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三重栖霞

在子墨留力不及，十方崩劫刺中林达之际，忽有金焰，冲天而起，那层层幢幢的金色宝光，猛得自林达身上绽放，将十方崩劫弹飞。金色光焰的照耀下，子墨面孔惊疑不定，他认识这件东西。几息后，宝光方才散去，林达的白色道袍之外，亦有一层仿佛金质透明琉璃般的甲胄虚影，渐渐消逝。林达摸着自己原本应该添上几个窟窿的胸口，劫后余生的，嘿嘿傻笑。“龙鳞金胄？”子墨很怀疑的语气，“这东西是大哥的，怎么会……在你这？”“亏得义父赠我龙鳞金胄，要不然就被你挂掉了。”林达长吁口气，心道傅青衫英明，在灌顶输功的第一日，就强令林达将龙鳞金胄修炼到人器合一，隐于体内，遇到危机时果然能救他一条小命，真是英明，英明。“义父？”听到这个称呼，子墨的表情可以用精彩来形容，他愣愣的盯着林达，半响没开口。这时，有旭日东升，第一缕朝霞射在尾山山脉的落霞山，于是，栖霞城在霞光中冉冉升起。林达和子墨依旧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的互瞪，有傅青衫的声音，自栖霞城中传出。“子墨，你来有什么事么？”“大哥，这小子说他是你的义子！”听到傅青衫的声音，子墨立即开始投诉。“林达的确是我新收的义子……”傅青衫的一句话，又让子墨的思维停留在呆滞状态，林达见他这样，真是觉得这家伙单纯到可爱。再过片刻，子墨勉强收敛心神，这才把他的来意交待清楚。两件事，一是姑射仙子的丹霞山，发给碧落红尘拜贴，要请出他们的开山祖师，希望碧落红尘予以方便。二是碧瑶在授徒过程中，其弟子不慎走火入魔，碧瑶为救其命，损耗心神太巨，不得不闭关静养，无法再管理派中事务，现在碧落红尘缺个管事的，要傅青衫定夺，选出个宗主来代理门之位。第一件事，林达听着一愣。丹霞要请开山祖师出山？那祖师是指孔拜火吧，想想看，小孤山的确在白玉京的最边缘，说是碧落红尘的领地也无不妥，林守真此举，是要试试碧落的态度吧？第二件事，却让他窃笑不已，心道好个鱼鱼，竟然能伤到碧瑶，就是不知这个小女孩此刻状况如何。“丹霞祖师？”傅青衫语气颇为玩味，“回复姑射仙子，要请孔拜火，让他的亲传弟子来跟我谈，我想看看那个人。”唔？傅青衫的回复让林达一愣，他要见孔拜火的亲传弟子，那不就是自己老爸林守真么？什么意思？“至于代理门主……，你先代理吧，并且告诉烟赤霞，千日内，我将把门主之位传下，叫他不必心急。”“知道了。”子墨也不啰嗦，随随便便的答应了一句，再仔细看了林达一眼，就要离去。“那个……，子墨大叔，鱼鱼怎么样了？”“大叔？”子墨停住脚步，难以置信的看着林达。“啊？”林达愣了一下，试探着说了一句：“子墨大哥？”听到这个称呼，子墨现出‘这才差不多’的满意表情，于是他开口回答：“谁是鱼鱼？”“鱼鱼就是你们三宗主碧瑶新收的那个弟子啊，碧瑶不是为了救她而心神受损么？她怎么样了？”“你怎么知道她叫鱼鱼？”子墨很奇怪的问着，不过林达没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子墨搔搔头，“似乎是……死了吧。”“死了？”林达心中一紧。“大概吧，我也不清楚，我没去流金城。”回答依旧是含含糊糊的，然后子墨便走了，林达呆立了一会儿，也收拾心情，进了栖霞城。从某种角度来看，修真界还真是一个弱肉强食、**裸的等级社会，没有实力者，只能任由他人摆布，死掉一个境界低微的弟子，就如同扔掉一件废物般，没人会在乎。接下来的日子里，不论外界发生怎样的变化，林达依旧只是静心在傅青衫的全力帮助下，提升着自己的一切，实力、眼界、对整个世界的看法，他的一切，每天都在发生变化。转眼间，又是百日过去。由分神期往后，修真境界提升的日见困难，特别是冲破合体的关口，需要让元神经历一次破而后立的危险锤炼，一些散修往往卡在这道关口几百年没有成就。这一次傅青衫尝试了一次超越两人极限的元神灌注，到了最后，轮回剑几乎把持不住，虽然最终是成功了，林达也超越了分神期，达到合体期的初段。但在此次传功之后，傅青衫却像是骤然老了百余岁，苍老的面容上添了条条皱纹。“义父……”见了傅青衫的模样，林达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一具臭皮囊而已，不日为父即可将其脱去，永享仙寿，又有何悲可言？”傅青衫却是看得极开，他呵呵一笑，又道：“吾儿，快将火灵祭出，让为父瞧瞧。”