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七一手抓向杨无邪的头发。抓得凶。也抓得狂。——他下手也下得大刺刺,仿佛谁也闪不开、躲不了、甚至无可闪躲。其实,关七出手就是一种气派,光是那种大气大派,已够叫人逃不开、躲不了、甚至不敢闪躲。何况,他武功之高,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甚至不知他如何练来的?怎样练成的?很少人看过杨元邪出手。因为杨无邪根少出于。他一向都认定:对付敌人,要靠脑袋,而不是要靠手脚——人只有两手两脚,能杀得了几人?但用脑想出一计,往往是杀伤成千上万的不止杀人,救人也是一样。所以他不到必要时,决不动手,也不动武。他不以为武力可以解决一切。故此他把心力都放在别的地方。例如资料的收集。他觉得掌握了一个人的资料,几乎就可以完全掌握这个人。如果掌握的是人才精英,便可以为他杀许多人、救许多人、也做许多事。何况准确的资料便是知识。他绝对认为:知识是力量。———种比武力更有力的力量。所以他不断进修,也尊重和重任在他身边有知识的人。——有知识,便有力量。但这并不代表他不重视武功,或忽略了武力。——有南威之容,方可以论淑媛;有龙泉之利。方可以论决断!他只要有时间,仍暗底里勤练武功。只不过,很少人看过他的武功,更少人看他使出独门绝招。每个都该有他的独门绝学。——尤其是已建立名威、威信的人。很多人恐怕都不止有一门是他熟练的,但特别精擅,是谓绝学,每个已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人,总会有一项是他所精通的。——不管那是天文、地理、相学还是数学,是琴、棋、书、画还是剑、刀、枪、箭、棍,总有一两招、一两种、一二项是他的独门绝艺。这独门绝学在重要关头、可用作救命、杀敌。——那么说,杨无邪的绝枝是什么?很少人看过。没有人知道。现在杨无邪就使出他的绝艺。他已不能不使:无法不施出。因对手太强。对手是关七。杨无邪的绝招是:刀。刀是刀。刀井无出奇之处。奇的是用刀的人,以及用刀的方法。杨无邪本来手中无刀,刀从何来?刀一直都是在的。在他身上。在他抽中。——他用的是袖中刀。“袖里刀”袖里藏刀,犹如笑里藏刀,令人防不胜防,也猝不及防。但这种刀法,以杨无邪这样智计双绝的人手中施来,并不令人意外。——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性格。——什么样的性格的人便用什么样的武器!杨无邪用“袖中刀”,仿佛是当然的,也是必然的。——苏梦枕的“红袖刀”,本来就是袖里刀法,杨无邪长时间与苏梦枕相处,在苏梦枕那儿吸收了刀法的特色,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可是,他们的刀法并不同。杨无邪在刀法上的特色,有一点与苏梦枕大为不一样:苏梦枕的刀光如梦,刀意轻怜,连刀影也有于种风情与人说。“红袖刀”清艳,每一刀都足以令人惊艳。听说他的刀有一种使人心动的蜜味。甚至每一刀都令人愿意为它生、为它死、为它而不顾生死。苏梦枕的刀:绝世的刀法——像一抹夕晖。绝情的刀锋——像一场细雨。苏梦枕的刀法:残酷而美丽。——也许那是因为苏梦枕本身就是个残酷的人,但他手上拥有一把美丽的刀,正如他也拥有一颗侠义的心。无论如何,他的刀法都泱泱大度,气派非凡。杨无邪则完全不然。他一出刀,刀意、刀锋、刀势、刀光、刀风都只透露了一个字:狠。他不狠也不行。第一,他的刀短。只一尺三寸长。