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未歇,经过无数昼夜后,他们终于抵达了京城。冬里冷风飕飕,越往北方越是酷寒。自从施佰春发现那瓶青色解药也一并被银铁骑们寻回来后,每日月亮一上,她自动自发拿水去找欧意如伺候他服药。欧意如只是冷漠地看她一眼,没喂她针、也没呼她巴掌,很干脆便将药吞了。因此施佰春认为危机解除,很自然地便恢复之前爱说爱笑的模样。她有时碰碰欧意如、有时哼哼小曲,不过更多时间是躺着打盹。天冷没事可干,再加上之前几回的伤不堪负荷,药人的身体虽强韧有余,再重的伤也死不了,但一入绝境便也得花时间慢慢康复,而康复所需要的,便是无止境的睡眠。于是一路下来,施佰春几乎睡掉了大半时间,所幸伤也好了大半。当马车一停,帘子被掀开,她睁着惺忪睡眼和欧意如同下去后,头一抬、眼一瞟,唉呦她娘的的,她真被矗立在自已面前的华丽建筑物给吓得傻掉了。欧意如说从小自己一个住在荒凉的别馆内,施佰春还以为是什么大宅子之类的,哪料得到如今见到的却是栉比鳞次、重门叠户的淡绿琉璃瓦宫殿。只见这宫殿落于白玉地基之上,两侧皆有侧殿,殿墙为白石所做,正中大殿为三大层,每大层又各有三十层,层层俱白玉所筑,其上刻有风云火焰诸多细致图样,规模宏伟、占地之阔,着实令人惊讶得下巴掉了合不上来。这说是亲王府邸,但看来,已经和皇帝的行宫差不多了。施佰春随着欧意如走入正殿,还来不及叫几声金碧辉煌、气派万千什么的,就被欧意如拉着往里头走。走过连接建筑物与建筑物的长廊,经过同样雕粱画栋、巍峨气派的后殿,最后终于到达了座落于最深处的寝宫。然而欧意如的寝宫却像他的人,不像外头那般耀眼夺目,只是空荡荡的,冷冰冰的,颇有荒芜凄凉之感。施佰春往内看,入眼的先是简单的花梨硬桌椅,桌上铺着雪白的绸缎,桌上摆着白玉制成的壶,在旁几个倒扣的玉杯。再入内一些,只见白色纱绸缝制而成的帐幔垂吊着;而越过帐幔,便能看见张象牙白的床。那**铺着锦绣缎被,被子竟也是白的。其间还有不少精致摆饰,但看来看去,却总看不出一点生气。“你喜欢白色吗?”施佰春忍不住问。这端王府里头到外头,几乎九成都白了,只那淡绿的琉璃瓦屋顶除外。亲王住所,宫殿顶上得是绿的,就如同皇帝得是黄的一般。“看起来干净。”欧意如说。只是看起来……“哦。”施佰春也明白,便笑着叹了口气。他们才回来没多久,门外头便有侍女前来敲门,说是皇上圣旨已到,请熙王去正殿迎接。欧意如闻言冷哼了声,遂对施佰春说:“我进宫一趟解决事情,你待在这里不许出去,等我回来。”“好。”施佰春倒答得干脆。欧意如解了衣裳到寝宫内的浴池淋浴了一番,出来时身穿白色大襟斜领锦袍。他腰系玉束带,乌丝以四爪蟒龙冠挽起,两侧垂落白穗绳,光影流动间,身上锦饱经纬相交织绘的浮线显花便如流云掠过、活生生跃然而出,眨眼之间眼角那冰蓝蝴蝶仿佛振翅而飞一般。全身上下虽只着一个颜色,但却贵气至极,怎么看怎么雍容华美,无人能与之匹敌。施佰春偷瞧一眼,眼睛便亮了起来,心里暗道:美人就是美,穿什么都美到让人醉死梦生。欧意如发丝还湿着,便往外走去。临行前,他回头瞄了施佰春一眼,见施佰春安然自得地坐在桌边喝着茶,手里玩着象牙雕刻的棋子与玉制棋盘,神情泰然自若,顿了顿,便举步离了寝宫。施佰春握着杯子弹着棋子,凭着自己极好的耳里听着欧意如的脚步声,她等啊等,终于等到欧意如的脚步声消失在长廊之间,她立刻由椅子上跳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那清秀的容颜泛起一抹俏皮的娇笑,拿出怀里的人皮面具戴上,跟着推开一扇窗,往下看了看量好距离,纵身一跃,便一溜烟窜了出去。“京都啊京都,京城滴姑娘眼媚如水嘿——天子啊天子,天子滴脚下呀人忒多嘿——”施佰春拿着串糖葫芦大街小巷地逛,东西一件一件地买,零吃一样一样地吞下肚,嘴里哼着小曲儿,心情快活得像那正月迎春的花,眉开眼笑地,逢人便点头露笑。她就是喜欢这人多热闹的首府皇都。“咿呦咿呦咚咚拐——唉呦唉呦哼嘿呦——”穿着新买的兔毛滚边小红棉袄,施佰春踏着轻盈的步伐在街边玩着套圈圈。瞧她这里走三步反身一扔,嘿嘿,古董花瓶一件;那里转三圈朝天一丢,呼呼,掉下来刚好套着了个鼻烟壶。施佰春身手灵活矫健得不得了,引得街边路人频频驻足围观,也叫路边摆摊的老板一张脸苦哈哈,那笑比哭还难看。老板那七八岁的女儿蹲在一旁抱着膝,拼了命地瞪大眼,就盼眼里能烧出火来,把那竹环子全给烧了,叫这不知哪里来的恶客别再套走他爹摆摊赚钱的家伙。为了买那个漂亮的鼻烟壶和那个花瓶,爹攒了好久的银子,说多点精致的东西,最近越来越少的客人说不定能回来些。爹还说就快过年了,如果年底能多赚点银子,她和虎子就会有新衣服穿。看着这个讨厌的客人套走越来越多的东西,她的眼眶就越来越红,眼泪不停在打转。突然,那个穿着红棉袄的客人来到她面前,和她一样蹲了下来,说:“小姑娘,你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老噘着嘴呢!”她听见那个客人用好听的声音对她说:“这些东西送你好不?别噘嘴了,噘得久了,以后可收不回来,永远都会是那嘟着的模样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