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魏副书记的调令

通过萧薇的帮助从307所用50万的中转费买了75万美金的外汇留存指标后，杨建林就先行一步返回公社继续负责旗山肉联厂的工作，杨少宗则在省里又留了一个星期。在这些天里，杨少宗几乎一刻也没有闲着，在潘玉林的帮助下，旗山肉联厂总算是拿到了省轻工业厅的乡镇企业扶持指标，对口扶持企业是长江肉联厂。利用这个优待，杨少宗就马不停蹄的从长江肉联厂转聘了几个人，除了两名食品化工专业和一个机械专业技术人员外，最重要的莫过于长江肉联厂的副厂长郑树桐。这个郑树桐是非常不错的人，也是杨少宗真正想要挖过来的人。长江肉联厂是94年才开始进入火腿肠产业，很快就在全国市场上做到了第三强，而这就是郑树桐的成绩，那一时期，淮海机械厂的火腿肠生产线有一半都是卖给长江肉联厂，杨少宗也和郑树桐有过多次的来往，对这个人的印象是非常好的。郑树桐最大的特点就是生产管理工作抓的非常漂亮，97年的时候，他就让长江肉联厂的肉制品质量达到了日本卫生部的准入标准，并且在日韩的火腿市场上有着很不错的销售额。这个人是92年成了长江肉联厂的厂长，此时在厂里也是很风光的，想要将他挖到旗山肉联厂肯定是很不容易的，除了靠对口扶持政策外，杨少宗也确实给了他一份很优厚的薪水待遇，年收入至少是他在长江肉联厂的五倍。对口扶持期是一年，一年之后，郑树桐就能回长江肉联厂继续担任副厂长，如果他想留在旗山，档案也会一直保留在长江肉联厂。此外，杨少宗和省农业研究院达成了一份长期合作的协议，又在省社科院农村经济研究室的一位肖副主任的帮助下，通过查调社科院内部的数据资料和相关论文报告初步写了一份《关于新农村经济工作建设方向的研究报告和建议》。在这份报告中，杨少宗很大胆的向上级提出几个建议。1、在农村地区采取农业经济合作社的方式，允许一部分农村地区和一部分农民继续采用合股经营的方式发展大农业政策；2、对农村合作信用社实施试点改革，加大地区融资能力，对各地农业经济合作社实施重点扶持，推广农业建设的大农业、大投资、大产出的发展；3、允许农村农业经济合作社筹资建立食品深加工企业和立足农村地区的其他乡镇企业，并对这些企业给予政策、技术上的扶持；他也提出了农村福利体系和医疗保障等问题，希望上级领导给予重视，并就这一系列的问题在旗山地区实施试点改革，摸索一条有利于中国新农村建设的道路。整份报告基本是杨少宗自己写的，省社科院的肖副主任负责修改了一遍，但没有署名，而是从陆达强那里拿了一笔可观的润手费。报告写好之后，陆达强就通过关系网和省政策研究室的路子递给了罗春霖副省委书记，至于这篇报告有没有作用，杨少宗就不得而知了。这段时间，杨少宗也去找了省农垦系统的一些负责人，将原料供应的合同谈好了，通过其他人的介绍继续为旗山肉联厂招聘了几名中基层的管理人员，这才返回旗山公社。一个人开车回公社的路上，看着公路两旁那一片片水稻田，看着这广袤的农村世界，杨少宗心里有着特别多的感慨。他想要旗山争取的一些基础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现在，后面的工作就是要在旗山扎扎实实的干出一番真正的成绩。靠卖煤让旗山人走上共同富裕不算本事，对旗山人也没有真正的意义和价值，更不是长久之计，他希望自己能扎实的带动大家，一起靠双手和辛勤的劳动走向共同富裕。他们只是需要一些基础，而这些基础都已经有了。回到公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多，杨少宗将车开进管委会大院就去找公社书记徐保山汇报工作，他这个公社管委会经济办主任在省里公干了一个星期，如果没有成绩可以汇报，这似乎也太说不过去。徐保山早已是在半退休的状态里，书记办公室不知道有多冷清，杨少宗其实可以直接先去找宋长明汇报，然后再来找徐保山。在程序上是可以的，即便徐保山没有退休，主管经济工作的人也是宋长明。杨少宗没有这么做，因为他是徐保山的人，这一点直到徐保山正式退休才会改变。