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的媒人来过几回都被姚家管家使大扫把赶出门。和滴珠要好的几个同窗走马灯般来往,都劝滴珠:女儿家名声最是要紧,都传说你先和陈兄有私,再和薛公子传情。如今陈兄肯娶你,自然一床锦被好挡羞辱。为何不从他?姚滴珠有口难辩,虽然自家仍是清白女儿,这等事体怎好开口与他人诉说,索性使性子闭门不纳。这几位同窗和姚滴珠都是一样性傲的脾气,好心被她当成驴肝肺怎么不恼,恼了就要出气。一时间赛嫦娥思凡,陈公子多情在松江传为佳话,就有那风流才子中的领袖,郑重到姚家替陈公子说媒,要成就陈姚二人一段风流韵事。姚小姐到底还是个女孩儿家,虽然问心无愧,也晓得有私、传情两句传得满松江府人尽皆知,自己除陈薛二人外并无第三个人可嫁。若论陈薛两个,薛财主的财比不上陈公子的才。又有松江名士为媒,自家又有嫁妆,嫁过去面子里子都有,怕甚么。她算计了几日,暗示家人放媒人进来。那两个媒人再来,晓得姚小姐为势所逼,这门亲事必成的,不妨吊她一吊,也好多赚她几两银子。一个王媒婆端坐在椅上,两只鼻孔朝天,不冷不热道:“如今这亲事怕是不成了,一来陈公子乡试必然中举,举人女婿谁不爱?二来陈公子痴情人人都知道的,这样的男人哪个姑娘不爱。”王媒婆越说越粗俗,姚小姐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几次想端起茶碗送客,为着自家的终身大事,咬着牙忍下来,微笑道:“既然如此,王妈妈来寒舍所为何事?”王媒婆的舌头在嘴里打了几个结,结结巴巴滚出求亲二字。姚小姐快活的笑起来:“原来陈兄只对我有意,才使您来求亲呢。”王媒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不好再拿架子,自怀里掏出一纸红单贴子送到小姐跟前。姚滴珠冷冷哼了一声,小桃红接过去,清清嗓子就念:“窈窕淑女,君子好求。闻姚家有女初长成,宜室宜家……”姚滴珠拍案喝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小桃红,你拿来我细瞧。”小桃红捧到小姐面前,姚滴珠一眼就从那些胡话里看到“白银二百两,纳贵府小姐滴珠为妾”两句,恼羞成怒,手边一碗茶泼到王媒婆的脸上,骂道:“滚,以后不许这两人进门。”把贴子掷到地下,气呼呼转身回内室,一路上接连踢翻了两把椅子,砸碎了四个花盆。王媒婆做了几十年媒,也不是头一回被人泼茶水,极镇定的使袖子擦了擦,对还站在一边发愣的管家道:“大哥,老妇人这一身衫裙都是新换的,淋了茶变色如何穿?”那管家回过神来,看看厅上一片狼籍,拾起那张贴子看了许久,看明白原来陈家是要纳自家小姐为妾,没好气道:“王妈妈,我家小姐私房也有几千两,何时沦落到做妾的地步?怎么怨我家小姐不恼?”王媒婆冷笑道:“你家小姐闺誉不佳,如今一个松江府里寻不出第二个肯娶她做妾的主儿。这还是陈公子为人忠厚,陈老爷宽宏大量,若是换了别人……”管家劈手甩了她一巴掌,喝道:“我家小姐如何,别人不知,我们岂有不知的?这一巴掌是代我家小姐赏你的,滚。”这一巴掌下去,王婆子半边脸涨的如猪头一般,哪怕接话,捧着脸灰溜溜出门,去寻陈公子商议去了。且说姚滴珠回房,伏在**痛哭不止。小桃红劝不住,去寻小姐的远房婶母丁氏。这位丁氏在莫家巷尾居住,守寡多年又无所出,姚小姐小时也常来往。自姚夫人去世为避嫌就不肯再上门。