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馥雪离开自家田庄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由于她之前提出的办法,还有许多细节需要完善,所以,老夫人便让她留下来处理。其他人则先行离开了。没了口舌是非,返程的路上,也清静了许多。上官馥雪不由想起上官妙玉,在真正的“上官馥雪”撞头之前,上官妙玉和上官妙师可说是凉慕华母女俩的跟班,没少帮她们欺负“上官馥雪”;撞头之后,凉氏母女连番受挫,俩姐妹眼见她们靠不住了,又成了“墙头草两边倒”的角色;凉世勋死后,上官妙玉就变成不折不扣的刺儿头,总找她的麻烦,而且是屡败屡战。那天夜里,发生了那件事以后,上官妙玉就连夜被送到了清心观。虽说是燕京城里有名的女观,却因为观主妙善真人是个不好伺候的主,一向严待女弟子。所以,对于上官妙玉这种从小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来说,可算是个苦寒的地方了。上官妙玉发生这样的事情,上官妙师却显得很平静,犹是昨天在送全家人出庄子的时候,上官馥雪与她遥遥对望的那一眼,上官馥雪甚至没能在她的眼里看到任何东西。她的眼神平静而坦然,好像从未有过能激起她心底波澜的事情一般。这让上官馥雪感到有些不安,她们俩姐妹一直都是形影不离,现在姐姐出了这种事,她没道理像个没事人一样。显然她这样的平静之下,一定掩藏着更汹涌的波涛。“小姐,你瞧那外面!”绿意一脸惊讶地指着车外,吓得连连捂住嘴。“许是哪个赌徒欠债了,有什么好看的。”剪影不以为然道。上官馥雪这才发现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大街上。不远的地方,有几个大汉正在揍一个已经浑身是血的青年男子,旁边有个病弱的老妇人脸上也有不少伤,哭天抢地地求那帮人别打了。上官馥雪睨了一眼,便道:“哪里都有这种事,有什么好奇怪的。”她说着,漠然地收回视线。“不是啊,小姐!”绿意紧紧盯着那满脸是血的青年男子,扯了扯上官馥雪的衣袖,“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你认识他吗?”上官馥雪睨了她一眼,这妮子是不是紧张过头了?“啊!我想起来了!”绿意惊叫一声,大家都吓了一跳,“是梨丫的兄长!”“是吗?”上官馥雪沉默了片刻,淡然道:“你怎么会认识她的兄长?”绿意见她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不禁更着急了,慌里慌张道:“三小姐,你不知道。梨丫的兄长,时常到将军府来找她要钱。有一次,我正好在后门撞见他们在吵架。梨丫抱怨兄长没有节制,不想再给他钱了,他就扬言说要在将军府大吵大闹,说梨丫没有孝道,压着老母亲救命的药钱不肯交出来!谁知道,他真是‘贼喊捉贼’,颠倒是非。他才是真正没有孝道的那个人!梨丫说他烂赌成性,偶尔靠做点散工挣点钱,也很快就被他自己输光了。”“那也不关我们的事,这一定是他欠了赌债,才被人打的。”上官馥雪道。“小姐,”绿意央求道,“她兄长自食其果,但梨丫的娘是无辜的,你看老人家的手都磨破了,脸上也有很多血。你就当搭把手,帮帮忙吧。”上官馥雪撇撇嘴,静了一会儿,才道:“停车。”绿意眉间一喜,却听上官馥雪不温不火道:“剪影,你跟绿意下去,看有什么能帮忙的。等会儿到楚王府来找我。”“小姐,不下去看看么?”绿意一脸不解。“不用了。你们去看也是一样,赌债可以帮他还,但是要把老人接走。别再另外给钱打发他了,给了也是打水漂。”上官馥雪道。绿意和剪影相继下车,剪影回头帮她把帘子拉上,扫了一眼随车的几名侍卫,担心地望了她一眼,“小姐,路上小心。”“别担心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上官馥雪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们要来,就来好了。堂堂将军府千金,在光天化日之下遇袭,会有什么后果。他们不会不知道。”剪影向上官馥雪点点头,和绿意走到了人群中。马车一路前行,直接到了楚王府。“上官三小姐,您有好些日子没来我们楚王府了。”李忠低垂着脸,时而偷偷觑着上官馥雪的脸,心里暗忖着,想不到她面纱下面竟然藏着这样一张倾城绝色的脸,也难怪主子上次那样紧张。可那传言,明明说的是,三小姐是“半脸极丑”的人啊。怎么今天一见,倒不一样了?真是奇怪。上官馥雪睨了他一眼,“你主子的伤好了没有?”“劳三小姐挂念,主子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李忠领着上官馥雪往后院的方向走,很显然,上官馥雪的脸引起了下人们的连连侧目,或惊讶,或惊艳,或狐疑,或猜测……真是什么表情都有。