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馥雪并没有察觉到孟氏内心的变化,只是突然道:“三姨娘,七弟怎么样了?”孟氏眼里一烁,恢复如常,浅浅笑道:“看来,那事情,对七少爷没什么影响呢。七少爷还是一样的调皮,一直嚷着让我陪他玩。后来实在被他缠得累了,才跟他娘一起将他哄睡着了。我等他睡着了一会儿才走的,他睡得很好,应该没什么大碍了。”“这就好。”上官馥雪安心地笑笑。“我听说,这件事情,是五小姐的丫鬟搞出来的。”孟氏道,“我还听说,她求你救她。你打算以后怎么处置她?”上官馥雪眯眼瞧了她一瞬,孟氏今天有点奇怪,往常都会亲热地叫自己“小姐”,怎么今天倒叫起“三小姐”了?虽然以姨娘的身份这样称呼她,是合情合理的,上官馥雪心里免不了还是有些不高兴。“三姨娘,”上官馥雪轻轻叫道,“你今天怎么变得这么生分了?”孟氏一愣,“怎么了?我哪里让三小姐感到生分了吗?”“你不是总叫我‘小姐’的吗?”上官馥雪一顿,补充道:“就像对我娘那样。”听她提起云氏,孟氏心里便颤了一下,忙改了口:“小姐。”上官馥雪满意地笑了笑,“梨丫只是个丫鬟,做出这种事,也不是她心甘情愿的。当然是留着她。”孟氏满心惑然地看了上官馥雪一眼,“留着她?小姐没想过要处置她吗?”“当然要处置她。”上官馥雪仍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每个人做错事,都要受到惩罚。她虽然是不得已的,也该小惩,让她长长记性才是。”长长记性?只是长长记性吗?!孟氏不由想起柳杏被挫骨扬灰的场面,一阵心寒,不由蹙眉道:“那小姐打算怎么小惩呢?”“这两天事情比较多,还没来得及想。”上官馥雪勾唇笑了笑,“等我想好了,你们就知道了。”绿意在夜色迷蒙中隐约看见上官馥雪勾唇的动作,不禁偷偷将灯笼往上提了一点点,上官馥雪发现她这小动作,像是在配合她一样,将下巴往下低了一点,勾唇的弧度不禁大了些。绿意看见那样的笑容,有些眩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在上官馥雪的脸上看见这种发自内心的笑了。她愣了一下,终究还是有些不相信。这或许是因为五小姐得到了报应的缘故吧,绿意心想。“绿意,”上官馥雪挑高眉头,一副看穿她的样子,“你在想什么?”绿意低下头,“小姐,你看起来很高兴。”“那是当然。”上官馥雪得意地撅撅嘴,她此刻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因为在上官妙玉的事情上,她做得很好。她很满意这样的打击方式,没有血腥,没有死伤,也没有给对手留下反咬自己的痕迹。这绝对是个完美的计划!这份轻松,这份自在。即使在扳倒凉慕华之后,也不曾有过。在凉慕华的事情上,她有太多的担心,有太多的牵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甚至不敢轻易杀死凉慕华。凉慕华的背后有凉相、有凉贵妃。一旦凉慕华死了,只会增加自己在凉相心中的仇恨值。或许是因为这副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她对上官家是有感情的。所以,长期以来,她都是在以一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来解决这些事情,希望不会因为自己的一步走错,就将整个上官家牵连了进去。而今天却不同,上官妙玉身后并没有上得了台面的人。从二姨娘疯了之后,母家人对她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二姨娘的母家,对她这个女儿并不在乎,更别说是这个不得宠的孙女了。除掉上官妙玉,简单而且没有后顾之忧。当然,除了还有一个上官妙师。上官馥雪一直认为,上官妙师跟上官妙玉是不同的两个人。上官妙玉,任性,冲动,好强,逞能。上官妙师,沉着,冷静,聪明,隐忍。上官妙玉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上官妙师心里一定会生出膈应的,但依着她的性子,她一定不会像上官妙玉一样轻举妄动的。更重要的是,上官妙师在上官馥雪的眼里,并不构成威胁。见上官馥雪这样理所当然,绿意不敢出声了,一双眼睛紧盯着她,欲言又止。“绿意,”上官馥雪不解地看着她,“你不高兴吗?”她接着又道:“从今往后,再也不用受上官妙玉的气了,你不高兴吗?”绿意眼里瑟缩了一下,垂低了头,支吾道:“小姐,老夫人说,五小姐后半生都要在清心观里了。”