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 相见不相识

这不是梦！不是她的奢望！真的是她的哥哥！她的哥哥，终于归来，还来到了京城找她和等她！这么多年来，他们一定也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回到故乡，却发现已经家破人亡，那该是何等的痛苦和辛酸……她无数次地想过她仅存的亲人，不知此生可否还能见到他们，不知他们可否还平安……如今，他们已经近在咫尺，她除了流泪，已经不知该如何表达这一刻的心情。红刃被她的举动吓坏了，手足无措：“梁先生，您、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啊……”哑巴也走过来，站在车窗边，一脸焦急，“唔唔嗯嗯”地比划。红妆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了，除了喜极而泣，痛痛快快地发泄一场，她再不能有别的反应。不知过了多久，她哭够了，才抬起头，擦了擦眼泪：“抬我下车，我要去那家店看看。”红刃道：“天色快到暗了，快到宵禁时间了呢，还要过去吗？”红妆摇头：“无妨，如果赶不回去，那就在附近找家客栈先住一晚也不打紧。”红刃没办法，只得和哑巴一起将红妆抬下马车，放在轮椅上，并给她的双腿覆上一张厚厚的毛毯后，推着她往“洛家海品”店走去。此时，人群已经散去了，这家店冷清了许多，只有寥寥几个客人在店里选购。现在的郦央，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时机，选在这时候开店，还是在地价和租金最昂贵的郦湖湖畔开张，十之**要亏本的。红妆看着那块远远就能看到的“洛家海品”牌匾，心里清楚，哥哥不惜亏本也要在这里开张，并弄出这么大的声势来，一心只为了打响名声，让她知道他们就在这里。哥哥们一定找她找了很久，最后找到京城来，他们不知道她是否还在京城，也不知道她是否会听到这家店的消息，但他们还是抓住渺茫的希望，赌上一切。他们知道，只要她听说这家店的事情，就一定知道是他们，就一定会找上门来。这几乎是他们兄妹团聚的唯一可能了。天空，又卷起了乌云，冬风又开始紧了，围拥的人群看完热闹，领了免费发放的点心，就纷纷散去，几乎没什么人进店消费。洛宸看着空荡荡的街头，在心里叹气。他并不在乎那些只想占点便宜的看客会不会消费，他只希望他们能把这家店的事情传出去，尽可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和谈论这家店，这样，红妆才有可能知道这个消息。要多久呢？要多久红妆才会知道这个消息呢？他们来到郦央已经三个月了，一直在暗中打听妹妹的消息，然而，事过多年，毫无线索和头绪，而且这郦央又是柳家的地盘，他们知道柳家儿子住在何处，却还不能上门寻仇，只能一直隐忍着，不让柳家发现他们的存在。直到郦央生乱，靖荣王登基，太后起兵，他们才着手盘下这栋楼，改建成“洛家海品”，并刻意高调宣传。新帝登基，柳媚烟已成旧人，生的儿子又是个傻子，一定会彻底失势，就算她和柳家知道他们偕在京城，也拿他们没办法。柳媚烟也好，柳家的四个儿子也罢，他们都不会放过，只是现在，找到妹妹才是当务之急。找到妹妹之后，他们会为妹妹和父母报仇，然后一起远走高飞。妹妹，六年不见，你在何处，可又还安好？他想到那般可爱美好的妹妹，又想到妹妹入宫后可能受到的伤害，心里酸甜苦辣交错，一时间又恍惚起来。“二哥——”隐隐之中，他似乎听到了妹妹的叫唤。“红妆？”他惊喜不已，抬头，循声望去。然而，什么都没有！没有妹妹的影子！只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女子在看着他。他抬手拍了拍额头，苦笑：又出现幻觉了吗？这么久来，他只要听到“哥哥”或近似的发音，或者看到形似妹妹的女子，就会特别**，就会盯着对方看上好几眼，有时都要让人以为他是可疑人物了。红妆看着他，眼睛红通通的，却不让自己再次落泪。刚刚看到二哥洛宸的时候，她忍不住叫了一声“二哥”，但叫完之后，她就觉得有哪里不妥了，而二哥看过来的茫然和失望，让她猛然意识到，她早已面目全非，不是原先的模样了！她现在是梁红叶的模样，又伤病太久，脸色苍白憔悴，包裹得严严的坐在轮椅上，跟“洛红妆”哪里还有半点相似？于现在的二哥而言，她只是个陌生的女子罢了。