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初六年七月初十,太后忌日。帝后上官氏面色悲悯,不见笑颜。独孤帝心疼不已,日日嘘寒问暖。夏日的夜空繁星闪耀,偶尔还有几颗小星星调皮的眨着眼睛。夜深人静本已到了熟睡的时候,长乐一身黄袍,匆匆忙忙的跑进承欢殿,推醒了本已睡着的上官敏玉,把床头的衣服塞到上官敏玉怀里,急切的道:“哥哥快穿衣服,我带你去看烟花。”上官敏玉不知道烟花是什么,但仍旧迅速的穿好了衣服,跟着长乐往外跑。长乐拉着上官敏玉登上帝宫内最高的城楼,命令四下点起皇宫内的唯一一座烽火台。狼烟滚滚,本已熄灯的皇宫瞬间灯火通明,鼓乐喧天。上官敏玉不敢置信的看向身侧的小孩子,满眸的心疼:“乐儿,你可知这烽火台,是做什么用的?”长乐点点头,歪头笑的灿烂:“乐儿自然知道,不是为了宫变时往外传递讯息用的吗?哥哥不要着急,再等等,一会儿肯定还热闹!”长乐拉着上官敏玉的衣袖撒娇,上官敏玉实在不相信自家小孩子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便硬是忍下了怒火,想看看小孩子到底有什么打算。皇宫外的臣武将均被自家守卫叫醒,以为宫内发生了政变,匆忙批了件衣服,汲汲皇皇的赶往皇宫。臣子们赶到皇宫,却见城楼上的小皇帝一手扯着帝后的衣袖,抱着肚子笑弯了腰,却是当真把此当成了儿戏。四周灯火连天,钟鼓喧闹,衬得衣衫不整的群臣狼狈不堪,满脸尴尬,敢怒不敢言。当真是热闹至极啊!上官敏玉扭头,冷冷的看向兀自一人觉得好笑的长乐:“这就是你让我看的烟花?”长乐的笑声戛然而止,抬头看向上官敏玉:“哥哥?”伸出手,那人已转身离去。金雀钗,红粉面,花里暂时相见。知我意,感君怜,此情须问天。香作穗,蜡成泪,还似两人心意。山枕腻,锦衾寒,觉来更漏残。哥哥,你可是,怨我?恼我?罢了,他日,我自是要于你面前负荆请罪。这南诏烽火,一燃三日。忠臣心有懊恼,以头抢地,痛哭流涕:“我枉对羽王的托福,罔顾了这天下的苍生啊……”“帝年幼,昏庸啊……”……奸臣乱党窃窃喜:“如此,便是换天地的好时机啊。”“玉儿,五年之期已到,你还有何话好说?”……七月十五,夜,宰相上官青云领两万,暗袭帝宫。然,宫内漆黑无亮,却不见半个守卫。帝幼昏庸,众人不疑有他,待到上官青云领兵刚率领一千精兵进入皇宫,那本来大开的宫门却突然合拢。只见独孤天下一身黑衣坐在城墙上,少年肆意笑的张狂:“岳父大人,小婿在此恭候多时了!”她笑意融融,漫不经心,全然没有畏惧,好像一切,都已在掌握之中。“你,果真是狡诈成性!”上官青云怒瞪着城墙上的长乐,幽深的眸子沉寂,却满是不屑:“你以为,就凭你这点小伎俩,能赢的了我?若不是因为玉儿还在宫内,那城外的十万大军,早就杀了进来!”长乐抬头仰望着星空,叹息一声:“我的确只有这一点的小伎俩,但岳父大人既然可以千方百计运筹帷幄,那小婿我也只能请君入瓮画地为牢了!”“不要叫我岳父,谁是你的岳父,我上官青云,与你独孤,家仇不共戴天!”上官青云面目狰狞,咬牙切齿。若不是为了她,他的玉儿,怎么会跟自己反目成仇。独孤羽,你害死了我的一个儿子,让我的妻子抑郁而终,现如今,你的儿子,却又夺了我另一个儿子的心,这仇恨,却是数也数不尽,恨不得,生生吃了你们所有独孤姓氏的血肉……“的确,不应该叫你岳父,你明明是乐儿的公爹啊。”长乐歪着头,咯咯的笑着,灿烂的小脸上露出几分天真与无邪。“你……你把玉儿怎样了?”宰相上官青云一惊,在那正棱角分明却沉寂如水的脸上,终于产生了裂痕。“哥哥很好,我不想他插入你我之间,左右为难昨日本想派人送他出去消暑。只是前些日子点了烽火惹他生气,至今还不肯见我。”提到上官敏玉,长乐低着头,叹息一声,再抬头时已经目光坚定,一字一顿道:“上官青云,我们和解吧!”“哼——”上官青云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嘲讽:“和解?你拿什么跟我和解?你能还我死去的儿子吗?你能还我以泪洗面抑郁而终的妻子吗?玉儿体内的毒至今未解。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凭什么,要保你独孤家的江山,凭什么,要让你们独孤家的人逍遥自在高高在上…独孤天下,你凭什么跟我和解?”宰相上官青云单手指着长乐笑,那样子都有些疯疯癫癫,把仇恨记了这么多年,恨了这么多年,若是不疯狂,那才奇怪。长乐蹙着眉,暗叹多亏上官敏玉自幼便不在他身边长大,不然估计也得让他给逼疯了,便漫不经心的拍了拍小腿上根本就不存在的尘埃,冷着一张脸道:“宰相大人,你还有哥哥。人死不能复生,我没有资格说什么,但你还有上官敏玉,还有一个儿子,死者已矣,难道,你真的舍得让哥哥夹在你我之间,左右难为吗?”