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自然也少不得请一请,不过听闻田老夫人最近有些不好,也许并不一定能到。不过赵夫人总是稀客,也许田老夫人要赏个面儿,也未可知。”太太观察着赵夫人表情,流利地一气说道。中伤过田家之后,接着太太又絮叨地说了些别人的家,总之就是将杭州城里相熟的贵妇都报了个名儿,一来意思自己人脉宽泛,二来也是对赵夫人一种恭维。祈男心想赵家不是什么来头?可惜自己穿来得太迟,还没机会见过此位夫人,回头问问玉梭看。赵夫人忙笑着端起酒杯来,口中谦道:“我哪儿有这么大的面子,各位夫人即便上门,也不过是看苏二太太的面上,我作个陪客掏杯赏酒,倒是不在话下。”众人皆笑了,祈鸾抿着嘴道:“表舅妈好会说话一张钢口,说出来就是好笑话!”赵夫人偏开头正正地看她,笑道:“我说是谁,原来是季家的好媳妇儿在这里!上个月我还碰见你婆婆呢!她说等过了这段忙时,就要迎你上门呢!”这自然是笑话了,迎亲的日子是早已定好了的。祈鸾顿时就红了脸,躲到团扇后头,还嫌不够,又将整个人都藏到了祈男背后,手却反向拉着太太的袖子,口中细声细语地道:“才说爱玩笑,表舅妈又来!太太不帮着我我必不依!”太太也笑了,吩咐金珠给赵夫人添酒:“还没喝几杯呢,你倒先说起醉话来了!”赵夫人也呵呵地笑了,因此混过不提。饭后,因太太要见管家婆子理事,赵夫人便趁机辞出:“我也园子里逛逛去,昨儿到时天已经黑了,好景致也没得着见上一眼!”话是这样说,其实是要去外院看看自己儿子。因赵家昨晚到得急,也没来得及预备,太太便吩咐从大少爷外书房腾出一间来,让赵昆住了。太太明知对方是这个意思,也就不虚留,吩咐翠玉给表舅太太带路,亲自送到院门口方回。小姐们也就跟着辞出,祈缨谁也不理,一个人扬起头走到最前面,很快就不见了影儿。祈凌包着一汪眼泪跟着祈琢祈娟,三人不知说些什么,绕过不池碧水,躲进太湖石洞里说话去了。唯有祈鸾,笑嘻嘻与祈男并肩,二人慢悠悠地向回走着。祈男因心里有事,口中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并不十分在意祈鸾的话。祈鸾看在眼里,正走上游廊时,突然大叫一声:“哎呀!”祈男吃了一惊,忙回头看她:“二姐姐怎么了?”祈鸾先只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道:“大事不好!”过后即刻咯咯笑了出来:“有人丢了魂呢!”祈男吊到一半的心放了下来,拍了祈鸾一把嗔道:“二姐姐才是!本来好好的,活生生将人魂吓掉了!”祈鸾低头凑到祈男脸下,笑着问她:“你没走了魂,为什么我跟你说话你只不理?”祈男刚才正想着后楼上的事,确实也就没听见祈鸾的话,猛地被她指着鼻子问出来,不觉有些心虚,不敢直视对方,笑着将头向后仰去:“姐姐说什么了我没理?”似乎是反问,其实是疑问。说什么了?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祈鸾就此上当,立刻便道:“我说妹妹你是个傻子!没见祈缨那样讨好太太和表舅妈?你到底也学学才好,怎么一席饭只顾低头吃喝,话也不多说一句?”讨好她们?祈男从心里哼了一声,我讨好她们干什么?“赵家是钱塘有名的望族,赵家大老爷正是前朝的太子太保,如今做了门下省尚书,专管各级上书的折子,赵家因此大富大贵,”祈鸾边说边拿眼睃着祈男:“这些事,妹妹你不会不知道吧?”还真不知道!祈男心中窃喜,多谢二姐姐赐教,这就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吧?!“这些不必说了,”祈男显出早已听过的样子,反问祈鸾:“只是二姐姐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祈鸾一根指头点上了祈男的额头:“好妹妹,你是真傻还是假装糊涂?咱们表舅太太是赵大老爷的媳妇,昆表哥就是赵家长子嫡孙,这可是门好亲!也怨不得六妹妹那么积极了!”祈男一下红了脸,心里恨得直咬牙。