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让宋晓丹最头疼的,要数教师『乱』补课了。这仿佛是教育战线的一个顽症,谁也治理不好。这也难怪,随着市场经济的高速发展,人们对金钱的认识越来越深刻。站在三尺讲台上的人民教师,也开始利用自己的特长和权力,迎合着个别学生及其家长的需求,开始课后办班补习,收取费用。有的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上课不好好讲课,把重点、难点题放到课后回家办班上讲,还暗示学生必须参加他办的班,不然就要给学生穿“小鞋”。家庭条件好的,家长认了。下岗职工的子女可就苦了,不去,怕跟不上学习进程,考不好上级学校;去吧,那笔支出实在是太大了,负担太重了。一时间人民群众对教师『乱』补课『乱』收费意见很大。有人把昔日的“园丁”,比做新时期的“七匹狼”;公检法,国地税,人民教师黑社会……宋晓丹当上教育局长才一个多月,接的群众这方面的上访信已经有几百封。上访、举报的电话也是从没停止过。眼看着就要放假了,这个问题再不抓,再不拿出一些具体的办法,就可能出大问题。宋晓丹这么想着,文书敲门走了进来,递给她一些领导批示的信件。第一封就是市『政府』马市长对二十几个学生家长联名反映教师『乱』补课问题信件的批示:晓丹同志:教师『乱』补课问题已得到了影响困难群体生存,影响社会稳定的严重程度了。请你尽快集中全力抓好这项工作。必要时,『政府』常务会议要专门听取一次汇报。接下来是『政府』分管教育的何副市长的批示:请晓丹局长按马市长的重要批示,全力抓好这项工作。后面的几封也是这方面的上访信,有教育部转来的,有省教育厅转来的,还有市委副书记,市纪检委书记等领导批转过来的。这一封封领导批示,要求限期解决问题的信件,就像是一把把尖刀,悬在了宋晓丹的头顶,稍不小心,一把刀子下来,就可能削着她的头。宋晓丹十分清楚,解决这个问题决不是你领导批示一下那么简单容易。她在教育系统工作的这么多年,太了解这里的内幕了,就说前任局长尚宇峰吧,也没少下力量,大会小会讲,还签了不少责任状,也通报好几起『乱』补课事件,处分了几个老师,并专门指派分管教学的局长全力抓这项工作。可是结果呢,越抓『乱』补课的越多,问题越严重。真的就没有解决这一问题的好办法了吗?随着轻轻的两下敲门声,纪委书记黄德仁走了进来,他手里也拿着几封由市纪检委领导批转下来的群众上访信。他把信件轻轻地放在了宋晓丹的面前,又看桌上那一堆上访信,然后紧盯着宋晓丹没有一点笑容,双眉紧锁的脸,轻松地说道:“宋局长,您别犯难呀。这事好解决呀!”“什么?好解决?”宋晓丹用不相信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黄德仁,“这是个老大难问题,尚局长在的时候也没解决好呀!”黄德仁笑了笑,轻声说道:“宋局长,依我看,最难的问题也是最简单的问题。对付这样的问题要用五个字:快刀斩『乱』麻。”宋晓丹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黄德仁布满微笑的脸,她在静静地听黄德仁的下文。“我们过去也用刀,但是刀不快,所以这『乱』麻也斩不了。您想呀,尚宇峰这个局长心慈面软,对教师就是一个爱护、保护、尊重,一点也不动硬。分管这项工作的副局长张宝明呢,教育教学就是一大摊子,根本没精力抓这项工作,再说,他和下面学校校长还有补课教师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哪能下得了手呢。领导这种态度,下面谁能认真去抓呢。我听说,过去普教科抓住『乱』补课教师了,人家偷偷给塞了几千元钱,事情就过去了。”“有这样的事?”宋晓丹瞪大眼晴吃惊地问了一句。“当然有了,我都能说出时间、地点、人物来。”“那为什么不处理呢?你是纪委书记呀!”“我处理?我拿什么处理?过去的一把手尚宇峰是那个态度,我处理得了吗?我没事找事呀!就为这,老尚临走还对我有一大堆意见呢!”这话倒是当真,宋晓丹知道原任局长尚宇峰对黄德仁工作不太满意,但究竟为什么却不太清楚。“宋局长,我知道您现在遇到了难题。教师『乱』补课『乱』收费这件事解决不了,您无法向市委、市『政府』领导交待,也无法打开教育局工作的新局面。而这些都关系到您今后的远大前程。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在这关键时刻,我黄德仁挺身而出,愿为您效犬马之劳。我主动请缨,把这项工作交由我来管,保证做好:一个月初见成效,三个月大见成效,半年全部解决问题。成为全省乃至全国先进典型,为您的政绩再添上亮丽的一笔。如果做不好,我愿革职为民。”