“我若是杀了你,玉儿定然会伤心一段时间,但他既然被你染上这蛮童的癖好,我再给他找几个伶俐的便是,左右,总好过跟你这奸猾狡诈之子厮混在一起!”提及上官敏玉,上官青云的脸色却是更加狰狞。长乐摸了把脸,低头将自己打量了一番,好吧,谁让自己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是平板呢,人家宰相大人不知道自己是女的,也是应该的,真的是应该的。只是倒霉了哥哥,竟然背上了断背的流言。长乐这般想着,却见上官青云一挥手,对着身后的命令道:“把她给我捉下来,不论死活。”“慢着——”眼看那些拿刀的精兵真要对着自己冲上来,长乐赶紧伸出一只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贼兮兮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四周的城墙。不知何时,两侧的城墙上以及站满了拉满弓箭的黑衣侍卫,他们蒙面黑衣,出现的悄无声息,早已将宰相上官青云这一千精兵团团围住。此刻,只要长乐一声令下,那这一千精兵便是活生生的靶子。上官青云看向长乐的目光冰冷:“你何时,训练出来这么多死士?”长乐尚未说话,在那些黑衣蒙面人中便有一人发了话,想来是这群人的领头人物,说话流里流气的像个痞子:“靠,娘的,宰相大人可不要乱说话,我们可跟她一毛关系都没有,更不是她的死士。我们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当然,若是她输了,你当了皇帝,也千万别找我们的麻烦。死士?死尸,娘的,这比神机营的名字还难听,晦气,真晦气……”四周举着弓箭的黑衣人中也有不少人点头附和:“是呀,晦气,还是老板御赐的神机营好听。”“嗯嗯,我投赞同票!”“我也表示,神机营的名字现在听起来也不是那么难听了。”“我也觉得,神机营还不错。”……本来生死相向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被这些人一闹,怎么看都像个闹剧。“喂?”长乐坐在城墙上气得恨不得跳脚:“你们给点面子好不好,这是你们的老板我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你们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谈天说地讨论那些有的没的,再说,现在你们是我的侍卫手下,侍卫懂不懂?是官员,不是流氓地痞,站好坐直说话要明,你看看人家精兵,站得正走的直一脸严谨满目肃杀,小孩子看一眼就能吓哭一群,你们这般样子真是给我丢脸,要组织没组织要纪律没纪律……”长乐单手掐着腰,恨铁不成钢。而下方的精兵却趁着这个机会,蠢蠢欲动。已经有人握着长枪,直冲长乐而去。擒贼先擒王,既然已经跟着宰相造了反,那就没有后悔的余地。想要活下去,那就只能颠覆这座王朝。这人不得不说,的却有勇有谋,但可惜,却恰恰碰上了不按常理出牌的黑衣人。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落到了长乐的身侧,手中的机弩抬起,杀向长乐的几人已经连连倒地。那人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举着手里的机弩看向身后的长乐:“老板,你的命值多少钱?我救你一命,记得给钱。”长乐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的道:“抱歉啊,芸豆,我的命很贱,一不值的!”战乱一起,两方早已进入了厮杀。那芸豆却抱着机弩,坐到了长乐的身侧。宰相上官青云这才看清,这群黑衣人中,拿着弓箭的只是刚才站在墙上的那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人手里拿的是芸豆抱着的那种武器,竟然可以连发数计,却是比弓箭还要快些,当然,也有部分黑衣人满身热血,扛着大刀加入了战场。如此情形,这仗,也不过是一边倒的趋势。长乐歪歪头,看向负手站在下方的上官青云,那人过了说起仇恨时的面目狰狞,又恢复了以往的镇定从容,即使是马上就要败北,也是那般的从容不迫,没有丝毫的妥协、焦虑,他深沉睿智的眸子,好似览尽了亘古沧桑,早已生死无意。长乐想,若是有人也这般害死了上官敏玉,自己定然会比他还要疯狂,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处,拍了拍手,长乐从城墙上跳下来,走向上官青云:“宰相大人,我们现在,可否和解?”芸豆抱着机弩,一步一步跟在长乐的身后,明显是保护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