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魂飞魄散

在栖霞城最深处，亿万恶鬼之后，林达竟然看到了自己，乍惊之下，他以为这是幻景，立即火极气凝在双目，欲将其幻影拆穿。火气凝结双目，世间一切便可透过表像，直入本质。由于五行之术存在于天下万事万物之中，所以当这极火神目滤掉其他四行，只看火行时，一切真像也就隐约可见。若是火行不在，自然是虚像。然而，即便是能够看透一切的极火神目，也无法找出林达眼前这具肉身有什么缺漏，毫无疑问，那是真实存在的，并且这具火气通达、气脉四畅的肉身，让林达感觉到异常熟悉。那就是他的身体。这个事实意味着，方敛眉，已经借着不知什么途迳，回到了栖霞城。电光石火间，林达脑子里掠过这些想法，已经明白了自己身临绝境，值此危局，他的心思反而澄清下来。“你究竟是谁？”林达凝神以备，由于方才炼化恶鬼花去了太多元气，此刻他这具肉身又不具有迅速吸纳火气的能力，所以他一边说话，一边悄悄的打开灵府，让火灵吸纳火气，以备不测。“我是……”对方那人开口吐出二字，林达正欲侧耳细听，他却猛甩袖抛出了一物，那物大若圆盘，滴溜溜向林达砸来。匆忙间林达已经分辨出这正是仙器太极图，他急忙擎出无遮剑向上挡去。叮铛一声脆响，无遮剑被太极图弹开。尚未被林达炼化的灵器，又怎能与仙器相抗，方一交手，便败得彻彻底底。那人虚虚的招手一引，被太极图弹开的无遮剑立即到了他手里，再曲指一弹飞剑，那无遮剑顿时撒出一道宛如泉瀑般的晶莹水光。“方敛眉，果然是你！”熟悉的偷袭动作，与七修剑甚有默契的心意相同，林达看着眼前这具肉身，立即明白了主宰其中的魂魄属谁的。他早就知道的，此刻只不过更加确实。“好久不见，我很想你啊。”方敛眉微笑着，林达看着他的笑容，不禁皱起了眉头，想到自己那肉身，也算个不大不小的帅哥，怎么会笑得这般阴险与可恶？太极图依旧在林达头上盘旋着，散出的黑白之光，罩成阴阳鱼，欲将林达困住。林达抬眼瞅瞅，伸出手去，再反手一扣，神念透入其中，未过几息，便逐出了方敛眉的神念，重将自己的神识烙印刻在其中。举手之间，太极图亦是物归原主。方敛眉没想到林达这么轻易的便将太极图收回，不禁一愣。林达却是一件仙器在手，胸中胆气一豪。“怎么会？”方敛眉觉得不可思议。“仙器恋主，你懂个屁。”林达嘲笑方敛眉。实情当然不是如此，因为继承自岐无甘的诸般仙器，林达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将之完全炼化，遇上强敌难免被其夺去，于是，在丹霞山上，林守真费尽心机在几种仙器上设下了禁制。林守真出身道宗，道宗炼器之法天下无双，他设下的禁制，等闲仙人都无法查觉。在仙器被人所夺时，只要没被他人完全炼化，林达就可以透过禁制，将之夺回。这般机巧自然是不能与方敛眉说明的，只道是仙器恋主就好。“哼哼，少糊弄人。”方敛眉冷哼一声，他当然不信。“那说说看，你怎么会在这里吧。”能拖一刻是一刻，多恢复一分，胜算就会多出一分，抱着这个心思，林达开口问方敛眉。“我……”这个问题让方敛眉眼中出现了少有的迷茫之色，随即这种神情便被掩去，方敛眉冷冷看着林达。“不用多废话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乖乖交出七修剑，然后去死，二是被我干掉后从你的尸体上搜出七修剑。”方敛眉的表情让林达心中一动，看来他也不知情？难道说，两人此刻的重逢，背后仍有操纵者？