上官馥雪轻轻嗤笑一声,李忠奇怪了一下,并不放在心上,又道:“今天云四公子也在,现在应该跟主子在书房里。”云四公子?那个鸡婆一样的男人?上官馥雪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云四公子跟世子爷的感情一直这么好吗?”上官馥雪随口问道。“他们从小就认识,感情一直很好。”李忠道。“哦?”上官馥雪挑眉,“世子爷这样的人,竟然也能忍受他这么久。”李忠表情僵硬地抽了抽嘴角,不知该怎么搭话。“我是有点忍受不了他了。”南宫烈焰从旁边的林荫小道走出来,白衣飘袂,仍是一脸意气风发的样子,“你要是也受不了他的话,可以随时替我教训他。”“主子。”李忠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我先走了。”讪讪转身离开。南宫烈焰目光却始终落在她的脸上,他呼吸一窒,“你今天怎么没戴面纱?”上官馥雪勾唇笑了笑,却往他的手上看去,嘴上仍道:“现在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南宫烈焰见她看着自己的手,便坦然地将受伤的那只手亮给她看,“伤口虽然深,但是亏得我府上有不少的好药。要治这种伤,是没有问题的。已经开始结痂了。”那伤口就像是掌心里横亘的一条沟壑,看起来极是丑陋。但像他说的,真的结了厚厚的一层痂,看来多亏那些药,让他的伤口愈合得很快。上官馥雪这才放下心来。南宫烈焰看见她专注的眼神,唇边的笑容不禁更深了,“你就是因为担心我的伤,所以专程来看我的吗?”上官馥雪瞪了他一眼,习惯性地想要反驳他的话,但看到他脸上期待的表情,又生生地止住了,愣是半句话都没说出来。南宫烈焰见她不肯说实话,不禁失望地撇撇嘴,故意道:“那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该不会是来逛我楚王府的花园的吧?”“楚王府的花园,这么好看,来逛逛,有何不可?”上官馥雪道,“难道楚王府的花园,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吗?”上官馥雪说着,假装欣赏起楚王府的花园。这种老式的园林设计,在当时算得上是一种地位和财富的象征。比起将军府,这里更注重景物之间的呼应和交融,让花与水、桥与楼之间配合得很好。远处一棵刺槐,花开正盛,一串串白色的花朵,与绿色的枝叶相映,素而芬芳。树下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落英缤纷,那夹道的花草丛中,竟有一只毛茸茸的爪子动了一下!上官馥雪竟吓得浑身一激灵,“什么东西?!”她话音落下,那草丛中立时传出更大的动静,似有一只大型的动物在里面活动。伴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野兽的低咆和呜咽。上官馥雪吓得整个人都呆住了,死死盯着那草丛中一丝一毫的变化。那草丛竟有及腰深,上官馥雪远远看了半天,竟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她连连深呼吸,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忽然想起身后还站着南宫烈焰,从他的方向来看,他也应该看到了才对。更何况,刚才她的叫声竟然没有惊动它,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只能说明这东西本来就是养在他府里的。上官馥雪在心里暗骂了一下自己的大惊小怪,转脸去看南宫烈焰。他果然是一副好笑的表情,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她一下子气不打一处来,“南宫烈焰,这很好玩吗?!”南宫烈焰无辜地耸耸肩,“是你自己胆小,想东想西的。不是我在跟你恶作剧。”上官馥雪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以前也没听说你喜欢养狗,现在居然养起狗来了。”“养狗?”南宫烈焰一愣,“我什么时候养狗了?这才分开多久啊,你就不认识了?”上官馥雪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认识不认识的?”南宫烈焰冲她努努嘴,“你自己看啊。”白了他一眼之后,上官馥雪满腹狐疑、小心翼翼地走上去,只见那畜生通体灰白,正背对着她,埋头撕扯着什么东西。上官馥雪心头一跳,只觉得这东西眼熟得紧,正要凑近去仔细地辨认。忽然,那畜生回过头来,竟向上官馥雪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