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十万兵马到这儿来之后,就没有一天舒服过。天已近入冬,山间本就阴冷难耐,偏偏还要随时都有性命的威胁——白天不时会有巡逻的士兵被不知从哪儿放出的暗箭射伤甚至射死,然而到真的派人去抓那放箭的时,却怎么都搜不到,弄得整个兵营人心惶惶。不仅如此,到了晚上,那群天一山庄的叛逆们居然还直敲战鼓,刚开始时还集合兵马准备迎战,偏偏对方只敲鼓,不出战,虽明知其是故弄玄虚,却也不敢懈怠,神经绷得紧紧地,就怕他们哪天会来真的,而且震天动地的鼓声还吵得人无法入睡。本想集合全军将天一山庄一举消灭,但由于山中地形复杂,实在难以进行大规模的作战。而且,祸不单行,刚到这儿没多久,许多士兵就出现了如胸闷气急、呕吐腹泻等各种水土不服的症状,虽然这病如此来势汹汹似乎有些诡异,但却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只得将生病的士兵先妥善安置。按这种情形,目前根本就无法对天一山庄开展大规模的有效攻势,只能先僵持着。虽然期间曾派几队人马,分别从天一山庄的各个路口突破,想杀入其中,但都无功而返。就这样,本来准备两三天就结束的战事,一拖就是半个月。十万大军,这么竟然拿不下个千人不到的天一山庄,不仅皇上震怒,军中将士们的气势也越发地低迷。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整个军队恐将不战而败。而与此同时,天一山庄内。与前几日因朝庭的围剿而产生的紧张恐惧相比,此刻已经多了几分平静,事实证明,盟主的“游击战”确是卓有成效的。半个多月来,与朝庭军队的几次小规模的冲突,都没让朝庭占到丝毫的便宜。虽然正面临着朝庭的围剿,物资都运不进来,与外界只能通过飞鸽传书联系,但天一山庄毕竟是个历经百年风雨磨炼的天下第一大庄。山庄本身就像是一个坚固的城堡,可攻可守,庄内也有专门的田地,食物可自给自足。所以,朝庭的围攻,短时间内对天一山庄里面人们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如果这是一场消耗战,那么相比之下,拖得越久,还是对于天一山庄更为有利。因为目前的战势,这几天岚欣白天待在书房里,与护法总管们讨论作战计划,而晚上又常常要到庄外去安排对朝庭军队的骚扰与伏击,每天只能睡一两个时辰。还好她体质特殊,还能用回复术,否则早累垮了。现在她终于亲身体会战争的残酷,打仗无论是对将领还是对士兵,都是身体与心理的双重考验。此刻,四大护法与刘远威、熊申两位总管又聚在盟主的书房内。与岚欣相比,其他人稍微轻松一些。尤其是在看到岚欣的战术发挥了作用之后,已经完全放心地将一切交给她。只是,这样始终不是长久之策,拖下去,究竟何时是个头呢?“盟主,探子最新来报。”一个中规中矩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侍卫捧着一只信鸽,走进了书房。解下鸽子脚上绑的纸条,上面写着八个字“军队拔营,准备撤兵。”“撤兵!!”众人惊喜地叫道。朝庭居然撤兵了!十万大军,本以为天一山庄难渡此劫,没想到,多日来的辛苦,这么快就见了成效。刘远威兴奋道:“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师傅,我们山庄应该好好地庆祝一下啊!”“没错,没错!”熊申直点头道:“这几天紧张兮兮的,老子吃饭都没味儿。现在,那些龟孙子们跑了,老子怎么说也要痛痛快快地喝一场!”灵虚子道长抚着白胡脸色依旧凝重道:“虽然此次,敌人是暂时退兵了。想必不会善罢甘休,在时机成熟之时,必会再次来犯。我们对此,还得从长计议啊!”“道长言之有理!”司徒剑痕说道:“围了这几天,我们都出不去。现在趁着朝庭撤军,不如多出去采购些庄里所缺的东西回来,就算朝庭再次来犯,我们也好早做准备。”“司徒门主所言甚是。”岚欣点头,表示同意。“那么此事就交给……”“交给在下吧!”司徒剑痕毛遂自荐道:“现在两位总管应该还有其他事要忙。”“这?”看了看似乎没有什么异议的那两人,“好吧!那就有劳司徒门主了。”将这事交给熊申和刘远威,她还真有些不放心呢。岚欣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因得知朝庭退兵而兴高采烈的众人,心里却已经百转千回。为什么?朝庭退兵是个好消息。为什么她竟高兴不起来?以最小的伤亡来结束这场战斗,这不正是她所期望的么!当初,当她亲眼看见朝庭那密密麻麻地驻满了整个山的十万兵马时,她的心里也同样地没了底——不知这游击战究竟能不能成功。毕竟,天一山庄所面临的,是如狼似虎的朝庭十万大军,实力实在太过悬殊了,甚至,她已经做好使用那张王牌的准备了。然而,就在刚才,突然来消息说朝庭撤兵了,也就是说她的战术成功了,而她却并没有应有的兴奋与喜悦,甚至还隐约地有丝不安!是她多虑了么?总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但一时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唉!罢了,大概是她这几天太累了吧!现在,她的确需要好好地睡一觉了。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了。入睡时还是上午,现在已经是晚上了,看来她这一觉睡了很久啊。这几日欠下的觉,总算差不多补回来了。整理了下仪容,走出天华居,却见月无垠正站在天华居的门口。从他被晚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来看,似乎已经等候多时。