜薄命的女子而已，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他却从众口一词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太后的双胞胎妹妹，能是什么普通女子？迟迟未嫁，年方二十便神秘死亡，影家上上下下对她闭口不提，外界甚至不知道有这个女子的存在，岂不是很诡异吗？可恨的是，影颂一家享受皇恩这么多年，竟然敢对他有所隐瞒！当时，他恼怒之中斥喝影颂：“是不是要太后亲自来问你，你才肯说实话？”影颂及影老夫人当时就跪下来，信誓旦旦：“老臣绝对没有隐瞒皇上任何事情！这事已经过去快三十年了，老臣已经年迈，有些事情记不清了，但是，如冰短短一生所为，绝无特别之处，与皇室和皇宫更无牵扯，老臣实在是说不出什么特别之事哪。”影老夫人也只会附和影颂的话，咬定影如冰与世无争。他冷眼看着他们，他都发怒了，他们也跪了，但他们的表情、声音并没有显示出半点害怕。他们根本不怕他这个皇帝！若是换了母后，哪怕母后只有显出半分不悦，他们都会战战兢兢，全力迎合。他这个皇帝，果然是虚设的啊！虽然他早就明白这一点，但当需要权威时却被轻视，这种感觉，真的非常难受！这样的他，难怪保护不了他所爱的女人！一时间，他有些心灰意冷，问了最后一句：“如果是母后这么问你，你们也会如此回答吗？”影颂毫不犹豫：“是。”于是，他便不再问什么了，甩袖就走。而后，他又试着问了一些影府的老仆人，结果，一个个都面露紧张和不安之色，但说法跟影颂一样，似乎就像是提前说好了一样的。于是他打道回府，直接来问母亲。影如霜对他这几天的行踪了如指掌，也不怕他来问影如冰的事情，但是，她真没想到他一开口，问的竟然是这样的问题。她很吃惊：“这还用问吗？”他出生的秘密，天底下只有几个人知道，但这几个人，绝对不会告诉他，他为何知道这样的事？稍微一想，能告诉他这种事的，只有夜九了吧？但为什么夜九会知道夜轻歌的身世之谜？这一点，她想不透。夜轻歌直视着她：“请母亲回答我的问题。”影如霜也回视他：“你的父亲是夜北皇。”夜轻歌又道：“那夜挽君呢？母亲和夜挽君又是什么关系？”他问得太突然，太惊人，影如霜能镇定地应对第一个问题，却没料到他问的第二个问题还是这么意外和惊人，当下，脸色微微地变了。这个变化，很细微，很迅速，一闪而过，瞬间无痕，但夜轻歌的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当然是君臣及好友的关系。”影如霜从容应答，而后奇怪地问，“歌儿，你到底怎么了？怎么出去了几天，一回来就问些怪怪的问题？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夜轻歌抿了抿有些泛白的唇，想了一下后，决定趁着还有勇气和怒气之时，一口气问出想知道的事情：“有人说我不是太上皇的儿子。”他不愿中了夜九的圈套，但后来还是忍不住去想夜九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夜北皇、夜挽君兄弟俩与影如霜、影如冰姐妹俩的孩子，是不是也会长得一模一样？夜九是在暗示，他是母后与夜挽君的孩子吗？而夜九自己则是夜北皇与影如冰的孩子？所以，夜九才是嫡正的皇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而他根本连加入皇室的资格都没有？“荒谬！”影如霜又惊又怒，拍桌子，“说这话的人罪该万死！但你身为皇上，怎么能听信别人谣言？这么可笑的说法，一听就是胡编乱造，唯恐天下不乱，你怎么能受到影响呢？”虽然这么说，但她的心里，却已经意识到，夜九很可能知道了所有的内幕。阴谋酝酿和实施的时候，夜九不过是襁褓里的婴儿，在他懂事之后，这些内幕早就成为过往云烟，无人知道，无人去提，夜九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知道的这一切？夜轻歌沉默一下，又问：“母亲说我与那个妖孽是双胞胎，皆是你所生，为何母亲对他却没有半点情意？”他当然是希望夜九死的，但是，如果母亲说的是实话，为何母亲对夜九没有半点母爱？