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尔独自坐在房间里,面无表情地发呆,忽然,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零,过来。”那个声音透过耳膜,一层层传达到脑神经中枢。他浑身绷紧,想要反抗,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如同提线木偶般起身,走出房间,来到街道上。他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一步一步地前行,穿过两条街道,来到一件非常不起眼的小屋子门口。房门半掩着,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摩尔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推开门,提步走进去。刚刚站稳,房门就自动关上,房里的光线比较昏暗,最中间摆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个面带微笑的年轻男人。摩尔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高羽……”穿着黑色衬衣的高羽,一如当年的模样,岁月好像未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墨绿色的眼眸温润如玉,散发出柔和亲切的气质。右耳上的绿宝石耳钉在黑暗隐隐泛光,与他的瞳孔一样,藏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诡秘。幽暗粗糙的房间里,他的存在,就好像一颗神秘的顶级黑宝石,明明格格不入,却又融洽无比。这是一个,天生就适合黑暗的男人。他单手撑着下颚,手指修长白皙,淡粉色的指甲圆润清透:“好久不见,零。”此时的摩尔,已经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权,隐藏着紧张与忌惮的眼神,直直地盯着高羽。他一直以为,当年那个将他制造出来的高羽。早已经死在那场爆炸之中,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昨天晚上竟然再次见到了本该不在人世的高羽!高羽告诉摩尔,当年那场爆炸是他故意策划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离开那个层层守卫的鬼地方。之所以救摩尔离开,他表示那只是顺手而为。事实证明,他当年的顺手之举为他带来了不少便利,至少,那次的爆炸事件,都被那群愚蠢的人类归到了摩尔身上。没有人,怀疑他的生死,就连摩尔也一样。沉默良久。摩尔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我来了,你别伤害她。”高羽歪着脑袋,笑得无害:“她似乎对你很重要?”摩尔垂下眼睫,双手握成拳头,默不作声。高羽知道。每当他摆出这样的姿态,就说明他非常的紧张和不安。高羽对他的回应,略略感到惊讶:“你居然真的动了感情?你别忘了,你只是个机器人,感情不在程序之中,它会让你陷入混乱。”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摩尔的沉默,像一种无声的抵抗,抵抗任何来自外界的干扰。从有意识的那一天开始。高羽就是他唯一一个交流的人类,不由自主地,他将高羽当成了非常重要的人。后来亲眼见证高羽的牺牲,那一幕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痕迹,他如同一个虔诚地教徒,全心全意遵循高羽的话。认真地生活,努力去寻找自己的人生。可是此时此刻,那些潜藏在心底的柔软,已经荡然无存。欺骗与利用,才是所有真相的原本摸样。他本该愤怒,却更加觉得悲伤,然而,早上看到简凌担忧自己的模样,那些悲伤又化成了更深的执念。至少,还有个人是心无城府地对他好,为了这仅存的一份好,他必须得保护好她。无论是谁,也别想伤害她!高羽盯着他看了许久,良久,嘴角溢出几许意味不明的轻笑:“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做完之后,我便解除你身上的控制程序,让你自由。”“什么事?”“把她带过来,我想见见她。”闻言,摩尔浑身一震,抬起头死死盯着他:“不。”只是一个字,就让高羽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他微微眯起双眼,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你似乎忘了,机器人,没有拒绝的权利。”语音落地,摩尔体内的程序忽然发现变化,他的情绪瞬间被无数代码淹没。