他乡遇家人，却无法相认，令她的心里充满酸涩，不过，看到二哥平安，她又觉得欣慰了。“这位姑娘，你可要买些什么东西？”洛宸压下心里的失望，走过来，客气地招呼红妆。红妆幽幽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我喜欢吃你们店里的红豆糕，不知还有多少，我想全买了。”洛宸道：“还有一些，姑娘等等，我包好了拿来给你。”这姑娘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奇怪，有些激动，有些欣喜，又有些感动和急切的样子，尽是盯着他不放，几乎让他以为她认识他了。可他绝对不认识她。这女子虽然残疾，又苍白又憔悴，但无疑是个脱俗超然的美人，他若是以前见过，不可能忘记。她这样看着他，让他有些心乱。从小，就经常有女子用爱慕的眼神看他，但这姑娘的眼神，并不是那样的，她的眼神，不知为何，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妹妹，一样的有神，一样的会说话，所以他有些心乱。在他包装红豆糕的时候，红妆忍不住道：“洛老板，您的兄长可在店里？”洛宸一惊：“你怎知我有兄长？”他是和大哥一起来的没错，但大哥在幕后调查和保护他们，他在幕前想办法找妹妹，别人都认识他，却并不认识他大哥，为何这姑娘却知道？红妆笑了笑：“我是听人说的。”洛宸微微眯眼：“不知姑娘是听谁说的？又都听说了些什么？”红妆道：“我过来的时候，听到有人议论说老板似乎还有一位兄长，长得与你颇为相似，都是出挑的人物，所以就好奇地问问，请老板勿怪。”洛宸忙碌的手顿了一顿，淡淡道：“我是有一位兄长，不过他都在外办货，很少在店里。”红妆有些遗憾：“老板长得有几分像我的哥哥，我好久没见到他们了，看到老板，一时间想起自己的哥哥，就忍不住多话，实在是抱歉了。”她问这话，是想知道大哥是否还安好。她的两位哥哥都喜欢外出闯荡和冒险，相较之下，大哥更擅长习武，二哥更擅长赚钱，而她喜欢读书，父母都说只有她继承了“祖业”。如今想到家里的种种，唯有黯然叹息了。洛宸笑了笑：“无妨，我也有一位妹妹，所以我能理解。”他将包好的一大盒红豆糕递给红妆：“如果姑娘喜欢，欢迎姑娘以后再来。”红妆将盒子抱在怀里，掏出碎银放进他手里：“我一定还会来的。”顿了一下后，她微笑：“老板这么好人，老板的妹妹一定也会好好的。”洛宸愣了一下，心脏，微微地抽痛起来：“谢姑娘吉言。”红妆掉转轮椅的方向，忍着分别的疼痛，慢慢推着椅子出去。那一刻，洛宸很有为她推轮椅的冲动，但他将这股冲动忍了下来。他最宝贝的妹妹还不知在何处受苦，他还有心思为别人的妹妹担心？红刃依照红妆的吩咐，一直在店外面等着，满腹疑惑。看到红妆吃力地推着轮椅出来，赶紧上去帮忙：“梁先生，刚才官差来催了，说宵禁马上就要开始，咱们再不回避，就要抓人了。”红妆抽了抽鼻子，低低道：“就去那间客栈歇息吧。”好不容易见到哥哥，她真舍不得离开，真想告诉他们一切实情，然而自己这样……她苦笑。就算她能证明自己是他们的妹妹，他们知道了真相，就一定是好事么？他们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去找柳媚烟报仇，柳媚烟虽然没有了靠山，却还是宫里的皇妃，他们想找她报仇，将会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们已经是她仅存的家人了，她至少，而且一定要保护他们！她绝对不能将他们卷进来！想到这里，她忧伤的目光，蓦然就变得冷静坚定了。回到客栈，她让红刃拿来笔墨，在灯下写信给两位哥哥。只要让他们知道妹妹平安，他们多多少少都会得到一些安慰，也有了希望，她但愿他们抛下所有的仇恨和不平，找个好地方，如普通人一般结婚生子，过得平凡却安宁的生活。如此，她便足矣。家里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她造成的，她如今还能为家里做的，也就只有让两位哥哥平安幸福了。一封信，她写了整整半夜，直到红刃来催，她才小心地将信收进怀里，沉沉睡下。第二天，天色大亮以后，她才让人将信送给“洛家海品”的老板，并隔着一定距离，看到二哥接过信以后，才让哑巴驱车离开。哥哥，她在心里默默祈祷，你们要好好的，一生都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