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男喜不自禁,当下就跪谢了太太出来,并来不及地回到院里,将这喜讯告之锦芳。锦芳先只不信:“太太口中断然说不出这话,定是哄你,你别信了,到时白高兴空欢喜一场。”祈男笑着将她拉到桌边,又亲自斟茶送上:“恭喜姨娘,贺喜姨娘!快收拾行李吧!老爷过了中秋就走,也不过只三四天日子了!”锦芳还是不信,心里突突地跳,巴不得是真的,又不敢相信,伸手将祈男的茶碗推得老远,口中只是道:“走开走开!又来打趣我!我自知命薄,这样的好事从不曾落到我头上,不如不信,信了反是一场空。”祈男笑个不停,招手叫过玉梭:“你去请了玳瑁来,说我有话问她。”听见祈男叫自己,玳瑁丢下手里的活就来了,比风还快。“小姐何事纷纷?”玳瑁笑眯了眼,站在祈男和锦芳面前。“我问你,太太有没有说,要五姨娘收拾行李的事?”祈男神彩飞扬,容光照耀问。玳瑁立刻就笑了出来:“原来是姨娘不信,小姐这才拉了我来做证是不是?姨娘只管放心,太太确实有这话说,本来预备晚间时候,命管家婆子传来,如今少不得我来拔个头筹了!”锦芳口中呀了一声,这才信了,顿时就坐不住了,一支箭地冲出了祈男屋子:“这可了不得!怎么不早些说?要死要死,可得收拾个没完了,话说许多东西,该从哪里开头。。。”玳瑁笑得不行,回头见祈男也笑,忙就凑趣行了个礼:“恭喜小姐,这下小姐也该乐了。”祈男难得地冲她做了个鬼脸,因心情实在太好的缘故。玳瑁见这时房内无人,便悄悄对祈男道:“小姐,一会太太便会命齐妈妈来问陪房丫头的事,小姐可想好了?“祈男点了她额角一下:“知道了知道了,少不了你!”玳瑁也笑了:“那敢情好,我也能去京里见见世面了!”祈男嗔道:“别乐出病来,跟利儿似的就糟了!”玳瑁咯咯地道:“那是她福薄,时运来了,反抗不住。反叫金珠捡了个漏,那人才叫乐坏了呢,本来在家要死要活,没想到如今倒跟了二小姐去了季家。不过到底不如我,京里可比乡下强!”祈男嗔道:“这种出风头招人恨的话你今后可少说!”玳瑁忙低头应了,又陪笑解释道:“我不过是在小姐面前说个一句半句的,当了外人,是断不敢的。对了小姐,四个都有谁?”祈男便一一说了,除她之外,还有玉梭锁儿而已:“只是还缺一个,想想再说吧。”玳瑁见无他事,便告退了出来。不想她这里才走,外头又进来个丫鬟,祈男抬头去看,竟是伺候七姨娘媚如的大丫鬟,香秀。“九小姐好!”香秀穿一身淡黄底子镶边对襟褙子,里头是蔚蓝绸面偏襟对眉立领袄子,底下系着一条银白绸面细绫裙,看得出来,是她最好的行头之一。“是香秀啊!”祈男忙笑道:“今儿打扮得精神,这是干什么来了?”香秀抿了嘴笑:“这衣服还是前年姨娘赏我的,也没正经穿过一回,如今穿了出来,给九小姐瞧瞧,可还上得台面么?”祈男心想这话怎么说的?上不上得台面与我何干?“极好极好,不过打扮成这样,是要跟七姨娘出门么?”祈男嘴里含混应了,又好奇问道。香秀微微红了脸,将身子扭得绞股儿糖似的,口中待说不说。祈男愈发好奇,不过知道再问无用,这种扭捏之人,只凭她自己憋不住说出来最好,别人再催,只徒劳而已。果然半晌之后,香秀等不住祈男发问,只得自己止了惺惺作态,慢慢口中求了出来:“好小姐,带了我去京里吧?!”祈男心里也大概猜到,可能会是这事,只是没想到,对方倒真有这么厚的脸皮。七姨娘一向与五姨娘不和,没事还寻事找岔吵架呢,自己反倒带她的大丫鬟去京里?怕口舌是非还不够多么?不过心里这样想,祈男嘴上少不得耍个花枪:“这事我可做不得主,还得太太最后定夺呢!”不料香秀竟不吃这一套,听了祈男的应付虚词,不觉就冷笑起来:“九小姐别唬我!园子里谁不知道,这事太太交给九小姐自己做主发落了?我是宁敲金钟一下,不打破萝三千的人,这事能瞒得过我?若不如此,今儿我也不来求小姐了!“祈男见其话风不善,心里也有些不太高兴了:“算你说得有理。不过我这里人也满了,恕我说句实话,这事,实不能够!”带谁不带谁,这是我自己的事!若咱们平日里交情好些,带你去也不是不行,不过既无交情,你又是这种态度,祈男亦在心里冷笑,我选了你做陪房丫头才怪!