这么短的刀,要攻击敌人,就不得不狠,使刀的人也不得不悍。这么短而锋利的刀,已不能守,只能攻,以攻为守。第二,他的刀法、武法,当然不如苏梦枕。——有苏公子这样的绝世武艺、绝顶刀法,当然就可以讲究风度气派。可是杨无邪不能。他毕竟是:“只要一有时间,就暗底里勤练武功”——问题就在,“只要有时间”:像杨无邪这种日理万机的人物,平常处理的事务着实是大多大多了,只怕要比苏梦枕、戚少商还得更忙:因为他们不必亲力亲为的事,他都得揽在身上。是以,他能腾下来的时间,就一定不多。所以习武的时间就一定很少。更少。习武跟所有的事情一样,若想要有卓越的成就,就一定得要专注和勤奋,也得要有毅力和恒心。然后得要加上一点天份和才情。杨无邪的天份毕竟集中在才智上,但不是在武功上。——一个人要“走火入魔”,也非得要对一件事很专注、很专神不可,要不然,连火都不冒,只怕走火入魔也不配沾上:学文如是,习艺如是,练武亦如是。一旦对一件事练习得“走了火”,才会“入魔”,到头来成了魔,就远离了佛,远离了正道,就算好不容易,能及时回了头,魔走了,也不见得火就重新再升,佛也不见得能修成正果。是以,杨无邪习武,只求达到实用的目的。他是到运智不成,用计不得的时候,才动武。也就是说,动武,已是最后关头,迫不得已的事。所以,他练的武功,就十分井究狠、毒、有效、速战速决。他的刀法便是这样。不好看。不讲花式。很有用。他的刀法有一个名堂:“拦不住刀”。——他的刀是拦不住的。要命的。——每一刀都攻向要害的。他一刀剁向关七的手。刀好快。刀势突兀。关七只有一只手,当然不想这剩下的惟一只手再受到任何伤害。关七一缩手。缩手只是一种自然反应,不是武功招武。可是关六随随便便的一缩手,就避去了一刀。他才那么把手微微一缩,又第二次出手,一出手,就是一这一抓,可有名堂来历:这一爪,竟是“卧龙爪”。——张烈心所使的“卧龙爪”!这一爪正向杨无邪当头抓落!杨无邪大叱一声,不退反进,一刀向关七的手指反撩过这一刀反应极快。关七的双目,突然变了:变得更厉。更凄。更疯狂。只听他喃喃地道:“纯儿……纯儿呢?……”他的眼呈雪白,本来绿芒大作,但而今却似走人了两朵魔火,使他整个眼神都燃烧了起来。目焚了起来。——是魔火走入了他的眼,还是魔性潜进了他的心。魔火。心火。他的手一振。指一震。全身也一颤。他的爪势已变,从“卧龙爪”,易为“落凤爪”。那也是张开花的独门绝学。——张烈心已着他“惊神指”而死,但他的独门武功指法,却在关六身上信手施为。这一下,以柔制刚,“落凤爪”阴柔绵密,杨无邪的刀,跟着要落到关七手中。但杨无邪的刀,可也奇怪。他的刀见风即长。长得好快。———下子就长了三尺七八寸。刀一长,形势就不一样了。一一本来是关七抓他的刀,现已变成是他反切关六的脉门关七也没想到有这一刀。——竟有这样的一刀!刀好险。刀法极险!关七五指一缩,竟直屈入掌心,手掌变得像鼓把一样,反扣杨无邪的刀身。他的变招极忙!他已先后从“鹰爪手”,变成”卧龙爪”,又变为“落凤爪”,而今又易为张铁树的独门绝招:“无指掌”!无指掌。——没有手指的掌法。不。应该是毒得连手指都失去了的掌功。呜的一声,杨无邪掌中刀给震飞。刀飞去。但刀势依然在。且一刀斫向关七。——下带一抹刀光。没有刀光的刀。没有刀锋的刀法。——那是自杨无邪手中发出来的刀:真正的“拦不住刀”。他以袖发刀。他的袖本来就藏着锋利的刀片,薄薄而快利。袖中刀!关七着了一刀:——戚少商、孙青霞、詹别野、张烈心、张铁树、吴其荣、狄飞惊……等高手刚才都跟关七交过手。都制不住关七。而且都还隆象还生。他们当然都杀不了关七。还伤不了关七。可是,而今,关七竟受伤了。