“是。”林达应诺一声，振奋精神，开灵府放出火灵。此刻的火灵，已然不复当初模糊的火焰形状，而是宛若一个妙龄少女般，眉目婉约，一颦一笑好似真人，只不过仍然不能开口说话。林达意念一动，火灵便动作轻柔的屈膝，向灿烂朝日一拜，便有汪洋水般的火焰，如积云一般在栖霞城上空骤然出现，滚动、流淌，白焰滔天，一朵朵曼珠沙花之花，浪花般绽开在火焰流淌而成的空中之河上。林达颇为兴奋的看着傅青衫，他达至合体期后，很明显的感觉到了火灵的壮大，甚至有了心意相通的感觉。傅青衫却是面上神色不动，半响，才叹了口气。“义父，怎么？”林达收了火灵，不解的望着傅青衫。“果然如此啊，不经天劫试炼，火灵永远无法通神。”傅青衫摇首，有点失落。“这样还不够渡化栖霞的万万恶鬼？”林达愣了一下，他有自信，此刻火灵化出的净世之炎，已经足够将整个栖霞洗涤一空，怎么在傅青衫眼中还是不够呢？“有些事情你并不了解，这样吧，明日我有故人来访，我出城去与他一会，栖霞的防御阵法，就交与你三个时辰，你可以仔细看看。”“是！”林达跃跃欲试。次日，傅青衫出现做最后交待时，林达正在做着手艺活。“道家秘法聚灵珠？”看着林达手中的圆球，傅青衫一眼便认了出来。“呵呵，以防不测。”林达尴尬笑笑，上次差点魂飞魄散的经历，让他晓得林守真的担忧确实没错，火灵不是元婴，不能做为林达最后的生命屏障，聚灵珠对林达来说，的确是救命的法宝。不过这东西制作起来很费力，百日一颗，需要材料也很珍贵，幸好林达有岐无甘的收藏做底子，又有傅青衫传递的无穷仙力为炉鼎，忙里偷闲的炼制起来，也不算困难。“义父你认得这东西？”林达将聚灵珠收进袖子里。“万年战争中这东西救了不少修真的命，我自然认得，嗯，你父亲出身道家，曾经是道宗亲选的继承人之一，会这种秘法也不奇怪。”说着，傅青衫又想起什么似的。“你在聚灵珠上刻了符字？”“是我父亲新近研究出来的，能保魂魄灵识丝毫无损，据他说，灵效的很。”“这倒是没听说过。”闲聊至此，告一段落，傅青衫开始交待栖霞城天上地下的法阵。此阵名为‘三极缚法阵’，名字很普通，傅青衫给林达讲解了一下，包括此阵包含的三重空间如何控制等要点后，就将阵法的中心，转移到了林达身上。两个时辰而已……在两个百日的时间里，林达无论是境界还是眼光，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是一种时时刻刻都能够感觉到自己在强大的美妙感觉，久而久之，林达对自己有了种莫名的信心。虽然他尚且不是散仙，也未渡劫，但是撑起栖霞的法阵两个时辰，总没问题吧？傅青衫撑了足足三千年呢。这种想法，在完全承担起三极缚法阵后，完全改变。那一刻，林达感觉到了自己的神识被法阵拉伸至极限，完完整整的栖霞城，出现在眼前。原来，栖霞不止是一个城市。在栖霞城背后，尚且有两个与之关联的异度空间，那两个空间极其广大，被强迫着用神识将这三个空间完全笼罩住后，林达觉得神念被稀簿到了快要崩断的地步。同时，林达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亿万恶鬼。那两个暗无天日的幽蔽空间中，游荡着无数力量极为强盛的恶灵，与这些恶灵相比，栖霞城表层的怨灵们，就如同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儿一般，其数目，更是无法尽数。也许是感觉到了阵法主持者的变幻，感觉到了束缚之力的变弱，两个异度空间的恶灵们，同时抬头仰望苍穹。瞬息间，无尽的怨念与痛苦，透过那一双双闪动着厉光的眼睛，传递到了林达的心中。林达只觉头脑一沉，几乎晕倒。这些目光，并没有实质上的力量，它们只是传递出了一种极端的绝望与悲哀，林达心境不定，难以承受。就在用强大的意志力把自己从昏倒边缘拉回来的时候，阵法的激荡，又仿佛震波一样借着神念的连接，传递到林达身体中。山崩一样的压力，让林达双膝一沉，几乎跪倒，条件反射似的，他背后伸展出了炽火双翼，在林达境界精深至此的时刻，双翼的模样颜色也已经改变，足有十米宽的炽白火翼，有一种异常圣洁的味道。圣翼祭出，压力仍然无法承受，林达只觉口中一甜，嘴角溢出了鲜血。神念中，可以看到，三个结界中的无尽恶鬼，在用爪子用牙齿用身体的每一部分，噬咬着结界，疯狂的力量，虽然被法阵分散，仍然会有部分传递到林达的身上，只是这个部分，就让林达吐了血。