双手自然垂下,身体肌肉放松,脸上再度恢复成面无表情,漆黑的双眼没有任何焦距,空洞地看着前方。见他这幅模样,高羽方才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这样才乖,去吧,把那位简凌小姐请过来。”过了许久,摩尔还是如同木头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高羽似是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不由得挑起眉毛,再次仔细地打量了摩尔,墨绿的眼中闪烁着诧异的光芒:“你居然还在反抗?”一个机器人,居然可以凭借自己的意志力,跟身体的预定程序做抗衡,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高羽微微沉眸,站起身,走到摩尔的面前,调出摩尔身上的程序菜单,进行一系列的复杂操作之后,高羽将手指放在红色选项上面,轻轻一点,立刻弹出一个虚拟影像,上面显示着一排大字——“是否确定恢复出厂初始设置?”选择,确定。一切记忆被格式化,摩尔的记忆库中再无那个叫做“简凌”的女人。高羽又临时编写了一段新程序,迅速输入摩尔的记忆库中,等到输入完成之后,确认重启系统。摩尔的双眼闪过几道蓝光,身体依旧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高羽:“主人。”见他恢复正常,高羽这才关闭菜单页面:“去帮我把那个叫简凌的女人带过来,我要见她。”“是。”摩尔转过身,才刚刚迈出一步,身体又再度僵在原地。许多零碎的画面片段从他眼前飞过,耳边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呼唤,声音的主人是那样熟悉,令他忍不住想要听得更多。他如同受够了黑暗的折磨的人。贪婪地渴求那一抹阳光。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忘记,大脑混乱得如同一锅粥,越搅越乱。他慢慢地皱起眉毛。双手捂住脑袋,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嘴中呢喃出那两个破碎的字:“简……简凌……”见状。高羽脸上的诧异越来越大,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哪怕是格式化记忆,摩尔居然还能记得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到底在他心底占据了多大的分量?才会让他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就在高羽诧异的时候,摩尔猛地抬起头,他扭过身来。双手变成两把冲锋枪,对准高羽,压抑着身体传来的尖锐痛楚,一字一句咬牙说道:“我不会让你伤害她!”子弹悉数飞出,如同下雨般。直直地朝高羽扑过去。高羽不躲不闪,任由那些子弹扎入身体,完全没有鲜血流出,那些子弹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他面对着枪林弹雨,稳步向强,抬起右手,如同恶魔的爪子,伸向摩尔:“任何胆敢反抗的机器人,都要做好被毁灭的准备。”就在他抓住摩尔的那一瞬间。摩尔的身体立刻失去控制权,双眼一黑,整个人就这么直直地栽倒在地。高羽看着昏倒在地上的摩尔,随手从身上捻起一颗弹头,嘴角露出玩味的微笑:“简凌……”与此同时,简凌刚从小阁楼里走出来。一个脸上张这些雀斑的小伙子来找她,说是老船长在下面,想要请她下去见一见。她下去之后,却见到老船长正坐在沙发上,在旁边的担架上,还躺着个男人,另外还有几个手下站在旁边。简凌走过去,目光扫过担架上的那个男人,敏锐地闻到了空气中的那一丝血腥气,这人的身上想必是受了伤。她礼貌地向老船长问了声好:“您忽然来这儿,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吗?”老船长也不与她绕圈圈,朝那边的担架抬了抬下巴:“这有个伤员,想请您帮帮忙,不一定要让他痊愈,但,至少保证他三天内不死。”这个要求可真够奇怪的。简凌又往担架那边看了几眼,这才看清躺在**的男人,是个穿着格子衬衣的年轻男人:“这是?”“赞恩,专门负责连接货商的连线人,我们现在手上有批货,需要他的联系才能卖出去,”老船长顿了顿,神情间流露出几丝轻视,“昨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家伙被自己的女人用刀捅伤了,我想请你帮忙治一治他,好歹撑到这批货卖出去再说。”赞恩?听到这个名字,简凌立刻露出了然的神情,看向担架上的那个男人更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我明白了,放心,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保管让他活过这三天。”