——竟为杨无邪所伤。杨无邪的武功,只怕是这些人中最低微的一个,他能伤关七,唯一的原因恐怕是:他用的不是武功。——至少不是传统或正统里所谓的“武功”。他是用了暗算。——不过,不管传不传统,能打败、杀伤得了敌人的就是好的武功,管它正不正统?杨无邪确是斫了关七一刀,伤了关七!关七挨了一刀。怔了怔。他似乎没想到有这一刀,有这种刀,以及这样的刀法!所以他自己也喊了一声。“好!”然后他就一手接过了刀。——那柄正落下来、本来在杨无邪手里的刀。他一刀就向杨无邪砍下去。他刚才连战七大高手,都没有用刀。也没有用过兵器。他现在却用上了刀。这一刀所落,似没有出手,没有刀,也没有人,只有美丽的刀光,如情人的倩影;微香的刀风,像一声呻吟。刀过处,弯如美丽处于的柔眉。刀落时还带着些许美丽的风华。刀清。刀艳。刀令人惊艳。杨无邪一见,就呻吟半声。“红抽刀……”——“金风细雨红袖刀”,那正是他主子苏梦枕的绝世刀法。遇上这刀他没办法。他躲不了。避不开了。他只有瞑目。彻底。等死。可是夫七一招却又是怎么来的呢?——苏梦枕几时又将“红袖刀法”传了给他?杨无邪没有死。因为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孙鱼。孙鱼一见关七向杨无邪动手,他就知道这一场已免不了。自己也免不了。他蓄势已久。所以在这于钧一发的时候,他一枪就发了出去!他是山东“怪物场”大口孙家“神枪会”的后裔。他用的当然是枪法。他的枪法擅于点穴、攻穴、取穴。他用的是枪,但使枪法之灵便、灵动,一如掌法、指法。他像是在使“判官笔”。他一笔疾取夫七腋下:“攒心穴”。他是攻其所必救。关七只有一只手,他不能不促住自己尚存和仅存的一只手。“攒心穴”也是人身死穴之一,夫七武功再高,也不能不保住这个大穴要害。他攻的是关七腋下,只要关七自救,只剩一只手的他,只有抽手一途。——收手,就杀不了杨无邪。他算准了,就出手。一出手,关七怆哮了一声,果然撤了那一刀。他已不及斫杀杨无邪。他回刀。一刀便砍下了孙鱼的枪尖。才一刀:孙鱼算尽机关的一记“屈神枪”,只“消耗”了关七一招:一刀。一刀甫过,第二刀又斩出。仍斩杨无邪。一一依然向头斩落。这一刀,斩得大气大派、大磅大礴,杨无邪避不了、拦不住、闪不得。眼着刀起头落,突然,一物飞掠而过。像鸟。很轻。——一只没有脚的鸟。没有足的鸟,在它的一生中,岂不是只有拼命的飞,不能驻足不能停?——那它怎能休息呢?那已不是一种不幸。而是大不幸。———旦不飞,就得摔死。一如白愁飞的抱负:——想飞之心,永远不死。魔入火走,冤魂不散,来的莫不是白愁飞?不是。来人比白愁飞还轻。这人飞身而至,像一只鸟一样,在关六面前打一个盘旋(在关七如此神威、独战八方之际,他居然还故意在夫六身前打了一个回旋),一扬手,发出一声清叱:“住手!”扬的是他的左手。左手只发出一道白光。没动的右手却作出十六道红、黄、蓝、绿、黑、白不等的微芒,飞射关七。关七一见,大叫一声,“唆”的一声,劈手一刀飞投向那比白愁飞更精、更俊、也更怨更冷、更年轻的青年!一指一印,即大叫一声,宛若霹雳雷霆,声威惊人。漫空暗器尽去。全给他的“密宗诀法”打落。但还有一枚他打不下的。——那正是这青年左手打出独一无二的暗器!这暗器独一无二。更独一无二的是他发射暗器的手法。他的手法用四个字便可以形容:“光明正大”。——仿佛他施放的绝对不是“暗器”,而是“明器”。大概世间也只有一人是这样发放暗器的:那当然就是“四大名捕”之首:无情。那一道暗(明)器、说时迟,那时快,已飞打至关七脸门!