和徐保山汇报了工作，一老一少也在一起抽了两根烟，喝了半杯茶，谈了一些题外话。聊的差不多了，徐保山才和杨少宗点着头道：“少宗，你在咱们旗山搞经济工作，书记是很放心的，真放心啊！你这段时间不在，魏大中在管委会折腾了不少事，很多非议就是在针对你……这样，你现在就去和宋长明再汇报一下，有些事，你也要和宋社长好好商量，商量的细致一点。”杨少宗心中不免有些唏嘘，道：“书记，我心里都明白的！”魏大中的事，他已经和左良喜谈清楚了，可左良喜这段时间也一直都在省里“公干”，忙着和陆达强一起搞人事工作，先要将淮西县的县纪委书记“提”到省里工作，重新安插一个能和左良喜合作的人，再一起在县党委常委中揪出一个双规起来，特别是要揪着常务副县长曹大川狠狠教训一顿。调一个，打一个，拉拢一个，后面的工作就好进行了。此时的左良喜当然没有精力去管旗山的事，人都还在省里没有回来呢，在杨少宗回旗山之前，他们还互相通过电话。从书记办公室离开后，杨少宗就立刻去宋长明的办公室，还在门外，他就听到了魏大中的吵闹声，甚至还在拍桌子。杨少宗稍稍想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在社长办公室里，宋长明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端着茶杯，不露声色的阖着眼帘，魏大中却是怒气冲冲的涨红了脸，狠狠的拍着桌，差点就要指着宋长明的脸破口大骂。多可怜的局面啊？在国家干部的这条路上，有后台和没有后台就是有着如此大的反差，论能力、贡献、资历和在基层的人际关系，五个魏大中也不如一个宋长明，可这又能如何，至少在跳票之前，有左良喜撑腰的魏大中就敢指着宋长明的鼻子破口大骂，狠狠的教训宋长明。这些事可能也是左良喜故意安排的，他自己都说了，魏大中除了听他指挥之外就没有别的价值和优点，现在这个时候要能将宋长明压制住，投靠魏大中的人就多了，换届投票的时候就能稳稳的继续占住副书记的位置。等宋长明两年后也退休了，魏大中就是旗山公社的正书记，旗山这个地方的事情也就能由左良喜说了算。能混到县委书记的人都不简单，左良喜的这点心机还是有的。但是……很可惜，在真正的利益抉择面前……魏大中连个屁都算不上。魏大中回头一看，发现杨少宗已经回来了，心里不由得一喜，他正骂的过瘾，将宋长明狠狠的教训了一个下午，正好再拿杨少宗开刀！这一刻的魏大中已然是凶光毕露，气焰无比嚣张，他就忽然一指杨少宗道：“杨少宗，你来的正好，我这正要找你呢！”杨少宗笑眯眯的走进去，不请自来的坐下来，还特意从公文袋里挑出一筒中华烟敬给魏大中和宋长明。魏大中很不客气，扬手就是一个大巴掌的将这一筒来历不明的中华烟打飞出去，指着刚坐下来的杨少宗训斥道：“杨少宗同志，你不要和我来这一套，关于旗山肉联厂目前存在的各种问题，你最好给我老实交代，如果非要将问题闹到县委书记那里去，你和宋长明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宋长明这才很严肃的答道：“魏副书记，你不要动不动就把县委书记搬出来，就算你说的这些问题是问题，那也要在管委会内部解决。”魏大中叉着腰，继续又指着宋长明叫嚣道：“宋长明……你不要以为自己在旗山有派系就可以无所顾忌的胡作非为，组织上在看着你呢，县委对旗山的情况是很不满意的，你们现在搞一个肉联厂，都将亲戚朋友安排进去，动辄就发几百块一个月的薪水，这是什么……这是侵占公社的集体财产，你们是要被……！”他一口气不停的大声嚷嚷着，生怕整个管委会的人都听不到他的声音，毫无疑问，魏大中就是故意要把事情闹大，闹的人人都知道他每天都可以训斥宋长明这个未来的公社书记，让公社的干部们都知道他才是旗山管委会里面最厉害的人，最有后台的人。他确实也抓到了一个很值得推敲的问题，那就是肉联厂的薪水是不是过高了，是不是有挥霍集体财产的可能性？对目前的局势已经了若指掌的杨少宗很快就能想到，这个问题十之八九是罗孚帮魏大中找出来的，因为旗山肉联厂这个月的薪水还没有正式支出去，罗孚又抓着经济办的那些工作不放，恰好有机会提前知道。