滴珠常常隔个把月送柴米与丁氏,丁氏闻得这个侄女风评不好,也略劝过几回。所以小桃红病急乱投医就想到她,一路小跑到丁氏家,把前事都说了一回。丁氏其实极喜欢滴珠,听说侄女受辱,扔下手里的纺锤就来。姚滴珠哭的面如金纸。丁氏如何不心痛,抚着她的背道:“儿呀,这是那个姓陈的臭小子无赖,不是你的错。”姚滴珠心里只怪自己平常行事孟浪,听得至亲这样说,那颗揪紧了的心略松一松,转身又伏到婶母怀里哭泣。丁氏搂着她,劝道:“傻孩子,你娘去的早,女孩儿规矩你不知道不是你的错。”姚滴珠抬起头来,含泪道:“不就是三从四德那些?我哪样没有?”丁氏叹息道:“做小姐的,就要守在闺房里,读书也罢,刺绣也罢。休说陌生男子,就是自家的兄长,也不随意说笑,才人人夸她呢。”姚滴珠哼一声道:“这样说,松江府里找不出几个好小姐来。”丁氏笑道:“如今世道是不同了,小姐们都能出门上女学,就是独力出头做生意的也不少。说到你开个铺子,人人都夸你呢。只是一条儿,你不该和那些公子们来往,常常一处吃酒游乐,人家怎么不说你。”滴珠涨红了脸辩道:“又不是我一人,哪些不是好些同窗一道。”丁氏叹气道:“男人饮酒做诗,那个诗酒风流,哪有好好的女孩儿家夹在里头?这是把小姐们当什么呢?”姚滴珠回想每次诗会并无异样,还要辩白。丁氏拍拍她的背,又道:“你叔叔年轻的时候也有诗名,住在南京和一班名士唱和,也有几个来宾楼的女子混杂在里头,当年都是极有名头的,人都说是才女呢。”姚滴珠如何不晓得婶婶是借古讽今,好似数九寒天一盆雪水从头顶浇下,把她从前那些要强的心都熄灭了,原来这些男人才女长,妹子短的,其实是把她们当作倡优取乐。她恨了半日,咬着牙问婶婶:“男人果真这样想?”丁氏再三叹息,方道:“你叔叔年轻时和一个叫彩云的相与极厚。婶婶极怕他纳妾,有一回问他,他道:‘你怕什么?就是纳妾也当纳身家清白的女儿。’我也是不懂得,又去问你爷爷,他道:‘诗酒风流二字安在男人身上是赞他,安在女人身上,却是骂她的话。古来名妓没有几个有好下场的,就是这般道理。再有才有美貌,到底名声有亏,试问那个好男人肯把绿帽坎到自家头上?’所以后来那彩云要死要活要嫁你叔叔,你叔叔也不曾开口说要纳她。”姚滴珠冰雪聪明,想通了再回忆从前和陈公子等人相处,果然那陈公子唐秀才待她,与其说是有情,倒不如说是戏弄。她翻身从**跳下,喊道:“小桃红,取火盆来。”把藏在匣里那些唱和的诗句都翻出来,叫小桃红点上一把火烧掉。滴珠又翻箱倒柜寻那些才子才女们赠的小物件出来。这个侄女从小任性,丁氏后悔话说的重了,劝她道:“滴珠,这却不必。”滴珠擦了眼泪笑道:“婶婶,这些东西要他何用。”尽数捧到火盆里,化作一股股黑烟。她方道:“传话下去,从前相与的那些朋友寻来,不论男女,都不见。”自那一日起,除去两日到铺子里去瞧瞧,若是进货不得不出门,姚滴珠都在家里静坐,虽然一人无聊,好在她也有钱,买了几箱书来家,手不释卷的打发日子。她的那些同窗都诧异,聚在一处道:“这却不像姚滴珠的性子,咱们不去寻她,看她来寻咱们不寻。”花开两头,各表一枝,回头再说王慕菲,一来自家学问也过得,二来又搭上薛粮台的靠山,秋试和李青书都低低的中了举。那时节的举人最是吃香,一但中举,自然有人送田地铺子,有人投奔做管家仆人。王慕菲和唐秀才这些人混了许久,又有李青书指点,如何不晓得这些奥妙,因娘子有庄,他就不肯要田地,只收下张乡宦家一间大宅院,并人家献的几间铺子,还有各处朋友荐来的管家四五房。