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所生，母亲再怎么不喜欢夜九，再怎么想杀夜九，也不至于用最残酷的手段去折磨夜九吧？他越想越觉得，母亲确实不像是夜九的生母。影如霜抚额：“关于这个问题，母亲很久以前就已经跟你说过了，你为何还要再问？”夜轻歌又沉默半晌：“母亲确像是我的母亲，却不像是那个妖孽的母亲。”当年，他也问过母亲这个问题，母亲悲伤地说两子只能选其一，她既然选择了他，就不能再对另外一个心软了，他对这样的解释信以为真，但他现在想想，一个母亲真的可以为自己的亲生子无情到这份上么？连一个“好死”都不肯赐予，哪里像是无奈牺牲孩子的母亲，根本就是天生的仇人吧？以前，他还不太懂父子、母子之情，但在知道梦儿怀孕之后，他就开始理解了，特别是知道梦儿流产之后，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他一生都忘不了，所以，他开始怀疑起母亲与夜九是“母子”这个说法来。他的孩子还没出生，他就为了这个孩子的流产而悲痛，母亲若是生了养了夜九十八年，怎么还能对夜九狠心至此？母亲若能对另一个“亲生子”如此狠心，难道就不能对他狠心吗？想到这里，他突然心生寒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母亲选择了你。”影如霜走到他面前，伸出双手，轻抚他的脸庞，低低地道，“你是母亲唯一的孩子！母亲所有的爱，都放在你身上了！母亲不介意染上多少罪孽，也不怕会遭到多少报应，母亲只想给你最好的，母亲只想你一生都过得好好的。”夜轻歌还有很多的疑问，在听到这番话后，再也无法说出口。影如冰是怎么死的，影如冰跟太上皇是什么关系，影如冰是不是也生过一个儿子，影如冰与母亲关系如何，等等，他再也问不出来。母亲不管是怎么样的人，做过多少可怕的事情，但母亲对他的疼爱与付出，无人可及，天地可见，他能对这样深受自己的母亲，还能问出什么残忍的问题？最后，他什么都不再问了，只能说：“孩儿知道母亲疼爱孩儿，孩儿这一生都无法回报母亲……”“傻孩子，”影如霜轻轻拉开和抚平他衣服上的细褶，“你过得好，就是母亲最大的期盼和收获。”权力呢？夜轻歌想问，跟权力相比，我重要，还是权力重要？他若是要求母亲放权，让他真正掌权，母亲可会愿意？但他没有问，只是缓缓地说：“孩儿会过得好好的……”“母亲拼尽一切，也会让你过得好好的。”影如霜微笑着，拉起他的手，“你出去这么几天，母亲想你想得快坏掉了。今天晚上，你来琅寰宫，跟母亲一起用膳可好？”面对母亲那般期盼的眼神，夜轻歌无法拒绝：“嗯……”而后，母子俩又聊了几句家常，夜轻歌才与母亲告别，走出琅寰宫。走了数步，他回头，看向琅寰宫，幽幽地叹气：结果，他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啊！回到紫辰宫，影如梦已经醒了，靠躺在枕头上，由侍女喂药。他走过去，对侍女道：“让朕来。”侍女小心地将药碗递给他，而后无声地退到一边。这些日子，皇上就像变了一个人，就算脸上带笑，眼里还是透着阴狠之色，动不动就惩罚，有时，就算宫人们什么没做错什么事，他也能找个名目将人砍了，让宫人们都战战兢兢的。影如梦忍苦喝完了汤药后，缓缓地道：“皇上，臣妾求您答应臣妾一件事……”夜轻歌拿手帕轻拭她的嘴角：“说，不管什么，朕都答应你。”影如梦道：“臣妾请皇上答应，绝不让隐无和影惊鸿踏入紫辰宫一步，臣妾怕、怕他们……”趁着受伤可怜，她能为自己多捞一点好处，就尽量捞好了，反正这个男人最爱的是他娘。夜轻歌的眼底，闪过一抹阴影，低沉地道：“朕答应你，以后，绝不允许隐无和影惊鸿踏进紫辰宫一步。”他也隐隐察觉了，母亲在派那两个人跟踪梦儿，也许，母亲的本意是想让他们通过梦儿抓到夜九，但是，他现在才想到，梦儿跟夜九有牵扯，母亲该不会因此也视梦儿为眼中钉吧？母亲恐怕比他还想杀夜九，能容得下跟夜九牵扯不清的人？想到这里，他又惊出一身冷汗。影如梦喝完药后，又昏沉沉地睡了，夜轻歌坐在床边，直到天色暗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