黄德仁在宋晓丹的面前,双目紧瞪,一脸豪气,话语睁睁,无限忠诚。在这困难的时候能有人主动冲上来,这让宋晓丹很感动,她满意地笑了,点点头,亲切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做呢?”黄德仁胸有成竹地说:“宋局长,这个您不用细问,我已经有了一套解决问题的办法,请您授权就行。”想想黄德仁在前几天解决省厅督导团来检查辍学时处理问题的能力,宋晓丹点头同意。当天下午,宋晓丹主持召开教育局党委会议,明确了抓教师『乱』补课『乱』收费工作由过去张宝明副局长负责改为纪委书记黄德仁负责。当务之急是集体力量,各科室抽调人员,组成巡查小组,配备一台面包车作为专门车辆,并在经费等方面给予全力保障。黄德仁是会议的主角,坐在宋晓丹的身旁,气宇宣昂,神采飞扬。他一开口,又是舞文弄墨的古典文学:“有人问我,你黄德仁有什么办法治理教师『乱』补课『乱』收费?我回答,办法有两句话,四个字。一句是重典,何为重典?辞海中讲,重典就是重法,严刑。《周礼·秋官·大司寇》中说:‘一曰刑新国用轻典,二曰刑平国用中典,三曰刑『乱』国用重典。’现在教师『乱』补课『乱』收费这么严重,只能用重典了。过去讲,‘用重典者,以其化恶伐灭之。’伐灭之就是杀人。我们不能杀人,但是决不把这些害群之马留在教师队伍。过去的处分,什么警告、记过、记大过、开除留用等等,统统不管用。现在就两个字:开除。发现一个,开除一个,发现十个,开除十个,发现一百个,就开除一百个。决不辜息,决不手下留情。“说到这,黄德仁的脸上是一脸的杀机。”会场很静,谁也没有见到平时满面笑容的纪委书记现在是满目杀机,一脸凶狠,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的第二句话是连坐。何谓连坐?说白了就是株连。中国旧时因一人犯罪而使有一定关系的人,如亲属、邻居或主管者连带受刑的制度。有句成语说的很明白,叫株连九族呀。教师『乱』补课『乱』收费,教学组长有责任,教务主任有责任,副校长有责任,校长更有责任。因此,要层层签定责任状,一人出事,大家连坐。教师开除公职,校长以下干部都要免职,谁的官也别想当了。”听到这里,张宝明副局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开口说道:“老黄,你这都是封建社会的那一套呀!”“你的这些观点我不赞成。方法也不敢苟同。”张宝明大声地说着,他站起身,离开了会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黄德仁轻松地笑了笑,又继续说道:“我还要两个权利。第一个权利就是开除教师公职的权力。抓住教师『乱』补课,当场宣布开除公职,不给托人说情的时间和机会,也解除宋局长的后顾之忧。不然,各级领导打电话,写条子说情,宋局长也受不了呀,咱襄安就这么大点儿,教师的活动能量大着呢。有事我替宋局长扛着。”宋晓丹听了,赞同地点点头。“第二个权利就是当即撤销校长职务的权力,让校长们知道不作为的代价。”对于黄德仁的这些想法,除了离开会场的张宝明以外,谁也没有说出不同意见。班子成员还是看新上任的局长宋晓丹是什么态度。宋晓丹当场拍板,除了撤销校长职务要开党委会议通过一下以外,其余全部同意黄德仁的措施和办法,希望他尽快抓出成效。开完党委会从小会议室回来,李振东等候在宋晓丹办公室的门口。他冷冷地对宋晓丹说道:“我找你。”“请进吧。”宋晓丹打开了办公室的门,也是冷冷地回答。这是宋晓丹当教育局长后李振东第一次进她的办公室。因为这种离异的夫妻关系,不到万不得以的时候,他是不会主动迈进局长办公室的,这一点,宋晓丹非常清楚。“坐吧。有事就说,是公事还是私事?”宋晓丹坐到写字台后的椅子上,平静地开口。“我找你没有私事。”李振东的脸『色』非常难看,说话的口气也是硬邦邦的。这让宋晓丹感到纳闷,自己什么地方能触犯他了?虽说上次在一高中两个人谈话不欢而散,可也不至于这个模样,找上门来呀,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宋晓丹,你太可耻了,太下流了,你怎么能用这么卑鄙的方法来搞政绩呢?”李振东一开口就是这么严厉的指问。仿佛不是在和教育局长说话,而是在指责一个罪犯。“李振东,你怎么和我说话?”宋晓丹气得大声开口。“这么和你说话算是够客气了,要不是看在过去夫妻一场的情份上,我会马上到市纪检委告你。”“告我?告我什么?告我贪污,受贿?”“比贪污受贿更可耻。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呢?”“我,我到底怎么了?”宋晓丹大声地反问。