上官馥雪眼里一烁,笑容一收,“绿意,以前上官妙玉是怎么对你的,你这么快就忘了?!”“没有!奴婢没敢忘!”绿意连连摆手,迭声道。她心里默声道,只是小姐这些阴险的手段,太让人害怕了。自家小姐以前再怎么受不了,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直截了当地以牙还牙。现在却用起了拐弯抹角的心思,让人猜也猜不透。这样的小姐,太陌生了,陌生到让人害怕。绿意抬头望了上官馥雪一眼,很快又把头低了下去,始终没敢把真心话说出来。“好了。”上官馥雪终究忍不住了,“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你知道?”绿意怯生生地问道。“你们在想,这些日子以来,我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心机重了,心思复杂了,好像心里藏着很多秘密一样。没以前那么亲近了。是不是?”绿意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慌忙又摆手说:“小姐,不是的!”“不是吗?”上官馥雪有些不高兴。“绿意说的没错。”孟氏突然道,她抬头望着上官馥雪,目光坚定却柔和,“小姐,你变得生疏了。自从那件事情以后,很多时候,你变得就像裹在茧里的虫子一样,将自己真实的情感掩饰起来。让我们无法了解。我们有时候担心是因为那件事对你造成的打击,我们想安慰你。但你总是用虚假的笑容来回应我们,让我们感到无措。偶尔,我们也认为对你放任自流才是好的。但,你却越走越远。远到,”孟氏喉间忽然哽了一下,艰涩地续下去,“远到我们快要不认识你。”上官馥雪看见了孟氏的眼泪,像是一种对她的指控,让她感到心中有些发沉,她定定地望着孟氏,缓缓道:“那,现在我要回头的话,还算晚吗?”孟氏明显一愣,和剪影、绿意面面相觑,苦涩一笑,“当然不晚。”“你会看到我的真心的。”上官馥雪只是道。孟氏犹疑地打量着她的表情,上官馥雪现在或许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但她的改变不过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还不至于会到“禀性难移”的地步。而且,孟氏更愿意相信,上官馥雪这句话是真的。“现在,”上官馥雪俏皮地挑挑眉,“可以走了吗?”她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抻了抻,含糊道:“你们要是不累的话,可以继续站在这里,我要先回去睡了。”三人面面相觑,很快发现,这显然已经是之前的上官馥雪了。三人相视一笑,各种怅然瞬间散去。说笑着,回了各自的房间。第二天,仍是艳阳高照。上官馥雪走出房间,竟然又做起了生疏的运动,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三姐!”上官妙云走出房门,便看见上官馥雪在门口做着奇怪的动作,不禁好笑又好奇地跑上来,“你在做什么呀?!”上官馥雪瞅了她一眼,有一瞬间的奇怪,昨天晚上出了那么大一件事,甚至还吓得浑身发软,怎么现在还像个没事儿人似的?难道她也像自己以前一样——没心没肺?“我在做运动。”上官馥雪笑了笑,“你也可以来做做看。”“有什么用吗?”上官妙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上官馥雪看着那一点瞳仁,就像是纯净的水晶一样,不禁莞尔,“生命在于运动嘛。”“生命在于运动?”上官妙云歪着脑袋,表示不解。“就像我之前说的,多动动,对身体有好处。”上官妙云半知半解地“哦”了一声,便笨拙地学着她的动作做起来。一盏茶的时间后。“三姐,你不累吗?”上官妙云早就有些气喘吁吁的了,但看着上官馥雪脸不红气不喘的样子,又逞强地坚持了一会儿。上官馥雪瞪了蹬腿,摇摇头,“妙云,你要是不锻炼的话,待会儿连锄头都拿不了哦。”上官妙云出乎意料地翻了个白眼,用着蚊子一样的声音道:“我这会儿练了,等会儿也拿不了锄头吧。”上官馥雪正好瞥见她这孩子气的小动作,不禁愣了一下,忽然发现她这个动作跟自己很像,一下子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妙云!你也太好笑了!”上官妙云却反倒怔住了,在大户人家的教养里,女孩子可不能笑得这么粗鲁,这太不矜持了!不过,她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