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锦芳是不管的,她自为是精心打算下了的雄性壮志,就一定要大张旗鼓地干起来!好容易将锦芳劝回桌旁,不过死活也不肯坐下,祈男只得由得她,又使个眼力给玉梭,示意其放心,自己罩得住。好在这一餐饭是真正不俗,章婆子拿出了看家的本领,除了前头两道菜,因鱼大肉多,竟还做出一道名为玲珑牡丹鮓的菜来。名字好听,菜品也十分精美,原是将鱼肉切成牡丹花状,用盐和红曲腌制一个时辰,最后上饭锅同蒸,拿出来呈盘,明透鲜美,香气馝馞。祈男吃些下去,简直赞不绝口,又说依此花样若入锅油炸,再加些现调的茄汁,必味美不可多言。章婆子本在屋外窗下独立,听见茄汁二字不觉怔住。怎么茄子,也能做汁的么?心下存疑,由不得便向前探了下头,只听通地一声,头便撞上了窗棂。祈男闻声回过神来,此时尚无番茄,哪来的茄汁?“不是,刚才口误了,”祈男忙替自己解围:“该是酸甜之汁,以杏酱做底,和以蜜汁微渍细盐,想必调出汁来必不很坏。”章婆子暗中点头,将这方子牢记于心。次日,锦芳果然大操大办地行动起来,先将丫鬟们早起便叫进房里训话,好在玉梭要陪祈男觐见太太,不必受累。“小姐,”玉梭扶祈男走上游廊,有些不安地道:“姨娘这回愈发闹得厉害了,又不能劝,只怕太太那里听见了,又生是非!”祈男摘下一朵早开的玉簪,别在玉梭发间:“不要紧,咱们院里都是一气的,无非被姨娘提着脖子紧几日罢了,还不至于告到太太那里。不过姨娘紧了,咱们就松。你无事时多安慰金香她们几个些,小丫头就交给锁儿。”玉梭听着宽心不已:“小姐果然想得周到,姨娘有了小姐,实在是福气呢!”祈男吐了下舌头:“只怕姨娘不这样想!她非要逼我入宫,说实在的,这事我可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玉梭一听,心又提了起来,姨娘乱闹是一回事,可祈男入宫又是另一回事。过程有些差池,不代表目的就是坏的。锦芳是有些心急乱来,可她的目的,毕竟还是正确的。不过祈男说完就快步向前,不给玉梭插嘴的机会。走近太太院里,小丫头正月亮门前守着,见是祈男过来,先就笑着行了个礼:“九小姐!”祈男微微点头,正要从其身边迈过,小丫头忙又低低地道:“九小姐且慢,大少爷在里头呢!”苏祈阳?家中长子?太太的心头肉?“这一大早的,大哥怎么来了?”祈男立刻追问:“有事?”小丫头遗憾地摇头:“想必有事,大少爷一向少于此时来请安。不过我并不曾听见什么。”祈男点头,遂将脚步放轻,小心走进院内,玳瑁正在竹篱花障下探头探脑,见她过来,忙就走上前来:“九小姐来了?”祈男左右看看,待几个小丫头行礼后过去,方低语道:“大哥哥怎么这时候来了?”玳瑁走到她身边,佯装替祈男理正腰间绦带,口中便道:“来求太太呢!在屋里说了半天,太太先只不依,这会子怕磨得差不多了。”祈男一向对这位大哥久闻其名,却不见其人,因此也并不了解对方多少,听说有事来求太太,由不得好奇心就涌了上来:“大哥哥还有不足的?为求什么事?”玳瑁的声音愈发低不可闻:“这不是老爷就要回来了么?大爷要求太太,在老爷面前多说几句好话,再捐个。。。”话还没说话,太太门前湘竹细帘响过,一位身着淡青暗蟒纱袍,白面长身的男子,沉着脸,重着步,从里头出来了。“大爷!”玳瑁立刻撇下祈男,折回去,笑盈盈地行了个礼。这就是苏家嫡长子,苏祈阳?祈男忙也向前几步,垂手敛袖地道:“大哥哥!”祁阳谁也不看,径直走过众人身边,对祈男也只略哼了一声,只是走得急了,免不了有闪失,只听得叮当一声,地上掉落件物事。这东西正滚到玉梭脚下,她少不得赶紧捡起来,竟是块玉佩,上好的碧青色,雕成匹高高跃起,拔蹄欲行的骏马。“大爷!”玉梭忙用自己的一方鹅黄汗巾将那玉佩掸了个干净,然后恭敬递送给祈阳:“好在没有摔坏!”