“你为了搞政绩,讨好上级领导,让王雨佳出卖『色』相,陪那个姓王的老头子跳舞,受他的流氓『骚』扰,你说,你还是人吗?还配当领导吗?”一听这话,宋晓丹知道一定是王雨佳把那天在舞厅里发生的事告诉李振东了,不然,他不会发这么大的火,来这么大的劲。不过她也没服软,“我不知道那个姓王的省督学会酒后无德呀。陪上级领导跳跳舞,也没有什么错。”“你还诡辩,王雨佳是个正派的女人,要是有点歪心的,借你这个机会,早跳到**去了,你也达到了政治目的,对不对?”一听李振东说上床,宋晓丹气不打一处来,她用手指着李振东的鼻子,“你还有脸敢在我面前提上床?你没跳舞,不也和外语教师上床了吗?不然,我们能离婚吗?我能现在这个样子吗?啊?!”一席话,问得李振东哑口无言。十几年前,正是自己的酒后失误,才使他们夫妻分开,造成现在这种局面。他张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振东,你记住,从今往后,不准你在我面前用这种态度说话,别说我没有错误,就是有错误,批评我的也轮不到你。我是局长,你是一个学校的副校长,你怎么连上下级的规矩都不懂了呢?”宋晓丹厉声批评着。“我这是为你好。我过去的错我知道,但我不希望你再犯这样的错。”“我没你那么蠢,犯那么低级的错误。”“我,我看你危险。”“危险不危险与你无关。你,你还有别的事吗?”宋晓丹冷冷地问,摆出一副逐客的样子。“有。”李振东马上回答。“我对提拔白健身当一高中副校长有意见。从各方面情况看,他不够当一高中的副校长。考核他那天我因事不在学校,现在向你反映。”“考核白健身是市委组织部,提拔不提拔也是市委组织部说了算,你有什么意见去市委组织部谈吧。”宋晓丹冷冷地回答。“市委组织部我是会去的,但你是市教育局党委书记,市委组织部会尊重你的意见。我想知道你是什么意见。”“你没有这个权利。我的意见会向市委组织部汇报的。”宋晓丹说着站了起来,摆摆手,示意李振东离开。李振东一脸冷笑地看着宋晓丹,他不但没有离开,反倒向后走了两步,坐到了沙发上,并从一旁的茶几上拿了一个纸杯,接了一杯矿泉水,不紧不慢地喝着,一边喝还一边看宋晓丹,根本就没有离开的意思。这让宋晓丹很不理解,依照李振东的『性』格,宋晓丹说完这些话,他会气得马上佛袖而去,可现在……她想了想,也坐到了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起来。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宋晓丹看看来电显示,没有接。电话响个不停,宋晓丹就是不接,好像屋中无人。他们就这么沉默地坐着,足足有十几分钟。还是李振东首先打破了这可怕的沉默,他换了口气,也换了称呼:“晓丹啊,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说点心里话。见你一次不容易,我不能这么轻易地走了,我们毕竟是夫妻一场,没有人能有我更了解你,就是不看你的份上,也还看在咱儿子的份上,这话我得说呀。”“说吧,我听着。”宋晓丹也换掉了冰冷的口气,平静地说。“晓丹啊,信我的话,这教育局长你别干了,还是回一高中当校长去吧!”“什么?”宋晓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马上问了一句。“真的。咱们都是教师出身,搞教育咱们还行,可搞政治,咱外行呀。如今这官不好当,官场更是险恶丛生,多少有志有为的高官都因各种原因纷纷落马。我看了许多报道,也分析了一些案情,有些案子,也不能完全怪干部,现在官场的环境不好,又有一些潜规则制约着你,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所以,咱还是见好就收,回学校搞咱们的教育吧!”李振东语重心长地说。想不到李振东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让宋晓丹十分扫兴。尽管看得出他是一片真心,但这和宋晓丹雄心勃勃要当好教育局长,从而当女副市长的目标是完全背道而驰。她“霍”地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目严峻地厉声说道:“李振东,这样的话以后你不要再说了。我有我的目标,我的事业,我的追求,你无权干涉。你快走吧,越快越好。”李振东用完全陌生的目光看着宋晓丹,就像过去没见过,一点不认识一样。他的热情没了,信心也没了。他也从沙发上站起来,用冷峻的目光和冰冷的语气说道:“宋晓丹,请你记住今天我曾经对你有过的忠告。”说完,转身愤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