不料香秀竟似有备而来,知道祈男会说出这种话似的,愈发嘴角扬起冷笑来:“九小姐看起来是动了气?也难怪,一向咱们两院不对付,九小姐又跟我八杆子打不着似的,见我开口要这个肥差,自然不肯了是不是?”祈男冷脸坐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不理。“不过我也有句话,九小姐不妨自己掂量。那日我本来求九小姐,看人情够不够得上这事时,竟无意间听见九小姐一句大逆不道的话!”祈男静静坐在桌旁,唇角微微勾起嘲讽弧度,浓密纤长的睫羽轻轻覆盖眼帘,掩去了眸中一抹冷笑:“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自己竟不知道!不如请姐姐赐教,也好让我死个明白!”“都像你说得这样容易,不如天下交给宋家坐算了!”香秀脱口而出,说完便阴笑起来,一双不大的眼睛,直钩钩地盯住了祈男。祈男心里突地一跳。确实这话是她说的,不过是为了玉梭口中提到,求宋老爷提拔祈阳一事,顺嘴开的玩笑罢了。也因她穿越而来的,不知轻重,这时见香秀提到,方心头沉了下去,确实这话放在古代,有大逆不道的嫌疑。“怪不得那日锁儿说你来了,却没见你进屋,原来人躲到了窗外,偷听起墙角儿来!”祈男扬眸张脸,眼中浮现森冷寒霜,“又怪不得今儿这样理直气壮的闯了进来,原是为了拿这句话要挟我!”香秀厚颜无耻地笑:“小姐言重了!哪里就敢说出要挟二字?”说着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人也凑到祈男眼前:“我不过心里想着,小姐若去京里了,玉梭一定也跟着去了,那这事可就只有我一个知道了。若好也罢了,若是漏出个风声来,就不是我说的,我也赖不掉这个现成的罪名。且这不是小事,就算只在这杭城里掀起风浪,说话间也就能传到京里。皇帝就不信这个茬儿,到底宋老爷和咱家老爷脸上,也不好看不是?小姐您细想,是不是这个道理?”话里七拐八弯,其实意思十分明显,你苏祈男若不选我入京陪到宋府,我一定在家里散出这话,姨娘小姐们本就不忿祈男的好运,正愁没个缝儿钻,这不正好将个把柄送到人家手里?到时若闹不出来也罢了,若真闹出来,苍蝇咬不死人,可却能恶心死人!祈男默默咬紧了双唇,冷眼看着几乎已经凑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那张,恬不知耻的大脸,唇边噙着刀锋般的冷然。心头几个念头一转,祈男很快就点了点头:“也好。从这事看得出来,香秀姐姐也是个不甘于困境,知道奋力一博的人。有魄力,有本事,行得出手办得成事。我正愁没个姐姐这样的人物,前头的话不过试姐姐一试,其实平日里冷眼看去,我也早有几分中意了姐姐的。”香秀一听这话,乐得心眼俱开,不过她到底还是留了个心眼,没被祈男几句好句灌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九小姐这样说,是应允了?既然如此,我这就回去禀告七姨娘,晚些齐妈妈到这院里,请九小姐就将这话说了吧!”好个有心计的丫头!生怕自己刚才的话是缓兵之计,反过来倒将了自己一军。她这回去一说,媚如便知道了,叫那个人知道的事,自己是再也不能反悔了。不然媚如必问为何,香秀一气之下,保不齐就将那话说了。祈男不动声色,眼底倏地闪过精光湛湛,口中淡淡地道:“你只管去说,这里我来料理。”香秀这才信了,不由得大喜过望,当下就地上向祈男磕了三个响头,转身美孜孜地出去了。玉梭本在门外守着,将里头的话全听了个清楚明白,这时见香秀出来,少不得重重看了她几眼。香秀不羞不恼,反盈盈向她福了一福:“从今往后,还请姐姐多多指点!有事姐姐只管吩咐我!”玉梭嘴闭得铁紧,一字不吐。香秀心意已足,对玉梭的态度倒并不放在心上,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轻快地走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