是碧落之主傅青衫？“原来所谓的玄功参机变，真就是夺舍重生，然后把自己的旧有肉体消灭，这就是传说中的谋财害命毁尸灭迹一条龙服务吧，你干过几次了，这么熟练？”林达熟悉的扯着闲话。“你怎么会知道参机变？”方敛眉面色一沉，忽然又有所悟，“不对，距上次一战，已经过了多久？”看来这家伙真是迷糊的很……林达当然不能告诉他真话，眼珠一转，慌话就上了心头。“整整三年了。”林达竖起三根指头。“怎么可能！”方敛眉面色大变之余，便看到了林达面上的狡黠笑意，登时知道自己上当，不禁怒火冲顶。“你敢骗我！”愤怒语声中，方敛眉掌心翻转，崩劫、双刃、无遮三剑齐出，气势汹汹的向林达扑来。“你个猪头不骗你骗谁？”林达哈哈大笑，拎着太极图将三柄飞剑一一抵挡回去，转瞬间那飞剑又齐化形态，雷电与利刃并行，流光共水银一色，来得是热闹无比。可这三柄飞剑的本事，林达见识过也不是一遭两遭了。从当初在无边落木中被追杀千里，到温柔乡上持平而战，再到人间界小城上的不动声色，单论实力，这七修剑的前三剑，已经不被林达放在眼中。更何况在流金城的三个月里，林达因为自身的艰难处境，对剑囊中七修剑的种种功用日日摸索，也算是略有小成。因此用一件仙器太极图，应对起这三柄剑来，简直可称轻而易举。只是抵挡，也不进攻，林达同时尚有能力在灵府中温养火灵，他在等待一个转机。相对于林达的犹有余力，方敛眉的状态却是渐渐疯狂，三柄飞剑在他手中玩得杀气腾腾，依然无法奈何林达之后，他开始祭出其他法宝。上弦月、弦乐宫环、七彩炫珠……，等等灵器灵剑，一件件从九重葛中掏了出来，也不分是否被炼化，便劈头盖脸的砸过来。这些灵器均是岐无甘的收藏，单单是这些还不让林达动容，太极图也足以抵挡，但是当方敛眉开始往外掏那些诸如太乙神雷的一次性法宝后，林达开始心疼了。“太乙神雷……”数道金色光电在太极图上炸开，炸得林达心神摇曳。“天罡五雷正心符……”足有水桶粗的雷光自天而降，将林达砸得双膝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五鬼瘴……”五只恶鬼滴溜溜绕着林达打转，肆机便直扑而上，每每按转太极图的坎字消灭一只，林达的脸便会苍白一分。脸白，不是因为体虚气弱，而是因为心疼。那太乙神雷聚九天雷气，以乌木为引，角金为基，累十年才出一炉，一炉才九十九颗，这短短一会儿，方敛眉便用了十多颗，浪费啊……天罡五雷正心符，是天师道的镇派符咒，唯有宗主和少门主才能习得，岐无甘为求这符，帮天师道料理了一大摊麻烦事，才换来十张，方敛眉你怎么像是扔糖豆似的瞎扔呢？你不知道浪费么……那五鬼瘴更是奇门异宝，是七邪中最神秘的运鬼苗家所制，炼制方法早就失传，修真界可能仅此一件了，方敛眉你怎么就不知道保护文物呢！岐无甘收藏的消费性法宝，如符咒神雷之类，其威力大多不强，因为以岐无甘的实力，与人相斗时根本无须借助这些东西，但是这些东西收藏价值极高，往往是修真界只存一件的珍品。眼看着这些珍品被方敛眉胡乱扔出来，林达痛得心如刀绞。“啊！！！我杀了你这个败家子！”终于在被太乙神雷轰到怒火泯灭理智后，林达炽火焚心，双手举着太极图便冲了上去。一路上各种法宝无数，轰得他心神乱颤，但是在对法宝的执念之下，林达竟然一路冲到了方敛眉近前。这般没理智的胡冲乱撞，即便是太极图也没办法护得林达的周全，冲到方敛眉近前时，林达身上已经伤痕处处，最严重的地方甚至被太乙神雷轰得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白骨。