关七的“九字决法大手印”拿捏不住,这一枚“明器”就像越过千山万水、千蟑万峰的一缕精魂,始终要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回到他的残躯故上去;而且还要定在那里。——钉死在那儿。就连关七这样的绝世人物,也避不了,更不易躲,甚至无法招架!——好一道“暗器”!关七大喝一声。轰的一声。然后是隆隆。——隆隆声是来自半空,在苍穹、云霄深不知何处阵阵传来,仿佛在云层边上。有一两团似碟形、又似蜻蜓形状。当然是极大极巨的)的光芒,若隐若现,乍闪乍灭。然后他一拧头。甩发。——散发飘飞。乱发飞激。他一把发,卷住了无情那一道“明器”:也打落了那道“暗器”!无情打出来的“明/暗器”,一时尽为之落空。但关七凌空飞掷的刀,仍飞袭无情。这一刀势烈。意刚。无情发出了他的“杀手锏”,身形正要疾落陡沉下来。他一双腿子已废,所以更要急促找到落足点。他不是无足的鸟,足能飞,不能停,不可栖止。但关七的那一刀已然到了。这飞掷的刀,不止于关七飞投之力,还加了了关六在刀脱手的一刹间伸指弹了一弹,打出了一记指法:“惊梦”。——白愁飞绝招“三指弹天”之最厉害的一招:“惊梦一指”。现在指法已融人了刀意之中。刀就是指。指出了道。刀就是追。刀光如梦。刀却令人惊梦。梦加人生。不朽若梦。一——这一刀,正寻找一个落脚点的无情怎生避得去!一一那一指,双足俱废全无内力的无情怎能接得下?一刀既出,非死不可!这一刀破空掷出,连街头巷角那打更人也“咦”了一声。那像是一次失声。也以一声浅叹。“惊梦刀——”他喟息。月下,这人深置罩住了脸容,但手上照路的灯笼反照之下,只见他下颔有几缕稀落的苍黄胡子,无风自动。——许是因为激动才动吧?他的梆很厚,很沉,也很澄黄,仿佛就是真金、黄金打造的。他手上的“打狗棒”很长,而且十分沉甸,棒尖很细。——大概也有百数十斤重吧?他当然不是普通的更夫。——他是谁呢?刀挟指劲至!指劲做刀引!——无情如何避开这一刀?天知道。因为无情没有避。但他也没有死。这一刀,已有人替他接了。——居然有人接得起关七这一刀!而且还是“硬接”的。接刀的,不止一个人。而是两个人。接刀的是剑。——两把剑。两位剑客:戚少商。孙青霞。他们已掠下屋檐来,双剑合一,一齐也一起挡住了这一刀,格掉了这一刀。没有他们两剑合璧,接住这一刀,无情是不是就躲不开这不知道。若没有他们及时应付了“凌空销魂剑”和“隔空相思刀”,无情是否就丧命在这一刀之下?不知道。如果戚少商和孙青霞不齐心合力,两人联手,光以个人之力,会不会也接不下这要命夺魂的一刀?不知道。对未发生的事,人只能估计猜测,永远也不知道真正“后果”如何?但”偶然”常会改变”历史”,而“历史”也亘常是“偶然”事件造成的。刀落。剑起。一把剑“痴”。一把剑“错”。——痴痴错错,人间里,准不痴?谁没错?人的一生,就是在痴痴错错、错错痴痴里走过、走遍、走完、走尽。戚少商、孙青霞一起面对关七。并肩作战。战!——关七仿似已给“战志”焚烧。战火中烧。——越烧越炽,愈演愈旺。他一咧口,喉里发出咕咕之声,奇怪的是,上空月下,仿佛也有呜呜之响回应不已。——苍穹里隐伏了什么?像有一百万只苍鹰,九千万只大麻蜂,在那儿一齐发出咕嗡胡嗡的怪吗。然后关七又出手了:攻向戚少商,也同时袭击孙青霞。色彩。孙青霞看到美丽的色彩。——简直是美极了、眩目极了、艳丽极了!(如果丧生在如此美丽妖艳的色彩里,真是死也心甘!)色彩只是一种色相,色相不是利器,如何攻人杀敌?但关七而今正是用“色”作武器。——色即是凶。色彩就是他的凶器。他攻向孙青霞。——以色。色相要命。要命的色相!——令人着魔!声音。戚少商听到的是动人心弦的声音。——简直是悦耳极了、好听极了、清脆极了!