如此下去，恐怕一时三刻也撑不了吧……林达苦笑着，打开天灵，祭出了已**形的火灵，火灵现出，化做人形大小，在背后温柔的拥住了林达，将所有压力都转移到她的身上。这时，林达才有余力来观注整个阵形的变化。有的地方已经被恶鬼们咬得不成样子，几近崩溃，需要调集其他部分的资源去添补缺漏。三界法阵，笼罩三个空间，纵横万余里，每个地方都要林达细心照料，不容有半点疏漏，每一秒种都不能放松，其耗费的心力之巨，又岂是言语可以形容？三个时辰，那是多么漫长岁月啊……这三个时辰在林达印象中，如同整个世纪那般久远，在傅青衫回来从他手中拿回法阵控制权时，林达当即双膝一软，躺倒在地。“如何？”傅青衫笑而问道。“想睡觉……”林达喃喃低语，未过片刻，便进入了香甜的梦境。他有多少年没有因为疲倦而睡过觉了？自从在峨嵋山起，被教导要用静坐来代替睡眠后，就开始了吧。林达一觉起来，神清气爽，左右望望此处仍是那幢朴素小楼。脚步声起，傅青衫仿佛心有所感的出现在林达面前。看着傅青衫，林达心中不禁要感叹一句，眼前这位老人的实力，究竟达到了一个怎样的神奇地步？顶着那种堪称恐怖的压力，能够若无其事的照常生活不说，竟然还能够自损身体的传功于他。简直就是极度的不可思议……“昨日从旧友那里取来了些许材料，做了一碗汤水，对火灵应是大有助益。”傅青衫手中托着一只木盘，盘中有青瓷花碗一只。“哦，谢谢义父。”傅青衫说的轻松，林达也没太在意，接过碗来，目光扫过，才知此汤绝非凡物。与其说是汤，不如说是一碗氤氲雾气凝在碗中，那雾气色泽赤金，深处还有几粒火红小丸浮浮沉沉，略一晃动，便有锐气千条在碗中荡漾，那锐气呈七色，看似锐利，却冲不出碗口，只在碗中反复折射。“这是……？”林达疑惑的望着傅青衫。“也没什么名头，就是能够旺盛火气。”傅青衫看了看林达，又言：“你可知为什么火灵仍有最后一点灵识未开，不能口吐人言。”“大概……是因为境界不够？”“有这个原因，但是最紧要的，还是火灵吸敛火气在体内时，也吸纳了些许杂质在内，这点杂质虽然不多，久而久之，却固化其内，无法排出，恰恰封住了那一点灵识，致使它无法做出质的提升。”“哦？那这汤？”“以凤血为基，朱果为引，再加上我经历天劫时余下的一些仙府灵露，调和而成。”傅青衫说得轻松，林达却听得惊讶不已。凤血不用说，那是凤凰身上除却内丹外的最精华物，朱果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更是仙物珍品，至于历天劫时仙界降下的玉露，每位成功渡劫者只能得到那么几滴，更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物。这三样聚在一起，除了净化火灵，尚有令其脱胎成为火神的效果吧。“您昨天出栖霞城，就为了取凤血？”林达脱口而问，傅青衫点头称是，林达只觉有些受宠若惊，“这……这又如何使得？”“莫要多言了，吾儿，一切都是为了被三界中的亿万冤魂，你也看到了它们的凄苦，唉。”傅青衫长叹一声。林达也无言，只得接过那瓷碗，再召唤出火灵，指着那碗，令火灵喝下。然而，已经长成女子模样的火灵，捧起碗来闻了闻，却是现出厌恶的神色。林达心中一动，口中却仍然劝着：“乖，喝了它，喝了你就能说话了。”不要……火灵执意摇头，哀求的目光望着林达。“吾儿，火灵为何不听劝告？”傅青衫颇为奇怪的问着。“可能……可能是她从来没喝过东西，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吧。”林达笑的有点勉强。“那你还是令她喝下吧，耽误时候过多，会减其灵效，到时无法冲破火灵体内最后那点阻碍，就前功尽弃了。”“是。”林达应承一声，转过头来，狠下心开始操控火灵的动作。由于与林达的魂魄息息相关，所以林达神念一凝，便能控制其行动。端起到嘴边、喝下，淡淡的雾气如同金液一般，在火灵的身体上流淌，所过之处，火气尽散，现出晶莹若雪的肌肤来。至此，在凤血、朱果与仙液的帮助下，火灵终于完成了最后筑形，真正拥有了形体，成为‘火神’。碗空了，林达收回神念，那碗便从火神手中跌落，砸在地板上，碎成数块。火神那与辛艳极其相似的面孔上，流下了一滴泪水。林达心痛如绞。“好好好！”傅青衫却是哈哈大笑。“三十日后，我便倾尽全力助你渡劫，到时引天劫仙气入体，火神大成，必能荡清栖霞万万恶鬼！”“多谢义父！”林达跪伏在地，没人能看清他面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