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祈男并不放在心上,她本意也不在喝什么果子露,因此便赏那小丫头:“你喝了吧!”桂儿忙摆手摇头:“这我可不敢!上好的新泉水,兑着进上的柑橘蜜,又是姨娘亲手炼出来的薄荷露,奴婢可消受不起!”祈男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这有什么消受不起?我本来就不喜欢这些甜腻腻的玩意,若你不喝,我只管倒了。”桂儿忙将茶钟护在怀里,张大了嘴不可思议:“这么好的东西要倒?若在家里时,我是想也不敢想的!小姐真不喝?”祈男浅浅一笑:“所以才叫你喝了嘛!别浪费!”桂儿这才将茶钟移到自己唇边,小心翼翼呷了一口,立刻极为惊艳地瞪大了眼睛:“好香!好滑!好甜!”祈男嘿嘿笑着,走到里间书案前。上好的铜雀砚,配上歙县出产的徽墨,笔架上大大小小的紫管的彩毫笔,林林总总,无不提示主人的好学。不过祈男好是好的,却总不能持之以恒,也就是无聊的时候打发时间罢了。五姨娘也总让她不必,若磨粗了手可怎么好?因此刚刚捏起笔来,桂儿就大惊小怪起来:“九小姐又要练字了?我得去外头张张,看姨娘在不在附近!”祈男笑了,心想这倒是怪事。若在前世,孩子好学,父母该高兴才是,这倒相反了。玉梭抱着大堆冬衣进来,看见后笑问:“可是小姐又要你来做千里眼了?”桂儿鬼祟地摆手,缩着身子躲到帘子后头,向外猛一伸头:“没见人,小姐快写!”祈男和玉梭一齐大笑起来。展下玉板纸,不过写了几个字,祈男依旧只觉得心神不宁,不由自主地放下笔来。玉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说来也怪,有几天没收到驿站传来的信了吧?”因筹备宛妃寿礼,宫中近月几乎每隔一天便通过礼部驿站传信过来,各种要求络绎不绝。不过确实如玉梭所说,最近不知怎的,已有五天左右,没有收到礼部来信了。也就难怪,五姨娘和太太总是心情不好了。没有信,也不能问,这是众人皆知的规矩。宫里有话会告诉你,可身为臣子,是绝对不能主动发问的。祈男这才发觉,原来自己也是在担心这事。是啊,宛妃之事对苏家大小来说,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说句不夸张的话,千里之外的娘娘掉了根头发,也够这里大大小小心疼上半天的。“你提醒了我,”祈男若有所思地冲着窗外看去,骤然间从阴云密布的空中闪过一道截长的闪电,祈男吓了一跳,手里的细管狼毫便捏不住了,顺着桌子滚落到雕花的青砖地上。吧嗒一声轻响过后,轰隆隆雷声大作,暴雨倾盆而下。一夜大雨,将杭州城里外浇了个精透,农家高兴了,城里却俱多抱怨。街巷多遭了水淹,走街窜巷的小贩出不了门,大家商铺也都关门做不了生意,因要抢救自家的内涝。大宅朱门更是忙到不迭,就拿苏家来说,园里的池子溢出水来,各小院里也都聚下水来排不出去,主子们指挥,大小丫鬟婆子们齐上阵来,提盆拎桶,倒水忙乱。唯有臻妙院里,五姨娘一大早就坐了竹辇去了太太房里,宛妃的生辰礼今儿便要运出去,她要做最后的整理。待姨娘前脚刚刚出门,祈男后脚就从自己屋里溜了出来,她有个好主意,以前在书上看到过,正好趁现在实施。祈男将丫鬟们一齐叫了起来,不许将水放出去,又将下水口用泥堵了,再将院门关了,坐只木浴盆在院里水面上游荡,又将池子顺水偷跑出来的鸳鸯和水鸭拘进院来,与丫鬟们一起,逗乐取笑不已。玉梭联合桂儿,从游廊上呼喝,正将一只绿头水鸭赶去祈男的浴盆前头,祈男伸手来抓,那水鸭一见有人,慌得连划带潜,最后一跃而起,直接从祈男头上飞了过去。祈男不妨对方竟有这一招,吓一大跳不说,头上脸上更被扇得全是水珠,一下连眼睛也睁不开了。呆了半天,好容易眯出条小缝来,祈男咬牙骂了二句:“该死的东西!竟忘了它会飞了!”玉梭捂着胸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人家可是水鸭,不会飞怎么处?小姐看轻,倒说人家不是!”祈男嘿嘿直笑,见又有只雌鸳鸯不经意向自己这里漂来,便又伸出手去。不料雄鸳鸯远远看见,连叫带扑冲了过来,祈男没捞到实处,又被扑了一头水。这下丫鬟们愈发大乐,一个个笑得惊天动地,几乎没将屋顶掀了去。就在这时,外头有个拍门,同样惊天动地,倒叫人奇怪,怎么那辆扇木门能结实成这样。玉梭立刻慌了手脚:“不会是姨娘回来了吧?”一时不知是去开门还是躲起来,吓得她几乎没从台阶上直接滚进水里。桂儿忙安慰她:“姐姐别慌,才出门时,小姐跟艳香说好了的,若姨娘快回就请她快脚回来先报个信儿!这必是艳香姐姐来了!”说话间,丫鬟们便顺着游廊要去门口,不想祈男眼明手快,早划着盆来到了门口,哆嗦着站起来,将院门开了。果然是艳香,想是从园子里挡近路先回来的,身上系的裙子湿了大半,鞋袜也都泡在了水里不成样子,脸色倒是大喜,气喘嘘嘘地道:“姨娘没那么快回来!”众丫鬟,连同在盆里摇摆不到的祈男,皆大松了口气,玉梭心头松快,于是也说得出话了:“你这献勤的小妇奴才怎么今儿这么勤快?姨娘不回来,你倒先回来?看跑得又是汗又是水的!倒可惜了身上这条石榴红的裙子!”艳香先指着祈男笑了个够,然后方嗔道:“你这烂了嘴的小蹄子知道什么?!宫里来信啦!这种好事不值得我回来传个话么?!”一言既出,众人皆长吁出一口气来,祈男望天望地,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先谢菩萨,先拜基督。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