闻言,老船长立刻露出满意的笑容:“那真是太感谢了,对了,今天是我们这儿的尤兰节,晚上会举办非常盛大的露天舞会,你如果有空,请一定要参加。当然,还有你的那些朋友,一定都要来,人多才热闹。”简凌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面,实在懒得去应酬,刚想拒绝,老船长就又说道:“到时候会有很多从其他地方赶来参观的人,其中说不定能找到你要的那个人。”听到这话,简凌微微一顿,想了一会儿,便点点头:“多谢老船长的美意,我们晚上会到场的。”“那好,我回头让人多准备些酒肉,好好款待你们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客,”老船长发出爽朗的笑声,带着几个手下转身离去。所有人都走光了,简凌转过身,走到担架旁边,缓缓蹲下身,看着那个盖在被子下的惨白男人:“别装了,我知道你醒了。”过了一会儿,被子下面动了动,赞恩缓缓睁开眼睛,深褐色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几圈,目光最后落在简凌的身上,立刻露出惊艳的神色:“你是?”“医生。”赞恩开心地笑起来:“你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医生!你好,我叫赞恩,请问小姐的名字是?”“我是医生。不是小姐,”简凌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小姐在我们那儿都是骂人的话。形容某种从事不正当行业的女人,懂?”赞恩露出心领神会的目光:“懂,我懂!”“懂了就好。”简凌勾起嘴角,淡淡一笑,“自己能起来吗?”见到冰山美人露出笑容,身为风月老手的赞恩也禁不住心脏狂跳,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热烈,盯着简凌的目光更是越来越赤果,那样子真是恨不得立刻就扑上去将她的衣服全都扒光。简凌见他一动不动。以为他已经没法再起身,便了然地说道:“既然不能动,那你就暂时在这里躺着,回头我找人来将你运走。”说完,她就站起身。准备走人。见到美人要走,赞恩赶紧出声阻拦:“你去哪儿?不能把我一个伤患丢在这儿不管呐!”简凌却只当做没听到他的交换,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赞恩忍住腹部伤口的剧痛,艰难地爬起来,可简凌此时已经走远了,再看不到她的身影。他流露出失望的神情,但一想到她的模样和身段,忍不住又咽了口口水,这么美丽的尤物。回头一定要想办法将她弄到手!他坐在担架上,一边捂住隐隐作痛的伤口,一边幻想着美人儿在自己身上辗转承欢的勾人模样,越想越投入,心情更是荡漾得不行,竟然忘记了时间。等他回过神来之时。天色已经快黑了,他砸吧了一下嘴巴,喉咙干得不行。他想站起来给自己倒杯水,可他只要动一下,伤口就疼得厉害,根本没办法起身。无奈之下,他只好扯着干得冒烟的嗓子,使劲地喊着:“有人吗?这里住人了吗?”喊了好几声,也不见有人答应,他不由得猜想这里是栋空房子,更加恼火自己的倒霉。就在他暗自咒骂的时候,楼上的一个房门被轻轻推开,有人从里面慢慢走出来。虽然脚步声很轻很缓,但却清晰地落在赞恩的耳朵里,他立刻欣喜抬起头,循声望去:“你能帮我倒杯……”话还没说完,他就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阁楼上穿着白色连衣裙的清秀女孩,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玛……玛丽?你怎么会在这里?!”话到最后,他的语气不自觉地拔高了些,听起来竟然带着几分质问的感觉。玛丽站在楼上,低头看着他狼狈的模样,目光呆住,语气更是惊异:“赞恩……你怎么会在这里?”赞恩愣了一下:“我……我受了点伤,过来请医生帮忙看看。”说完,他的眼珠子转了一转,立刻露出从前那种亲切温和的微笑:“我听说你病了,一直都很想来看你,可惜我这段时间工作很忙,根本找不到机会来探望你,真的很抱歉,希望你不要介意。”面对他的道歉,玛丽亦是莞尔一笑:“没关系,工作重要,你能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赞恩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又道:“昨天有个自称是你朋友的男人来找我,他二话不说就冲上来打人,我当时都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他又是威胁又是恐吓,那样子看起来真是可怕。”玛丽露出诧异的表情:“你说的是尼克?不会吧,他是个好人,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对,他就是叫尼克!”