不过，一切都无所谓了，反正不是自己的肉身。冲到方敛眉近前，林达口中吐出一字曰‘定’。许久未用的仓颉符咒尚有灵效，一字即出，方敛眉便噩立当地不能动弹，眼中尽是愕然。林达也不迟疑，自上至下，在自己的肉身上飞快写下数个仓颉‘破’字。为恐威力不强，林达下笔不辍，一连写出了十个符字，至此还嫌不够，仍欲再写，方敛眉的怒喝声已经出口，仓颉‘定’字的效力已过。怒喝声中，方敛眉手中的崩劫剑，在极近的距离直击而出，林达为写符字竭尽心力，根本全无防御，于是这一剑，当即便在林达身上透胸而过……。此刻林达的状况可称凄惨，胸前有个恐怖的伤口，右肩血肉模糊已露白骨，浑身上下血痕斑斑没有一处完整地方，不过，他的嘴角却现出开心笑意。“破！”符字喝出。仿佛有一团团的炫彩烟花，自方敛眉身上爆开，朵朵血红光焰，在他的身上游走盘旋。“啊……！”烧灼灵魂的痛楚，让方敛眉的魂魄扭曲不定。这一刻，林达的肉身上，仿佛有着两张面孔，一张是林达原本的面容，另一张却是笼罩在其上的虚影，那个影子在张口嚎叫，状极痛苦，却无声音发出。“恶灵退……”林达勉强说着话，然而只说了半句，他就在大口的喷血，视线也更加的模糊，阵阵缺氧般的晕眩，扑向大脑。严重到足以致命的伤势，几乎拖垮了林达，这具肉身未经过不灭明焰筑基，没办法单纯用天地元气来支撑生命活动，肉身损伤到一定程度，就会彻底崩溃，林达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在它崩溃之前，林达还有事情要做。踉跄着扑前一步，林达扑到自己的肉身上，用火气逼迫激发出生命潜力，提气，说出一句：“恶灵退散！”同时，将一张驱鬼符贴在那具肉身的额头上。于是便有一道如同虚影般的黑雾，自肉身上脱离，被逼到了半空。方敛眉夺舍未久，三魂七魄与林达肉身之间尚未彻底融合，足够多的‘破’字威力，将能够给其以魂魄重创，这时魂魄与肉身的联系已经崩断，再配以一张普普通通的驱鬼符，就能将其魂魄逼出。那魂魄被逼出后，与普通厉鬼亦无两样，在空中挣扎着哭嚎着，屡屡扑下想要重新夺回肉身。“魂飞魄散！”林达天灵盖处有火灵逸出，温养了片刻，火灵已经聚集起了一点点净世之炎。只是一点，也足以令恶灵魂飞魄散。姿态曼妙有若飞天神女的火灵，迎风扑上，将那恶灵拥在怀中。仿佛是烈火在焚烧新雪，那恶灵只坚持了瞬息，便在一声不甘心的哭嚎中，化成清风徐徐，消散在世间。彻底的魂飞魄散。扑通一声，林达拥着自己原本的肉身倒在地上。这时，他才面临着最大的难题。肉身就在眼前，但是怎样才能够重新拥有它呢？如果有足够多的时间，倒是可以仿效碧瑶为祝红颜行的夺舍之举，一点点侵蚀进去，由于这具肉身里已无魂魄，又与林达属性完全相合，也许只需要几个时辰，就可以完成。但是那么做，一需要相应的法器，二需要时间。这两样，林达一样没有。又或者，如果林达有合体期的修为，拥有元神了，那么身外化身，体外化体，一身化亿万，区区一个肉身，还不是手到擒来。可惜的是，林达也没有元神。自己没有元婴啊，如果修炼到了分神合体那种能出元神的阶段，火灵会变成什么？火神么……？最后一个无聊问题，在林达脑子里掠过，再下来眼前一黑，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方敛眉的肉身，已经完全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