怎么说说又绕到这上头去了?难不成这个年代的女人,没事都爱讨论这个?不是说闺阁女子不得擅议男子亲事的么?难不成全是骗人的谎话?!祈鸾哪里知道祈男心事?见她红脸,只当害羞,忙笑着哄道:“我也知道,妹妹如今还好,自然一时还虑不到这里。不过你也想想,昆表哥明年秋闱,若是中了,三年时间要待在京里,再回乡时妹妹也差不多是时候出嫁了,现在若不定下,岂不叫人白白抢走个机会?再者昆表哥若是中了,京里少不得多少人巴结,上门提媒的就更不会少了,凡事总要先下手为强,妹妹自己想想,可是这个道理?”祈男一句话也回答不上,嘟着嘴,长睫毛将眼睛藏得实实的,外人再看不出来,实则清丽黛眸中全是烦躁与不耐。久久等不到回音,祈鸾不觉有些奇怪,这丫头看来不笨,怎么自己将话说得这样白了,她还是一声不吭?其实明眼人一看,便知赵夫人是有心在苏家择媳的,面上说是送儿子来寄居赶考,其实不用自己亲自送来,这样颠簸上门,没有用意是假的。不过也不是只有苏家一门做选,不过赵夫人总是喜欢亲上加亲,自己与苏二太太是亲戚,表侄女里挑个媳妇,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九妹妹敢是没吃饱饭么?怎么一句话也不说?”祈鸾按下性子,笑着又问了一句。她是深恨祈缨的,心里最不愿意的就是祈缨结成一门比自己还好的亲事,因此才这样帮衬着祈男。祈男不想提这个,她才不要跟什么自己连面也没见过的人结亲,却也不愿就此灭了祈鸾兴头,毕竟自己才与之结盟,不便就此败了下去。“二姐姐的话,总是有理的,”祈男装出娇俏模样来,两颊绯红,羞态可掬地偏开头去:“不过这种事妹妹我怎么好挂在嘴边说?就算心里想,”心里骂了声娘:“也不好说什么的。”祈鸾一愣,过后四下里张望一番,见只有玉梭和吹香两个远远落在身后,别的并无他人,方才哈哈大笑了起来:“傻妹妹,这里没有别人,你跟姐姐我还装什么?前些年你自己说过的话倒忘了?”前些年?对不住,本小姐还真不是前些年那个人了!“前些年我说什么了?!”祈男装得愈发不好意思,将整个身子都侧了过去,有意套话。祈鸾边笑边摇扇子:“你不是说羡慕你大姐姐,自己也要。。。”骤然间她停住了话头,空气里有些什么味道,又好像是有什么事将发生,令她不得不让路,不得不退避。祈男也感觉到了,丝丝缕缕,萦绕鼻息,若不刻意,便在身边轻舞,若刻意去寻,那味道便悠然飘远了似的,叫人无处寻觅。“丰骨清清叶叶真,迎风向背笑惊人。自家笔墨自家写,即此前身是后身。”随着香味而来的,却是几句轻吟,声音不大,恍如一缕春风拂过闻者,乍听并不觉什么,因风是没有内核的,摸不到也触不着,可逐渐之后,身心开始妥帖到极为舒畅,甚至心摇目眩,便会不自觉的张耳欲索,只是还没享受够呢,那声音便已径自殆尽了。“什么人?!”祈男极为机警,立即大声喝问。因那是个男人的声音,却不是家里人,不过也并不陌生,好像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不过这里是苏家的内宅,不是自家人怎能随意进入?一裘玉色身影,缓缓悠悠地从游廊碧玉柱后,一株百年琼花树下,踱了出来。初夏纯真热烈的光芒从其背后探射出来,于是便将他整个人拢了进去,面目便看不清了,身形却愈发显得高大迫人,甚至有了些霸气凌厉的味道,可因其脚步极为悠闲,便将那莫名戾气抹去一二。再待到人走近,祈男愈发看清,一张俊朗的脸上原来还带了些清淡如水的笑,于是便将其身影的骄矜犀利,瞬间化作如玉温润了。“这位公子好!”玉梭和吹香早就迎上前来,将各自的小姐掩到身后,玉梭先问了声好,又行了个礼,可看过去的眼神却带了十分的警惕。“我本自寻香而来,不想误入内宅,实在失礼,有愧难当!”男子轻轻扬手,免了丫鬟们的礼节,语气如脸上笑容,风轻云淡一般。吹香不比玉梭,她更加直接:“敢问这位公子,是我们家的客人么?”若不是客,可就要叫护院的来!男子轻笑摇头,清风带起他玉色的衣袂,那是种近乎透明的丝绢,如烟似雾,整个人便如飘起来一般,翩然若仙。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