杨少宗不说话，就坐在宋长明办公桌前面紧贴着墙壁的长椅子上，静静的看着魏大中发怒。这一刻，他既佩服宋长明能忍，也替宋长明觉得不值。“这个事情……你们必须说清楚，必须要给管委会和县委一个明确的交代，特别是你！”魏大中越来越凶狠，又指向了杨少宗道：“做为管委会经济办的主任和肉联厂的副厂长，你必须负主要责任，我看就是把你撤了也不为过，不仅要撤职，党内还要记大过处分！”杨少宗终于忍不了，冷笑道：“魏副书记，你以为你是谁？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要找县委书记，那咱们就直接找过去吧，省的你每天都在咱们旗山狐假虎威，败坏县委书记的名声！”随即，杨少宗就直接起身到宋长明的桌前拿起电话拨号码，可不等他拨完，魏大中啪的一个巴掌拍下去，将杨少宗的手狠狠按在电话机上，正好食指插在了电话拨槽里，疼的杨少宗倒嘶一声。不仅动手打人，魏大中还愈发暴怒的指着杨少宗继续喝骂道：“你又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啊？你这什么态度，你这像是和领导说话吗，要是在部队，我早就枪毙你了？”“够了！”宋长明再也无法容忍的一声暴喝，指着魏大中道：“你有完没完，不就这么一点大的事吗？你才当了几年兵啊，我参加革命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魏大中脸色早已红涨如血，根本拿捏不住这些分寸的他甚至想要动手打人，这个时候，等在外面听热闹的管委会干部们也都匆匆挤进来劝架，抢在前面的就是罗孚和汤恩国。此时，社长办公室里面已经是陷入了一阵嘈杂，宋长明和魏大中都怒不可遏的相互指骂着，宛如火山爆发一般的真有可能打起来，其他的干部则纷纷劝说着，将他们两个人都拉住。在这一片闹哄哄中，杨少宗像是完全置身事外的继续拨电话。左良喜现在还在省里的家中，杨少宗一个电话直接打到他家里，接电话的恰好就是左良喜，听到杨少宗的声音，左良喜还来不及询问便又听到了更多的嘈杂声。左良喜忍不住的问道：“小杨啊，你那边是怎么了？”杨少宗则按住另一边的耳朵，答道：“没有什么大事，魏大中副书记正在宋社长的办公室里大吵大闹，看样子是要打架，其他的同志在拉架呢！”“什么？”左良喜大吃一惊，整个人似乎都为之一震。杨少宗在这一片嘈杂声中继续说道：“千真万确，左书记，魏副书记回县里工作的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要是已经定了，您就直接和他说清楚吧？”左良喜道：“这个事情肯定按咱们说定的办嘛，他在不在，让他来接电话，就说是我找他！”“好的！”杨少宗立刻先将电话放下。此时的办公室里忽然变得一片肃静，鸦雀无声，大家更是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电话对面的人是谁，可一听说“魏副书记回县里工作……”的话，所以人都是一阵惊愕无语。就在这时候，已经闻讯赶过来的徐保山脸色铁青的快步匆匆走进来，立刻就喝斥道：“都吵什么呢，没有事的人都先出去！”大家一看徐保山来了，立刻就灰溜溜的先离开办公室，直到这时，宋长明才怒气难消的重新坐下来。等罗孚等管委会干部都先离开了，杨少宗先过去将门关上，这才和魏大中道：“魏副书记，县委左书记的电话找你！”听到这话，魏大中更惊讶的说不出话，他整个人都感到一种说不出寒意。魏大中终究还是走过去接了电话，问道：“喂，是左书记吗？”左良喜颇是怒气难消的责问道：“你在旗山搞的是什么工作，居然要和宋社长动手，怎么能闹出这种事呢？”魏大中刚才还无比的嚣张，现在却像是老鼠见了猫，有一肚子的委屈也不敢说出来，只能低头认错道：“对不起，左书记，这是我的工作方式不对。”左良喜则道：“好啦，我现在还在省里，你那边的事情我也管不着。反正已经解决了你的副科级待遇问题，正好县冷库厂那边有个副厂长的空缺，这个位置也是不错的，等我回到县里就将你调过去，旗山那边的问题……你就不用多管了。