这一日新宅收拾清楚将要搬家,王慕菲和娘子商量道:“从前我是穷秀才,和爹娘分居还罢了。如今王举人的高堂靠租房的几两碎银子过活,传出去也不好听。何况我指日就是个官,也不怕爹爹胡搅蛮缠。叫他们搬来一处住着罢。”真真含笑应了。王慕菲又道:“爹娘如今乐得不晓得自家有几两重,只怕又要做出什么叫人可笑可恼的事。咱们先搬去收拾定了再喊他们搬。”赶着搬家到梨花巷新宅。真真却是头一回到新宅来,一进门左边两间门房,再进去就是轿厅。右边一个大月洞门进去,是一亩大一个小花园。王慕菲牵着娘子的手,笑道:“闲时可以出来走走,这后边有三间大楼,我收拾做书房。”带着真真转到楼后,一个角门掩着,里边一条夹道,前头直通轿厅和三间小厅,后边把内宅分做两块,一块是三进大院,一块在花园后,是一间四合院。王慕菲指着那小院道:“这个给爹娘居住,后面就是厨房,又清净,又方便。”真真笑道:“这间宅子真真是有钱人住的,想租几间房把人都不成。”先拉着相公到小院里瞧了瞧,再回大院,一进院门,当中一个大天井,里头满满的种着花草,挤得没有下脚处。王慕菲笑道:“我只爱他这个大天井,所以还有两家送的房比这个还大,我都没理他们。”带着娘子从走廊转到上房,从后门出去,还有三间小楼,左右是两间厢房。王慕菲指着楼后道:“那后边还有一排屋,原来是仓房。我叫人隔断了从夹道出入,给管家们居住,可使得?”真真道:“这样安排极好。只是奴有一事不明白,还请相公解惑。”王慕菲笑道:“娘子请说,知无不言。”真真道:“送铺子送管家还罢了,这间宅子也值二三千两银,那姓张的为何舍得这样大本钱送你?”王慕菲笑道:“你却不知,他张家在松江也算有钱,无奈前世不曾烧香,一连三代都是独苗,这一代只一个儿子罢了,还有十来个女儿,偏这些女婿里边颇有几个不安份的,所以要寻我做个靠山,张夫人娘家姓王,求我认作姑母来往。”真真叹口气道:“或真是求财,你一个小举人济得什么事?可怜天下父母心。”王慕菲笑道:“只这几年罢了,待那位表弟娶亲,多多的生几个儿子,别人哪里还有指望。娘子且放心住下罢,张乡宦两口儿为人极好的,不然也不会受女婿们欺负。”真真点头,又道:“收下人家这般厚礼,有得助人处咱们必要尽力。”进了卧房,却是王慕菲照着她绿萝院的样子布置的,虽然家具器皿差了些,却是相公一片苦心,真真感动,眼睛不由得酸起来。王慕菲搂住娘子,笑道:“哭什么?相公还穷了些,买不起那些好家俱好陈设,还要委屈娘子吃几年苦。”真真一边哭一边笑,道:“只要相公心里有真真,奴跟着相公吃糠咽野菜也肯的。”王慕菲搂妻子在怀里,刮她的鼻子羞她道:“又哭又笑,羞不羞。”看看天色,松开她道:“我去叫爹娘搬来,你在家罢。”真真送他到前边轿厅,喊齐了家人,就派赵家两口儿做内外总管。鲍家依旧管门。新来的管家们上前磕头认过主母,真真一一分派了执事,就带人到公婆住的小院里洒扫除尘,搬陈设,铺床叠被放花盆,正忙乱间,王慕菲看人拉着两车箱笼进来。王婆子一马当先,直奔王慕菲住的大院,笑道:“老娘嫁到王家几十年,到老才托儿子福,得住这样高楼大厦。”————————求收藏。儿子大人现在不哭了,改毛病不肯睡了。我昨天哄他午睡编故事:从前有个地方,有个大草原……他两手一摊:木(意思是没有。。。说我骗人,55555)我接着说:草原上有很多可爱的小动物……他再两手一难:木孩子爹笑得满地打滚滚。我容易么我。闭关修炼去。哼哼,今天中午再不肯睡,拍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