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几岁几劫

“喂喂喂，我说你别生气啊！”金亦行飞剑砍来，林达急忙一闪步，躲进十二都天符篆的死门。他现在身在逆文祖大阵的中心，这里不受因果错乱的影响。死门主破坏，定生死，林达猛一跺脚，便有万千乌金飞刃，喷涌而出，将金亦行的飞剑磕了回去。金亦行一见林达的十二都天符篆厉害，干脆从怀中掏出数颗太乙神雷，抖手一掷，向林达砸来。“喂！有话好好说……”死门可没办法躲避太乙神雷，林达急忙错步，身形隐入了明门。太乙神雷砸在旗门阵上，明门中也在同时光芒大绽，现出一层柔柔的光壁，将太乙神雷托住，再一卷，抛向了……烟赤霞！本来逆文祖周天大周的全力施展，需要六位散仙同心携力，金亦行去砍林达，他原本担负的压力，就转移到了临近的烟赤霞身上。现在，林达又用十二都天符篆将太乙神雷扔过去，于是，一下子就热闹了。烟赤霞为挡太乙神雷，也顾不上维持阵法了，回身猛抖杀戟，将几颗太乙神雷击爆在空中。“老金，怎么回事！”烟赤霞大吼。“是这小子……”金亦行原本想把林达做下的好事说出，但是，一想现在最要紧的是手头的阵法，不把因果抹掉，整个碧落红尘都要遭秧。想到这，一腔的怨气，强自忍下。“二师兄，没事，我们维持运转阵法……”“是这样的，我把金仙尸体锉骨扬灰，扔在增城了，真是不好意思。”林达却在一旁满脸歉意的将事实说出来。“我捅死你这个死小子！”烟赤霞一听就急了，抡着杀戟猛冲过来，那气势如同下山猛虎，不吞两个活人恐怕不会罢休。也不怪他，稳重如金亦行听到这个消息都会暴跳如雷，更别说原本就脾气不好的烟赤霞了。将金仙尸体挫骨扬灰，那是对仙界的挑畔甚至污辱。也许对宣旨金仙迟迟不归这件事，上界仙人只是有所疑惑，但是林达一做这件事，那简直就等于昭告天下说是金仙已经被干掉了，而且死得极惨。这简直就是找死！身为林达同伙的烟赤霞金亦行等人，怎么能够不怒？杀戟来势汹汹，仿佛山崩一样的压力，让林达知道十二都天宝篆没办法挡住，他急忙收了十二都天宝篆，抽出圆舞剑，划空越界，将自己传至百米外。恰好就在铁铭身边。这一刻，连续有烟赤霞与金亦行二人离开了阵法，压力凭空壮大，铁铭的圆胖脸上已经有了汗渍。“嘿，老铁。”林达笑嘻嘻的向铁铭打招呼。“我把金仙挫骨扬灰了，不好意思。”铁铭转过头，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林达，林达摊开手，满脸的欠意。扑！铁铭张口吐出数个黑影，瞬间扑至林达面前。这一下来得突然，林达来不及祭起圆舞剑，急忙一拍自己的胸口，白袍下的龙鳞金胄顿时有了呼应。九条微型金龙之影突现，绕着林达或盘或卧，龙吟声响起，带得一阵风起云涌，吹得那几个黑影向后连连翻滚。“去！”铁铭再一声招呼。被狂风吹走的黑影再度挺身站立，林达这才看清，那是七八个全身披挂手握枪棒的傀儡。铁铭是傀儡术的大行家。“哈，厉害厉害！”林达一见铁铭又要攻来，急忙一展圆舞剑，又想往水泉应那边去捣乱。可惜烟赤霞与金亦行早就识破了他的意图，圆舞剑乍隐还现，蓝光刚刚出现在水泉应身边，杀戟已经劈了下来。林达此刻身上能够应付杀戟的法宝，大概也就一件。七修剑的第六剑——法则。铮！林达的法则剑与杀戟磕在一处，匆忙间林达来不及运足元气，烟赤霞杀乾上却是聚满了仙力，两相一击，顿时将林达击得口吐鲜血，身形急坠。“小子受死！”烟赤霞还不罢休，杀戟急追直下，又向林达劈来。与此同时，金亦行也是祭出了五色神石，迎着林达后心便打。无论是杀戟还是五色神石，挨上一下绝对不得了，不死也会只剩半条命。而在这种危机关头，林达又往哪里躲？就在烟赤霞与金亦行都觉得这一下林达避无可避，不死也重伤的时候……林达忽然消失了。没有圆舞剑的蓝光乍闪，也没有施展大挪移术的痕迹，林达像是忽然间变成了一尾游鱼，就那么一抖尾巴，就从两件仙器的空隙间溜走。这……怎么可能！烟赤霞与金亦行交换了一个震惊至极的眼色。他们当然不晓得这是法则剑身化天地律令的神奇，实际上，这些碧落宗主，并没有见过傅青衫施展七修剑。因为他们进入师门的时候，整个修真界已经没有值得傅青衫动手的对头，再过了百余年，傅青衫就已经进了栖霞城，为渡化万万厉鬼做准备。“咳咳！”危机关头，虽然林达用法则剑拟化万物，将自己化为一缕清风从两位散仙手底下逃走，但只是方才杀戟那聚力一击，已经让林达受了不轻的伤。林达擦擦嘴角的鲜血，心道杀戟果然不愧为能与闻仲争锋的散仙，以前因为他头脑简单性子太烈而轻视他，算是走眼了。“两位，那个阵快碎了。”林达指指阵眼处的那百余米立方的黑色雾气。烟赤霞与金亦行回头一看，面色大变，果然，被用来湮灭一切因果的阵眼，少了二仙的仙力灌注，已经渐渐显出崩溃的势头。一条条的金色霹雳开始在雾气中爆炸，炸出一幕幕幻影，那是无法消弥的因果力，开始反弹。“等下再找你算帐！”