祈阳先是怔了一怔,过后见玉梭上前来,且不接地玉佩,倒是留神拿眼把玉梭上下遍体一溜,见是:细挑身材,鹅蛋俏脸,穿着银红袄儿,软黄背心,白绫细折裙,伸出来十指尖尖,又细又滑,白腻馨香。祈阳微微笑了。玉梭不敢抬头,东西没被接走,又不敢收手,心里只是纳闷。祈男眉心倏地一凝,当下无声无息地走到玉梭跟前,站在她和祈阳中间,然后不动声色地笑道:“大哥哥一大早敢是丢了魂?先只看不见丢了东西,如今更连忒大个人也不放在眼里了?”祈阳从梦初醒似的,回过神来。“我当是谁,原来是九妹妹!”祈阳且不接那玉佩,笑道:“也怨不得妹妹抱怨。我本自才从太太屋里领了不是出来,满心满眼愁苦,哪里还见着别物?好在,”说着又拿眼溜过玉梭:“好在这丫鬟伶俐,不然我今儿可亏大发了!”祈男从玉梭手里接过玉佩,再次送到祈阳面前:“大哥哥,这是块好玉,下回别再丢了!”一泓碧水,于祈男玉掌中闪烁,祈阳笑着接了过来,手里掂了两下,竟没带回腰间“常听人说,玉有灵性,遇祸自知,亦可替主挡灾。若按此说,那遇福也该自知了?岂不也将跳出来,提点其主?”祈阳的话,让祈男心里不详之感蔓延,可她心里明白,自己不能跟对方硬来,这是太太的地盘,祈阳的身份地位大过自己太多,她还没这个资格。祈阳只是微笑,又自管自地说了下去:“今儿玉见有缘之人,想必才是自己跳将出来,九妹妹你说呢?”说着竟当祈男不存在似的,径直将玉佩,穿过祈男身体,直接递回了玉梭面前。玉梭大惊失色,连退二步,口中直说不敢不敢,脸也红了。玳瑁冷眼旁看,心里翻江倒海,百般滋味。祈阳哪里管那许多?见玉梭不接便抛出一条曲线,丢到她手中,玉梭接也不是,不接更是不敢,只得忙用双手捧了,可到底不敢称谢。祈阳已经笑着向院外去了,路过众人身边,一阵香风扑鼻。祈男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早知这时代男子亦喜熏香,可跟大哥这样熏得人头昏脑涨的,还真是少见!玳瑁这时方冷笑着走上前来,一把将玉梭手里玉佩夺了,口中啧啧有声地道:“玉梭,今儿可是你时运来了,眼见得你就要攀上高枝儿去了!别的不说,通房怕是错不了!到时候多抬举妹妹我些,也不枉你我相知一场!”玉梭脸都红了,又气又羞,回不得嘴,憋得眼泪也浮了出来。祈男立刻回身,斜眼睇着玳瑁,清丽黛眸中露出烦躁与愤怒来:“姐姐可别这样说!玉梭是跟我,将来也少不得跟了我去,我倒没听说什么,怎么玉梭就成了通房?”玳瑁语塞,挣扎着想说什么,寻不出由头来。祈鸾躲在棵西府海棠后头,她其实早来了,不过有意隐身不出,此时见是个机会,便笑盈盈地从丝垂翠缕下绕了出来。“一大早就听见喜鹊叫,我只当是自己有了好运,原来应在玉梭这丫鬟身上了!”祈鸾风摆杨柳地走到祈男身旁,亲热地拉起她的手道:“其实也不怪玳瑁,这好事哪个丫鬟不想?放着主子不做,要做奴才?”边说,边取过玉佩来看,边看边赞:“是块好玉,且有年头了。我记得还是大哥弱冠时,老太太有年,年关下给的压岁喜物。”说着又将玉马重重压回玉梭手里:“玉梭,你可得收好了,这不是轻易能得手的东西呢!错过这一村,又不知将来哪一年才能到另一店呢!”玉梭此时恨不能长出八张嘴来说我不愿意。她本是一心跟着祈男的,自然祈男去哪她便去哪儿,若跟了大爷少不得要跟小姐分开,更别提大爷是那样一个人,颇有乃父之风,至今房里已收了不少丫鬟,外头更有甚多,处处留情,却不用心。再有一个,品太医。自见了这人,玉梭便叫他收了心去,她虽知道自己不应该也不可能有这个想头,可到底是怀春少女,理说得明白,情却难禁。因此于此三者之下,玉梭是无论如何,不想,也不肯去做祈阳的通房丫头的。祈男对她的心思一向知之甚深,除了品太医之外,另二样几乎如在祈男自己心中,望之透彻。因此才帮着玉梭,竭力抵挡。“二姐姐早!”先礼后兵,这是惯例。祈男向祈鸾行了个礼,脸上挂着微笑,可嘴里的话,却冷若冰霜。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