(要是丧命在这样优美动人的音乐中,真是死也愿意!)音乐只是一种声音,声响原就不是武器,怎样杀人攻敌?可是关七此际正用“音”以作利器:杀人的利器!——以声杀人。他杀向戚少商。——以声。声波慑人!夺命之音!——使人发狂!戚少商和孙青霞本来都是非同小可的人物,若是他们只对抗声波和色相,或许还可一战,尚能一敌。可是,当声相和色相同时侵袭二人之际,同时漫发着一股香气。香气袅袅,在戚少商鼻端嗅来,仿似檀香,仿佛佛显金身。大慈大悲,宝相庄严,要他即放屠刀,回头是岸。他手上没有刀。却有剑。——他的剑,能在此际放得下来吗?放下了剑的他,就能成佛吗?一仰或是佛成不了,却成了鬼:关七的刀下亡魂呢?戚少商半生中有杀孽无算,而今,一场场如梦悚心,尽现心头,四起四落,三翻三覆,生死一爱,成败一线,岁月如流。人生若梦……这一时间,他,竟失去了斗志。——一个失去了斗志的戚少商,又怎么斗得过仿佛全身都给斗志烧痛的关七?孙青霞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闻到这股香味,犹如处子身上的幽香,无限理想,中人欲醉,既是**,也是召唤,要他惜玉怜香,弃剑投入温柔乡。他手中有剑。剑在手。——他能不能在这时候弃剑?弃剑是对?还是错?他的剑错?抑或借的是他?——放弃了剑,就有他的爱吗?握住了剑,便能斩尽情愫么?斩不了情,切不了爱,没了剑,到头来,会不会成了关七手下亡灵呢?孙青霞在过去爱过女人无数,而今,一个个温香玉软的女子,掠过心头,哪一个爱到发烧,哪一个恨得发狂,哪一位欲拒还迎,哪一位委婉承欢,哪一次求之不得,哪一次得偿所愿……这一瞬间,他,居然没了战志。——一个丧失了战志的孙青霞,又怎能战得过好像战神一样的关七圣?戚少商、孙青霞均在极度的迷茫之中,但更惊粟的,却是另一个人。吴惊涛!惊涛书生虽狼狈不堪、左支右绌,但总算也把关七那一轮“惊神指”的余劲应付下来了,他正要飞掠下檐,对付关七,不意凝神一看,看出了全身冷汗来——原来仿佛跟天有仇也与全天下为敌的关七,正在用一种他最害怕、最惊惧的武功,来对付孙青霞与戚少商:那独门绝艺竟是他的绝活儿————活色生香掌法!(天!)(我的绝技几时落在关七手里!?)(他是几时学会了我创悟的武功!?)一一那还是刚才他向关木旦使出的掌法和内功,而今,竟一一都在关七手上信手使来,且使孙青霞与戚少商,一起也一齐的堕人险境!这一个发现,令惊涛书生目定口呆,一时不敢飞身下掠,加入战团。他只能愣在古屋檐上,在极大震恼中,还微微感觉到苍穹天心,仿佛有沽沽恐恐之声,在上空微微震动掠过。——是有什么东西在天空回翔、飞过么?他已无暇细思。他的人已被惊愕充满。充满震愕。吴惊涛在揩汗。他淌的是热汗。——愧。他愧的是自创的武功绝学怎全在关七手上使了出来,而且还施得比自己还好!他流的却是冷汗:——怕。他曾经在好一段时间里以咒语、迷香禁制过关七,尽管当时他已觉察出这是个不世人杰,但要到这时际,他眼见关七以寡敌众,却占尽上风,使他连孙青霞、戚少商的战团都打不进去,插不了手,他这才明白关七的武功有多好,才气有多高!他一时吓住了,束手无策。他虽无策,但有一人却及时想出对策。这人当然能想出应对之策——因为他的外号本就叫做“算天遗策”:他另一个名号是“童叟无欺”。他当然就是:杨无邪。关七发出“活色生香掌”,打出“欲仙欲死神功”,跟着便要一拳打杀戚少商和孙青霞。他其实没有必要杀这两人。他跟这两人其实没有仇。他也没有意思要杀他们。但他不得不杀。在他而言,是一个试炼。——他要试验出一种武功来。这是一种创新。他已给创意充满。