“盟主,您醒了!”“月庄主有事么?”他一直在等她醒么,唉!真有要事,叫醒她就是了,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呢!月无垠表情有些凝重地点点头,道:“情况有变,那朝庭的十万兵马在向西撤了十里后,又停下扎营了。”“向西?”她记得回京师的方向应该是向北吧!“也就是说,朝庭并没有撤兵?”月无垠不语,只是有些无奈地又点了点头。岚欣头痛地抚了抚太阳**。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一起去书房研究下吧!”与月无垠走进书房,就看见无我大师和灵虚子道长已经在里面了。此刻,两人正在书桌上的一张地形图前研究着什么,看到岚欣进来便起身相迎。“这么晚还让盟主过来,实在不好意思。只是有些奇怪的事,要找盟主一起来商议一下。”“两位大师不必多礼。不知两位发现了什么?”岚欣问道。灵虚子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小点道:“现在朝庭驻扎的地方,叫‘凤尾堤’。位于滦河之边,此处既不通天一山庄,也非班师回朝的必经之路,而且离云州甚远,也并不利于补给。我等皆猜不透,对方这么做究竟是何意?”岚欣边仔细地看着地图上那个并不起眼的地方,边问道:“没有最新的消息么?”一旁的无我大师解释:“最新的消息,就是朝庭大军驻扎凤尾堤,这大概已经是两个多时辰前的事了。因为天黑了,信鸽不能用,而且朝庭兵马已不在天一山庄的范围之内,所以若想知道下个消息,恐怕要等到天亮才行。”“这样啊!”岚欣不解地自语:“朝庭这么做,的确很奇怪。从包围了多日的天一山庄附近撤离,似乎是故意给我们一个喘息的机会,又劳师动众地往西行军十多里,选择驻扎在一个并不利于驻兵的地方。他们,究竟想干什么?”月无垠道:“莫非,他们是为了摆脱天一山庄每日的骚扰与威胁,而选择一个天一山庄势力范围之外的地方暂且休整军队,以便他日卷土重来?”灵虚子点头道:“的确有这个可能。不过,为何偏选了凤尾堤?云州郊外、还有官道附近,都是驻兵的好地方,地势平坦不易埋伏,而且有利物资补给。惟有这驻兵凤尾堤的缘由,我等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啊!”“如果实在猜不透的话,就等白天新的情报来后,再分析吧。他们应该暂时对天一山庄构不成什么威胁。现在咱们最重要的是修养生息,以防其再次来犯。”月无垠望着脸上多少都有些疲惫的众人道。无我大师点头同意道:“依目前的情况,似乎也只能这样。盟主,您说呢?”岚欣却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张地图上凤尾堤的位置,好久,才问道:“这凤尾堤,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灵虚子解释道:“那里是滦河边的一个堤坝。几百年前,滦河并不是这样流的,而是经过现在的凤尾堤向东流。但每年汛期,滦河常常会出现泛滥,危害两岸百姓。后来,人们为改变这一状况,修筑了凤尾堤,堵住了滦河东面的出口,使其改道东南方,这才缓解了滦河的泛滥。由于这堤坝形似凤尾,故而得名。”“原来是这样。”望着平整的地图,岚欣又问:“从这图上看,滦河的地势,好像很高啊。图没错吧?”“没错!”灵虚子又道:“由于这河流速快,加上多流经土质松软之地,河内夹带了大量泥沙,以致河床不断提高,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尤其是汛期之前,人们都会去加固凤尾堤。记得前不久,云州太守就专门派人去加固……”“你说什么!!!”岚欣突然有些激动地惊叫,紧张地抓着灵虚子的手臂问:“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正是滦河的汛期?!”被岚欣捏得手臂生痛,不明白盟主为何反应如此激烈,灵虚子只是实话说道:“……是!”然而,刚说出口,灵虚子自己似乎也想到什么,眼珠骤然睁大,一颗心砰砰直跳,紧张地盯着桌上的地图,全没了往日的沉稳,连说话都只打颤:“难……难道……”无我大师和月无垠似乎也从两人的话中听出了些端倪,飞快聚拢到地图前,一看究竟。希望他们的猜测,不是真的!灵虚子颤抖着手指,指着地图上凤尾堤的位置并一路向东,紧张地说:“凤尾堤曾经是滦河的必经之路,现在又正是其水量最大的汛期,一旦决堤,后果不堪设想!不仅天一山庄会被冲泻而下的河水淹没,云州城,甚至附近方圆十几里之内,都将变成汪洋一片!难道,他们竟然要这么做!!!”岚欣叹气着道:“这,似乎是那十万兵马突然驻兵凤尾坡,唯一说得通的解释。”“必须马上阻止他们!”月无垠急道。“来不及了!”无我大师摇着头叹道:“加固堤坝虽不易,毁坏却是再容易不过,何况他们人数众多。据大军驻扎凤尾堤已经快三个时辰,他们必定一到那里就开始行动,好杀我们个措手不及!此刻,堤坝怕是已被他们损毁得差不多了。现在当务之急,只能是快些通知附近所有的人,迅速往高处撤离,以尽量减少伤亡!”灵虚子也道:“只能这么办了。我等竟没早想到这一点,若不是盟主提醒,差点误了大事!现在咱们立刻叫醒庄内所有的人,迅速往高处撤!”“不需要!”岚欣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般,肯定地说道。“盟主?”漆黑的眼眸忽然变成了神圣的金色,仿佛无边际的黑暗中闪烁的明灯,嘴边咀着一丝坚定而充满自信的笑,“我绝不会允许这一切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