金亦行狠狠撂下一句话，一收五色神石与飞剑，就要回去守阵。然而，圆舞剑蓝光一闪，林达又拦在了他的面前。“如果我说不行呢？”“你！”金亦行气得双眼冒火，烟赤霞也一拎杀戟就要往这边冲。“二师兄，你回去守阵！”金亦行急忙让烟赤霞去守阵，烟赤霞虽然脾气暴燥，却也知道哪里重哪里轻，狠狠的一甩杀戟，抖出一只血虎的影子扑向林达，再万般不甘的回到阵法旁。林达祭法则剑聚天雷，三数道的雷光才将那血虎影子击散。“好个杀戟。”“你想怎样？”奇怪的是，金亦行并没有趁机偷袭，而是开口问林达。“我不想你们抹去因果。”“为什么？”“我倒想问问你们，为什么这么怕上界金仙，上次那个，不是被我们干掉了么？你们宁可毁掉白玉京，只为了有可能逃脱的责任，做为散仙，不觉得丢脸么？”“哼，你懂什么！”金亦行冷哼着，再望望那边的阵法，他看到在烟赤霞的全力支撑下，阵眼逐渐稳定下来，便又言道：“济世金佛你听说过么？那是我们的师尊，他老人家的实力可称为散仙第一，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大师兄，也没办法和他老人家比较，更别说什么闻仲什么岐无甘了。”“就是那样的人物，登仙后是什么担任什么官职，你知道么？”这个问题林达倒是知道，在傅青衫转世间，曾经说过。“掌书吏。”听到林达的回答，金亦行微微讶然，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大师兄应该跟你说过……，那你应该就明白了，帝尊君使闲，闲字不算，那是逸仙。仙界四级品格，师尊只占了一个使字，最末一等啊。”“如果你有脑子的话，好好想一想，帝者怎么样？尊者怎么样？君者又怎么样！”最后几句话，金亦行几乎是在跟林达吼叫。“可是，修真成仙不是讲功德，修为高的，功德未必高……”“哈哈！”金亦行干笑一声，“无知，你修真才几年，你懂个屁！”“仙人谓三十年为一世，十二世为一运，三十运为一会，十二会为一劫，一劫就代表着世界的一次生灭，计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仙界首领玉帝，那是百劫金身！仙界的每一个君主级仙人，都有近劫的历炼。”“数劫一个轮回，仙或者神重掌世界权柄，世界只不过是他们的游戏，随时可以毁灭掉或者重建。”“我们和他们比，才几岁？你和我们比？才活了几天？想要挑战仙界权威，你还差了一百万年！”说完了这些，金亦行不再理林达，迳自绕过他，回到阵眼旁，开始与其他五位散仙一同逆转因果。林达没有再阻止他。眼看着阵法变幻，阵眼外的世界渐渐扭曲，挤成一团又散开，每次开合，都代表着一个因果的毁灭。等到了归于一片虚无的时候，林达的记忆里不会再有白玉京的影子，几位散仙也不会再记着林达。因为这里的因果被抹去了。傅青衫也将消失在林达的记忆里，栖霞城中的一切，都将被林达淡忘。因为因果被抹去了。到时候林达将不会再记得倾城是怎样被困在永固冰囚里的，到时候魂玉中的龙女不会晓得自己的松鼠宠物从哪来，到时候林达脑子所有傅青衫所传的神奇功法，都会消失……不能够被抹去的记忆，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所以林达拼了命的，也要去阻止他们毁灭因果。可是，金亦行方才的话，又让他意兴阑煽，让他知道了自己只是井底之蛙，甚至连井底之蛙都算不上。当地府主人跟他提起仙神之战，提起创造世界等等权利时，这种感触并不深，他认为力量的极限，自己有一天也能达到。毕竟，他才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就达到了修真界的顶点，创造了一个万年不遇的奇迹。然而，金亦行的话，却让他从虚荣中醒过来了。在自己的世界之上，还有另一个广阔无边的世界。自己引以为豪的骄傲，在仙或者神的眼中，就像是一个人，看着一只蚂蚁欣喜抗了粒大米回巢吧。怪不得地府主人用那么无所谓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反抗。他们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长到无法计量，他们的世界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不会计较三界的得失。与一万年相比，自己十几年的人生，又有多重的份量？就是这么短这么可怜的人生里，还要被抹去一部分，一个有关万万恶鬼与那个老人的部分。林达叹口气，祭出十二都天宝篆，向白玉京外漂去。至于林守真的问题，已经不用再问了。碧落红尘这个门派，将消失在修真界，永远不会有人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