他像一个小孩子,玩得正高兴时,得意忘形,全身神智已让创造的喜悦所充溢,欲罢不能,也乐此不疲。他眼里发出奋光。他的人也手舞足蹈。他的“新招”已发了出去一他要试验到底。他就像着了魔一样。——或许,他就是魔:佛魔谁能定分界?问题是:你要试自己有多大力气,你大可以向木石、猛兽比比力。你要试验自己有多大魅力,大可去发挥、施展,看有多少人甘于为你所奴役?多少美女为你所**?你要体验钱的力量,大可去从商、做生意:你要知道权的魅力,大可以去从政、做官;如果要晓得哪一种药材或是多种药草的混合能治恶瘤,最好便是找一个患有恶瘤的人下药给他试试看。但试“新招”却下一样。——“新招”需要人来作试练。因为只有“人”才能“接招”,也因为人“招架”的能力,所以才要“变招”,创“新招”、使“绝招”。但这种试验是需要极大的代价的。代价也极高。——代价是:人命。世上一切,都不比人命可贵。人命价最高。因为没有了人命,就没有了一切。爱情是生命中的至甜,所以极重要;自由是生命里的最好,所以更重要——但如果没有了生命,便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享受不到了:所以生命最重要。至重要。关七已着魔。他不管一切;他要试验出一个结果来。——他才不管谁生?谁死?死的是谁?牺牲的是不是罕世绝有的英杰人材!可是,戚少商和孙青霞若全力一搏,能遁得过这试炼吗?我们本来可以知道答案的。可是却没有答案。因为有杨无邪。杨无邪在。他当然不能允让他的朋友丧命。——他更加不能允可他的朋友为他而牺牲。所以,他一见孙青霞和戚少商遇险,就叫出了一句话:“雷纯在他那儿——给他抓了。”他一面叫,一面用手指着。指着一人。遥指:——他指的是谁?谁抓了雷纯?——雷纯是不是真的落在他手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战斗中的关七,他已完全不管一切:他心目中最重要的是“玩”一一一他是天生战斗狂。他“玩”的是决战。他是全心全意、全神贯注、全力以赴的去,“玩”他就像一个孩子,对他所喜欢的玩意儿正玩得痴,玩得近痴,玩得发狂。但却有一个例外。只有一人例外——当他听到。雷纯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一切都变了————变得着紧、着急、着意和着了魔似的焦切与愤懑!“谁!?”他发出一声遮天铺地卷天噬地盖天掩地崩天裂地震天塌地的大吼:“一一一谁劫走了纯儿!?”谁!?谁也不知道是准。但大家从杨无邪指尖所示,只看见了一个人。狄飞惊!是狄飞惊让他涉了险,他就把这个还回给狄飞惊。——杀人偿命。一欠债还钱。这是江湖规矩,也是武林法则。这更是杨无邪所信奉的守则。——狄飞惊为祛开关七的狠命攻袭,故把这可怕的狂魔引来对付他,所以他如今也把对方所给予他的还给对方。他恐怕关七不信(对方只是痴了,但决不是个傻于,这人只是疯了,却绝对不是笨蛋),还戟指狄飞惊嘶声道:“——雷家小姐一直都控在他手里,他是挟雷纯以令六分半堂!他对纯姑娘意图不轨已久,雷纯小姐处境险矣——”这几句话,很要命。关七脸上充血,眼中喷火。那不再是战志。而是杀志。狄飞惊乍闻,一惊。抬头。他终于抬头。——“低首神龙”狄飞惊,终于抬起了他的头!他的眼有感情,很忧郁,瞳子左、右、下三方呈白,眼睫毛长而微微蜷曲,显得十分的敏锐、漂亮、好看。哪怕是美女的眼神也不若他好看。——何况,此际他的眼色还带着微惊:一种震悸和轻栗。这使得他这双多情的眼,分外令人心动、艳丽。——纵只看一眼,也令人动心。大家都看得舒服,除了给他“看”上的人。