赞恩将衣领扯下来些,露出脖子上的淤青,“你看,这就是被他给掐,还有胸口……那里被他揍了一拳,到现在还疼得很。要不是看在他是你朋友的份上,我真想还手揍回去!”虽然隔得远,玛丽还是看清了他脖子上的淤青,神色有些松动:“尼克他……怎么会做这种事情?”“知人知面不知心,玛丽,你终究还是太单纯了,像尼克那种海盗头子,怎么可能会是简单的人物?能坐到他今天这个位置,双手肯定是沾满鲜血,要是哪天我忽然失踪了,不用怀疑,肯定是他干的!”赞恩顿了顿,神情变得有些伤感,“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于你……我一直都是心怀愧疚,尼克打我那两下,就当是为你出口气,这我都认了!可尼克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海盗。真的不简单,你和他呆在一起,千万要小心保护自己。你要记住,如果你再受伤。我会非常难过的……”“赞恩,我……我没有特别怪你,你不用这么自责。”赞恩摇摇头:“害得你生病难受。这是我的错,你应该怪我的。我只希望,你能相信我,和那个叫尼克的海盗尽量保持距离,我真的不希望你因为他受到伤害,好吗?”望着他充满愧疚的真挚眼神,玛丽咬了咬下嘴唇。神色复杂……简凌回去找到博朗,将今天晚上的舞会之事跟他说了说,让他传达给其他的兽兽们,做好准备。尤其是在喝酒之后,千万别来个酒后吐真言!博朗表示理解。转身就去安排舞会的注意事项了。简凌离开兽族的居住区,看到天色不早了,打算去找个地方弄点中饭,碰巧在街上遇见尼克。见他手里抱着一束鲜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简凌双眉一挑,笑得促狭:“这花可真好看,送给谁的?”尼克抱着鲜花哼哼:“不关你的事!”“让我猜猜……是送给玛丽的?”尼克脸上一红,嘴上却不肯承认。胡乱转移话题:“听说我爸今天带着受伤的赞恩去找你求助,我可告诉你啊,对于那种人渣,绝对不能心软,就得看着他死去,就当是替天行道!”“唔。可我已经答应了你爸,要保他三天的性命。”闻言,尼克的脸色顿时拉下来了:“你怎么就答应他了?!”“你爸说有批货物要靠着赞恩牵线搭桥,暂时不能让赞恩出事,你爸也是为了大局着想,你这个做儿子的,好歹也体谅点他的苦心吧。”尼克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到底还是没有再阻拦,只是不停地强调,生怕她反悔:“那你可得记住了,只让他活过这三天,过完这三天,管他去死!”“行行,就三天,到时候还省了我一堆麻烦。”尼克这才点点头,抱着鲜花正准备走人,想了一下,忽然又停下脚步,随口问道:“那个人渣现在在哪儿呢?回头我再去瞅瞅,可别让他再给我惹出什么麻烦。”“你爸送他过来的时候是在玛丽的小阁楼下面,这会儿应该还在那里吧。”听她说完,尼克顿时就一蹦老高:“你把那个人渣仍在小阁楼的下面?!万一让他和玛丽见了面,那我这些天的努力岂不是全都白费了?!”简凌一脸淡然:“见了就见了,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你懂个屁啊!”尼克气得咬牙切齿,“你知不知道那个人渣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他根本就配不上玛丽!如果再让他逮住机会欺骗玛丽,到时候她又会陷入之前的困境,你难道真想看着她再去打一次胎吗?!”说完,他丢掉手里的鲜花,一把推开简凌,迈开步子朝小阁楼奔过去。看着他消失在转角的身影,简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鲜花,轻轻拍掉上面的尘土,慢悠悠地跟上去。等尼克风风火火地冲到小阁楼里时,赞恩连同担架都不见了,尼克三步并作两步奔上楼,在房门口站住,他抬起手,打算敲门,可不知道怎么的,手臂忽然停在半空中,怎么也敲不下去。他心里非常不安,如果,玛丽真的要跟赞恩离开,他该怎么办?原本就不是他的,即便经过他的努力,终究还是从他手里溜走,他真的很不甘心……他努力地深呼吸,努力压下心底的紧张与不安,轻轻敲响房门。房里传出玛丽的声音:“门没关,请进。”尼克推门而入,在看到坐在**的玛丽时,他的心口骤然一紧,神色晦暗,语气苦涩:“你……”“我刚才见到赞恩了。”尼克猛地抬起头,撞进她明媚的目光中,舌头都有些打结:“那你……你和他……”“我和他说了些话,他说尼克不是好人,还让我离你远一些,免得被你伤害,”玛丽顿了顿,扬起明亮澄澈的笑容,“但我不相信他,一个字都不信。”尼克呆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玛丽接着说道:“这一次见到赞恩,我忽然发现,他满嘴都是谎言。我想,我是真的不爱他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