我这里还有别的事情，你将电话交给杨少宗！”魏大中顿然间就像是老了十岁，整个人的气势都不见了，只能将电话重新交给杨少宗。杨少宗接过电话后和左良喜又谈了几句，然后才将电话挂掉。他回过头冷冷的看了魏大中一眼，似乎是有意安慰道：“魏副书记，调回县里工作也是好事……怎么说呢，我们在省里还是认识几个领导的，也愿意为我们旗山说两句公道话，希望你能多体谅。”听着这番话，魏大中更加觉得心惊，他以为自己后台硬，现在才知道官场的这条路太狠，这些人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将自己往死里整。至于魏大中要怎么想，杨少宗就不在意了，他和宋长明、徐保山道：“书记，社长，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这就先回去办事了！”宋长明和徐保山也同样有着莫大的惊讶之情，他们真的很难想象，就在这么短短的一个星期里，杨少宗在省里活动一番，居然将魏大中给踢出局了。他们真的惊讶，因为就算是他们也做不到这种事。思量了片刻，徐保山才微微点头同意杨少宗先离开办公室，而他和宋长明则继续看着魏大中，此时此刻，他们三个人都有着同样难以言语的复杂心绪。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杨少宗只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匆匆的走出了社长办公室。正好在门外走廊的不远处见到唐孚，他就上前笑吟吟的说道：“唐主任，我们经济办的那些工作可以转交了吗？我倒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再拖下去也没有意义。”唐孚当然听到了“魏副书记回县里工作……”的那句话，此时的心里正是无比颤栗着的等待下文，见杨少宗这么笑着，他甚至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可怕。是的，非常之可怕。杨少宗倒是很平静的看了看他，宽慰道：“唐主任，不用想太多。我在省里正好有机会和县委左书记见了一面，他一直说你是一名很不错的青年干部，让我在旗山多和你学习。虽然我还年轻，但也希望你能放心，我有能力将经济办的工作做好，不会耽误工作的！”“哦！”唐孚还有点余惊犹在的反应不及，只是连连的嗯了两声，随即才像是恍然醒悟一般的说道：“哦，好，好，既然你那边不是很忙了，那我们就将工作和文件正式的转交一下，这样也好……也好！”杨少宗还是笑眯眯的。唐孚的未来在哪里，他管不着，他要管的只是旗山的今天和明天，他不想……也没有能力去操心更多的问题。唐孚还是有点头脑的，他知道局势已经有了非常大的变化，魏大中这么突然的被调回县里工作就是最好的暗示。和杨少宗到了党委办公室后，唐孚非常谨慎而迅速的将所有该归经济办负责的工作、文件、档案都转交过去，相互也办理了正式的转交手续。杨少宗将赵琪喊了过去，一起清点文件，随后才将这些档案和文件都转移回经济综合办公室的文件柜里保管起来。从这一天起，杨少宗就真的是旗山公社管委会经济综合办公室的主任了，该归他管的事情都逐一的到了经济办的日程中，归他负责。这就是所谓的权力。这天晚上，杨少宗直到深夜都没有离开经济综合办的办公室，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清理文件，将所有的资料和档案都仔细过目一遍，将县委、县政府和其他上级主管单位在这几年间的所有红头文件都看一遍，牢牢的记住。夜深人静，管委会的大院里只有他这里的灯还亮着。他一个人在昏黄的白炽灯下点燃一根烟，泡了一大瓷杯的浓茶，静默的透过窗户看着外面，他能感觉到一切都在按照计划的发展着，他所需要的大部分资源和基础都已经有了。旗山可以大干一场了。就在经济办主任这个不显眼的小位置上，他可以为旗山做出更多的贡献。