狄飞惊只动了一动。他的姿态尽管在受惊中、震怖里,但依然举止温文,优雅好看,潇洒自如。看了令人舒服。也令人担心:——像他这么个漂漂亮亮、文质彬彬的,在京师这等卧虎藏龙之地,在武林这般鬼魅魑魉之所,在六分半堂如此龙蛇混集的帮会,他是怎么活下去的?生存下去的?还生存得这般自若、自如、自在、自成一派的!?不过,狄飞惊再气定神闲、再处变下惊,现在也不可能再镇走如恒了。因为来了!那狂魔来了!关七已转向他、飞扑向他、腾空飞攫下来,还在半空咆哮了一声。“还我纯儿来一一!”他一手就抓了过去:却不是抓向狄飞惊,而是——孙青霞。——他在这节骨眼上,他竟还对孙青霞发动了攻袭!?他向孙青霞发出攻击却是为何?他跟孙直剑无怨、亦无仇,他为何非要杀他不可?——他有必要非置其于死地不可么?没有。他不是要杀孙青霞。他只是一手夺了他的剑。世上任何人,只要去夺(碰/攻/对付)孙青霞或他的剑,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代价通常都非常惨重。只要他是人。不是神。也不是魔。但他是战神。也是斗魔。不过,纵他是战斗的魔神,他能攫取得了孙青霞的剑,也得要运用了技巧,且必须付出代价。他取的是孙青霞的剑。但攻的是戚少商。他仍以“大密宗九字诀法”攻向戚少商,手印忽虚忽实,指法时快时慢,人也变得半神半魔。只不过,他这一次运使“密宗九字太手印”,跟刚才的情形大是不一样。他现在是每攻出一指,即行大喝一声。每一声皆如春雷乍绽,元气充沛。惊人的是:他已连战数大高手,且转战数场,他非但不累,而且真气更盛,实力更强,连斗志都愈打愈炽。“独钻印”,“大多刚轮印”、“外狮子印”、“内狮子印”、“外缚印”“内缚印”“智拳印”、“日轮印”、“隐形印”一轮发了出去,当手印发到第三家“斗”时,戚少商已吃不消,快招架不住了。孙青霞马上挥剑而上。急援。这一援使关七正中下怀。也使孙青霞眼前一“黑”。不错是黑!——那是“天下一般黑”!黑光上人的“黑光大法”黑的“黑”!这一“黑”之下,孙青霞便给关七劈手夺去了剑。一道青龙,已落在关七手里。——但一道血虹,也在月下乍现。是谁受了伤?一时间,杨无邪只乍见:戚少商脸上溅了血。孙青霞衣上沾了血。关七的身上也激起了血光。——到底是谁伤了谁?谁现血光?这一刹间,戚少商与孙青霞相顾骇然。他们自己心知肚明,本来,两人已全为关七的“活色生香掌”所制,心智也几为“欲仙欲死功”所控,幸在此时,杨无邪喊话发声,分了关木旦的心和神。由于关七还不能算是全盘通透熟悉吴惊涛的心法武功,是以心神乍分,功力顿减,效果失控,孙青霞和戚少商险死还生,但也立即脱困。不过他们还来不及定过种来,反击反挫,关七已向他们发出“大手印”。但这刹瞬间,孙、戚二人,心意相连,也立时有了对策:戚少商正面撄其锋锐,戚少商再从旁攫袭。戚少商那“一字剑法”,遇上“快慢大手印诀”。在三招后已力不从心,六招后己凶险百出。但孙青霞的“意马剑”到了。他攻的是关七胸前。关七一手就夺了他的剑。但却负了伤。伤在背后。——孙青霞是攻在身前,杀着却在后头!关七着了一剑。但他手上已夺得了一把剑。他像发狂一样,跟天有仇,地有仇,同世间所有人都有十冤九仇似的,只见他:长身。飞掠。直扑狄飞惊。他一剑就疾刺了过去。剑暗青。——青色的剑。剑名为“错”。——只不知他这次一剑递了出去,是对是错?对他而言,对错有没有分别?他心里还分不分对错?没有错,哪有对?——天下间的事,对对错错,痴痴智智,怎分得清,容人分说?---扫描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